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比大海還要寬廣的是人心的話,比大海還要深沉的同樣是人心。
西方有通天塔的故事,中國曆來更是有無數勾心鬥角的狗血劇,人心隔肚皮誰知道對方是怎麼想的呢?
可以說中國上下五千年的政治歷史都是圍繞複雜人心來鬥爭的故事。
幼稚的人說哎呀都是爲了一個目的,爲什麼不能大家和和氣氣的共同努力呢?爲什麼不能做人最主要是開心,大家下碗麪來吃就相安無事了嘛……只有一點沒有社會經歷的人才會相信這種雞湯式的鬼話。
石澗仁自己是無慾無求只爲一個理想努力,在電視臺那麼丁點大個地方,楊玉國還會猜忌他呢,再花團錦簇能力再強,走了最好,免得搶了他的臺長職位。
放在蔣道才這裡也是理所當然,這個經濟開發區是他千辛萬苦爭取獲得批准規劃的,前面那幫王八蛋也是他費盡心機才趕走的,憑什麼莫名其妙來個幫手分一杯羹?
而且石澗仁還不聲不響的把那不起眼的亂糟糟鎮上搗鼓出來一個旅遊景點,抓住國慶節的機會放了個小衛星!
起碼這時候統戰部跟閆副書記到風土鎮來開工作會,是因爲石澗仁這個風景點而不是還沒完全看到成效的花木種植產業園區吧?
換誰站在蔣道才的角度都會覺得石澗仁是在喧賓奪主呢。
他當然看不到齊雪嬌背後的故事,也沒有看聯播新聞的習慣,只會覺得石澗仁明明是副職,怎麼就有點鳩佔鵲巢呢?
這大約就是中國歷史上無數個君臣、將領、黨政官員之間的宮鬥劇根源。
能夠做到將相和的纔是鳳毛麟角,連石澗仁和唐建文之間,都還不停有人來質疑石澗仁的做法是不是正確,要幫他牢牢的控制住股份或者保證不要被人攥取了成果呢,規模越大,有時候領導人之間的關係就由不得自身的想法來決定了,周圍和下屬的利益都會推着不由自主的走到對立面上去。
有時候根本和正確與否無關,純粹就是個立場和觀念甚至面子問題,都能鬥得你死我活、魚死網破。
好比現在,看起來蔣道才的花木種植產業沒有任何影響,但未來呢,也不是沒有把整個風土鎮都變成旅遊風景開發區的可能性吧?
如果真的讓石澗仁入了哪位領導的法眼,這種可行性甚至隨時可能降臨,那蔣道才前期所有的努力就付之東流了,還包括現在起碼幾百萬起步的資金投入。
這麼想是不是就立刻有點不共戴天了呢?
這也是石澗仁不願意留在官場的最大原因。
面對自己的商業夥伴,石澗仁可以出讓所有的股份以示自己的高姿態,然後再通過各關聯企業之間的相互交叉持股來保證這是個團體,起碼能按照多數人的意志來前進,可在體制內呢?
權力的特點就是很多時候沒得商量,甚至具有強烈的排他性,這讓石澗仁再斟酌着把語氣平緩一些:“花木種植本身是經濟產業,同時也可以作爲觀景產業,只需要在種植分佈的時候稍微劃定一下,形成大面積的視覺衝擊力,就能讓我們風土鎮花卉種植產業的名聲走向全國,這是我這些天反覆考慮的結果,蔣哥你覺得有沒有可行性?”
到這個時候,石澗仁甚至都不敢說有投資方進入,對於都是商人身份來掛職的兩人來說,只要敢提投資方,就儼然一副要動用資本奪取控制權的架勢。
果然,就算石澗仁把姿態放得這麼低了,蔣道才還是眉毛一揚,完全是下意識的就先否定:“哈!?石老弟,你這說法太輕鬆了,肯定不太清楚花卉種植的特點,這是非常嬌貴的經濟作物,不是農作物,土壤、水分、還有光照這些東西都是不同品類有不同的要求,誰都不能連山連片的全都種植月季,山陰和山陽,山上山下都是不同的植物生長帶,我們是講究科學劃分,按片適應不同的種類,怎麼可能按照外觀好看來種植分區?”
這話聽起來一點毛病都沒有,有理有據還很講科學。
不過但凡有點生活閱歷的人,都能看得出這種態度,首先本能的選擇對抗或者否定的心態,至於其他說辭,聰明人死的都能說成活的,找理由是最簡單的事情了。
所以石澗仁撓撓頭,還是一如既往的選擇利益爲先:“目前旅遊公司是以鎮上居民和鎮政府管委會爲兩大股份主體來運作的,如果把花卉種植也跟旅遊景點聯繫起來,肯定就是種植園區和管委會成爲兩大股份主體,這帶來的經濟利潤,也是由種植園區跟所屬地區的村委會來分,你覺得可行麼?”
說到利潤,蔣道才的眼睛終於亮了一下:“有多少?”在商言商,他可不會低估旅遊產業的收入威力。
石澗仁依舊還是拿出來紀若棠說的那個例子:“國內著名的滇南花海景點,一年吸引超過五十萬遊客,旅遊經濟綜合收入過億,我們不敢說立刻就能變成這樣規模,起碼讓慕名而來的遊客覺得名不虛傳,購買花卉製品、花卉種植園遊覽、就餐、住宿等等一系列都算是綜合收入,可以極大的豐富種植園區的收益來源,並且形成完整的產業鏈。”
蔣道才以前就給石澗仁說過,他自己會掌控一兩家大型花木園藝企業來運作經開區的花卉種植,當然明面上不會掛在他這個管委會副主任的名下,但實際控制人肯定是他,然後在形成一定規模以後,逐漸招攬各種花商進入經開區建立自己的種植園和生產企業,那麼現在石澗仁說的這個花卉種植旅遊產業,就是蔣道纔跟當地人分利益了。
這樣的利潤夠大了吧?
可以撫平蔣道才那點失落的情緒了吧?
沒想到管委會第一副主任眯着眼思忖幾秒:“那我們這個經濟開發區就徹底變成了旅遊爲主,真的要申請改名旅遊景區,恐怕這管委會一把手也應該調整爲石老弟你了吧?”
石澗仁頓時覺得一陣亂煩,這就是標準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當初楊秋林許下的升遷之路,從起點開始就是奔着最上層建築去的,石澗仁都能拒絕,哪裡還會在乎這麼一個屁點大經濟開發區的一把手職位?
他使勁伸手揉揉太陽穴,讓自己的聲音更誠懇一些:“蔣哥,我早就跟你說過,我來這裡項目掛職,僅僅是爲了嘗試下能不能改變這裡的民生狀況,旅遊公司我沒有一分一毫的股份,未來花木產業旅遊也跟我無關,甚至在做完理順這個項目以後,我肯定會不帶半點好處的離開,你應該相信我沒有政治上的野望,僅僅只是想抓住機會,把這裡改善成爲以後可持續發展的經濟開發區,讓這一萬八千名風土場老百姓過得比以前好,未來也會持續好下去,那就夠了。”
蔣道才終於露出點略微諷刺的表情:“你有這麼高尚?你這做派大得連我的政治野望都全部吞沒了,你還說不帶半點好處?”
對的,在這個人不爲己天誅地滅的年代,我爲人人反而成了個笑話,石澗仁只能是無語的把決定權交給對方:“我來主要就是表述這個商業規劃的,這是個有百利無一害的項目,如果你考慮我這樣做會影響你的政治訴求,那不妨把整個規劃直接交給你來操盤,是你提出來可以把花木產業跟旅遊發展聯繫起來的,至於我這個旅遊景點的倡導人,如果還是會威脅到你的產業規劃跟聲望,我辭職就是了,在兩部分產業鏈銜接起來的時候,我主動辭職結束這次掛職,怎麼樣?”
蔣道纔像看傻子一樣看着面前這個年輕人:“那你到底是圖什麼?”
我圖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你又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