除夕夜晚上十點半,嘉城市君利苑別墅區的一幢小樓內。
齊磊坐在自家的沙發上,等着父親的歸來。
時間過了不知多久,大‘門’終於傳來了開鎖的聲音。
一個國字臉大背頭的男人走了進來,此人正是齊磊的父親,齊天明。
雖然齊天明今年四十有五了,但看起來就跟五十多歲的人一樣。
自從老婆過世後,齊天明一個人撫養兒子長大,勞心又勞力,歲雨不饒人啊!
“爸!”齊磊看着步伐踉蹌,醉醺醺推‘門’而入的父親出聲叫到。
齊天明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準備攙扶自己的兒子,“你怎麼還不睡?”
“爸,我有事想跟你說。”齊磊扶着父親上樓,邊走邊說到。
齊天明擺擺手,滿身酒氣。
“明天再說吧!我有些累了,別扶我,我能走!你也快去睡吧!”
“爸……”
齊磊張張嘴還想再說些什麼,可父親已經瑤瑤晃晃的鑽進了房間。
沉重的關‘門’聲,父親長期以來的威嚴,再加上自己面對父親的懦弱,使得齊磊不敢推‘門’進去。
憋在心裡的話最終沒敢說出來。
回到自己的房間,看着偌大的房間,空‘蕩’‘蕩’的。
齊磊隨手打開房間裡的家庭音響,將一張U2的CD放了進去。
調低了音量,卻沒有選擇帶上耳機。
一邊是害怕吵着父親睡覺。
另一邊,還希望父親能聽見,好在父親進來訓斥自己的時候,將心事告訴父親。
U2尖銳而又磁‘性’的嗓音環繞整個房間。
閉上眼睛,齊磊開始思索着如何跟父親開口更合適一些。
齊磊今年十六歲,初中畢業沒考上高中,現在是初三複讀。
正月初六,初三最後半年就要開始了,然而齊磊卻不想再念下去了。
從小的時候,齊磊就學習鋼琴,這彷彿是每個富二代必須要學的。
其實齊磊五歲以前家裡很窮,但就在五歲那一年,齊磊的父親齊天明辭去讓人羨慕但工資很低的國營廠工人職務,下海經商。
在那個遍地是黃金的年代,齊天明一夜暴富,成了嘉城的傳奇人物。
也就是這一年,隨着齊磊的物質生活提高,各種學習班也接踵而至,英語,鋼琴,小提琴……還沒上學就已經揹負了很多的課程。
齊磊一直以來都是家裡的乖寶寶,各種學習都不差,一年級就代表學校參加各種英語演講,鋼琴比賽,小提琴比賽。
那時候,齊磊不懂,所以按照父母鋪的路一直走。
直到四年後,九歲的齊磊失去了最疼愛他的母親,一切纔開始改變。
母親因爲胃癌去世後,父親便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整天在外忙碌不回家,每晚都喝的醉醺醺的。
父親的生意越鋪越大,而齊磊內心的叛逆也漸漸的到來。
十歲那一年,齊磊開始接觸流行音樂,開始幻想抱着吉他去流‘浪’,開始將學小提琴的錢偷偷拿去買了吉他學習。
這一學就是五年,而齊天明根本不知道。
現在,齊磊自認爲長大了,不再是哪個無知的小孩了。
除夕夜正好是齊磊的生‘日’,那天晚上自己一個人在家,家裡的保姆也回鄉下過年了。
黑漆漆的房間只有齊磊一個人,伴隨自己的,是U2的聲音。
也就在這個時候,齊磊下了個決心,不去學校唸書了,自己要去學音樂。
本來以爲很輕鬆的決定,話到嘴邊,自己卻不又猶豫了。
已經有六年多的時間,自己沒有跟父親好好談過一次話了。
記得最後一次跟父親談話,是在母親葬禮那天的晚上。
父親哀傷的告訴自齊磊,一定要堅強,一定要獨立,以後就要自己照顧自己了,靠自己的事情也會越來越多。
從那天開始到現在,這麼多年來,父子倆的對話每次不超過五句。
每次不是“錢夠‘花’嗎?”就是“最近怎麼樣?”
每次都是以父親的“那就行!”結尾的。
所以,這一次退學學藝的事情,齊磊覺得很難開口。
第二天早上,齊磊從地板上爬起來,U2長樂一整個晚上,齊磊關掉音響,伸了個懶腰,打着哈欠朝外走。
空調加地暖讓齊磊並沒有覺得不舒服,下樓看到父親正邊喝牛‘奶’邊看報。
“爸……早!”
齊磊走到餐桌前,猶豫着想要把事情說出來,卻又沒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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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了!”齊天明仍舊盯着報紙,“洗漱了過來吃早飯。”
齊磊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早餐,是從必勝客喊的外賣,不由的皺皺眉頭,自己早上還是喜歡吃餛飩一類的食物。
“爸!我要退學!”
齊磊憋着勁說了出來,說出口以後,盡然趕到渾身舒暢。
“怎麼了?”
齊天明顯然沒料到兒子想退學,隨即放下報紙,盯着齊磊。
齊磊心裡已經開朗,索‘性’豁出去了。
“爸,我想去學音樂!”
“行啊!”齊天明毫不猶豫的說到。
齊磊心裡大喜,沒想到父親這麼開通,盡然答應了。
不過下一句話卻讓齊磊心如冰窟,面如死灰。
“你這從小學鋼琴小提琴也不是白學的,學音樂也是應該的,不過……你必須唸完高中,然後再按照藝術生的方式考藝術類院校,當然,你中考能考上個音樂學院附屬高中,也行!”
“我不想念下去了,我要去上藝校,我現在對我心態,根本無法參加中考!”
“那你就擺正你的心態!我‘花’錢讓你上這個初中多麼不容易?全省的重點初中,你還不好好學,復讀又‘花’了一堆錢,你都不知道珍惜!”
齊天明言辭威嚴的說到,齊磊也不堪示弱,第一次憤慨的說到:
“錢錢錢!你只知道錢,當初要不是你只顧着賺錢,沒照顧好媽,她就不會那麼早走了!”
“啪!”齊天明一個耳光甩在齊磊臉上,痛心疾首的說道:“沒有錢,我們現在有這一切?”
齊磊撇過頭,沒有出聲。
齊天明看到兒子這個樣子,痛心疾首的說道:“你媽當年,就是因爲生你的時候條件艱苦,坐月子沒吃什麼好東西,才落下胃病,你媽堅持了九年,我每天拼死拼活的賺錢爲了什麼?你什麼都不懂!你媽的死你我都有責任,我告訴你這件事,就是希望你明白,今天的生活,現在的錢,都是你媽用生命換來的!”
齊磊楞了,原來事實的真相是這樣,突然間,齊磊對自己的夢想感到一絲卑微,一絲絕望。
“你好好上學,別胡思‘亂’想!我先走了!”
齊天明說完,起身離開了家。
齊磊呆坐在餐桌前,久久不能釋懷。
真相大白的時候,自己卻無能爲力。
齊磊上樓走進父親的書房,高大的書架旁邊放着一張黑‘色’的八仙桌,與室內現代化的裝潢格格不入。
齊磊跪在八仙桌前,眼圈紅腫的看着桌上母親的遺像,委屈的抿起了嘴。
點上三柱香,齊磊喃喃道:“媽,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啊!”
遺像裡,母親的微笑是那麼慈祥,彷彿在鼓勵着齊磊,勇敢的去追逐自己的夢想。
遺像旁邊,是兩個獎盃,那是母親當年參加八六年青歌賽業餘組通俗唱法的銀獎獎盃和八八年青歌賽專業組的通俗唱法銅獎獎盃。
那獎盃上的高音譜號,象徵着騰飛,也讓齊磊感到,那是母親的昭示。
猶記得小時候學習鋼琴時,母親就告訴自己,一定要做個出‘色’的音樂家。
這是母親的夢想,後來成了齊磊的夢想。
但是隨着青‘春’的‘迷’惘和叛逆,齊磊接觸到了搖滾樂。
這讓齊磊覺得,音樂無國界,音樂無種類,只要達到巔峰,無論是哪一種音樂類型,都能成爲音樂家、藝術家。
齊磊默默的打開八仙桌旁的一個小盒子。
盒子裡有一本相冊,齊磊曾經無數次的看到父親拿起這本相冊翻看。
對母親的思念,父子倆人大同小異,齊磊看的很少,因爲每次拿起了,都彷彿是一根教鞭,在鞭撻着自己。
相冊裡的照片,有很多是母親年輕時候在舞臺上的照片。
那時候舞臺還是和簡陋的,歌手那的是有線話筒,背後是一塊紅‘色’的幕布。
上面貼着XX晚會等大字,旁邊的音響功放設備很簡單,樂隊也就是四大件。
齊磊撫‘摸’着那些照片,彷彿是撫‘摸’到母親一樣。
這感覺,在九歲那年以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媽……”齊磊嗡嗡的哭了起來,此刻自己是那麼的脆弱。
沉默了許久,齊磊將母親的相冊放回了原處。
這時,齊磊突然發現了一個從未注意過的盒子。
準確的來說,這個小盒子原來並不在這裡。
那是一盤卡帶,卡帶上寫着母親的名字:劉紅!
齊磊從來沒有見過這盤卡帶,心裡不禁泛起了嘀咕。
這會不會是母親生前留下的?難道是母親以前錄的歌?
自己從來沒有聽母親站在舞臺上唱過歌,但是齊磊知道,母親很愛唱歌。
而且經常在自己的耳邊哼唱,只是現在記不起來了。
齊磊在家裡折騰了半天,終於從一樓雜物間裡,找到了一臺老舊的錄音機。
這錄音機是燕舞牌的,但是齊磊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牌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了。
回到樓上書房,齊磊將錄音機‘插’上電,把卡帶放進了錄音機裡,開始傾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