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來得有些迅猛。
而且中心點居然是朝着石澗仁來的。
耿妹子那個滿臉橫肉,正是口高脣翻、眼有兇光,標準悍潑之相的母親衝進來就朝着石澗仁破口大罵:“狗*日的爛人,騙色騙人,拐賣老孃的女娃,還敢回來露臉,今天不打你個哭稀唻呆,老子不得讓你出門!”
然後渾身都是地攤貨的豔俗氣息,卻傲慢得像個花母雞一樣撲過來,張開肥胖的手掌就扇。
空着手的石澗仁拿筷子稍微翹起來擱在臉旁邊等着,那種最便宜的尖頭方便筷讓花母雞不得不臨時改變角度,可越是大力那種改動就越彆扭,這讓她火氣更大:“報警!報警抓這個狗*日的……”雙手一起撲上來廝打。
石澗仁沒有半點猶豫,腳下輕輕一勾,就把對方頗爲沉重又輕浮的身軀摔倒在地,只是他還好心的託了了一下尖叫的頭,免得撞到桌子角了,可就是這樣,那些原本跟在女人後面男女一窩蜂的就衝近七手八腳的要一起動手。
楊德光果然是耿海燕說的那樣,也許不敢跟這些在碼頭上資格比較老的傢伙對打,卻悶着頭一下跳到石澗仁的身前,展開粗壯的雙臂試圖儘量一下擋住所有人,哪怕有些拳腳立刻就落在了他的身上,另外有幾個年輕棒棒愣了愣,也跟着起身和楊德光一起擋在中間,沒有動手打,卻使勁用身體抵擋,棒棒大多數還是憨厚的,最多有點中國農民特有的那種小狡詐,但這個時候沒那麼多花樣。
石澗仁比較難得的獲得了一個空間,這讓他本來準備真的動手放翻幾個說話的提前了:“我說過,弄虛作假,作奸犯科你們這種求生活的把戲,遲早要出事!這個社會是有正經路子賺錢謀生的,在座的年輕朋友,你們還年輕,有很多可能性,如果你們也想渾渾噩噩的一輩子,就跟眼前看見這些老傢伙一樣,把他們當榜樣,還是把耿妹子當榜樣!就是你們自己的選擇……這個世界很大,不是天天只能在碼頭流汗看不到希望,關鍵在你有沒有膽子走出去看看!我跟耿妹子在那邊做事,以後歡迎你們去參觀,去看……”
得益於他的教養,耿妹子既然意氣風發的帶着人坐在最裡面,他就客氣的坐在飯館門口,所以事發起來,楊德光等人擋住了衝過來的人,他好像就站在了兩邊的中間,後半截的話都是對着飯館裡面喊的,外面嘈雜年輕人們卻聽得一清二楚。
看見石澗仁動手,都只是保持冷笑一動不動的耿海燕聽見了榜樣兩個字,眯了眯眼,更傲氣的冷哼一下。
因爲被掀翻在地有些徒勞廝打的胖子媽還在咒罵自己女兒:“狗*日的賠錢貨,你個賤婆娘,不要臉……”
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石澗仁居然順手就抓了桌上一盤剛端上來不久的油渣蓮白,直接扣在胖子媽臉上,熱氣騰騰的菜餚還有點燙,頓時殺豬般的尖叫就充斥在整個飯館裡,那些衝擊楊德光的人更喧鬧,有人開始抓地上的板凳之類要廝打,石澗仁卻端起旁邊一盆更燙的黃瓜皮蛋湯,舉在胖子媽頭上:“來!誰動手來把這盆湯掀她頭上去!”說着好像手一滑,那滿滿一盆湯就盪出來一點,讓下面尖叫的胖子媽頓時噎住了!
外面的人也愣住了,畢竟再衝撞擠過楊德光等人,就不可避免的要衝擊石棒棒,能怎麼動手?
如果說滿頭油渣和白菜葉子還只是星星點點燙人,這劈頭蓋臉的一盆湯,就是一盆開水淋下去了,誰能想到一貫溫吞吞笑眯眯的石棒棒居然這麼幹淨利落?
這不過是石澗仁一貫處理的態度罷了,要動手那就得儘可能簡單狠辣的讓事態停止下來。
這時候街面上已經擠得水泄不通,起碼數百人圍在飯館門口,旁邊的臺階上估計連腳掌都放不下一個,又有幾個年輕人默默的過來加入了楊德光等人中間隔開兩邊,可擋在外面的不敢動手還有嘴啊:“已經報警了!來抓你個狗*日的人販子,強*奸犯!狗*日的豁批犯……”
最後這個詞,石澗仁以前在碼頭上聽過,是專門形容那些騙女孩子上牀的小白臉的,充滿了嫉妒跟憎惡,算是很惡毒的咒罵了,可他還是那副老神在在的表情:“我叫石澗仁,有身份證,身世清白,等着警察來處理,耿海燕今年年底就要滿十八歲,十六歲開始她就是完全民事行爲能力人,該怎麼做是她自己做決定的,她自己也有所有選擇的自由。”
說完就抓過桌上一卷食客擦嘴的紙巾丟給胖子媽:“好好說話,就不用打架,不然就滾出去!”
控制場面的氣質真是個需要修煉的東西,山裡出來的年輕人目前也就是個菜市場街頭吵鬧的檔次,但顯然這時候還就是壓得住對方。
滿臉油污的胖女人站起來,目光閃爍的看着他口中的咒罵倒是沒有了,因爲耿海燕現在款款的從後面餐桌走過來:“張春秀……我再給你說一遍,我以前跟你做的那些事情,已經足夠對得起你,你如果還想把我拿去賣個好價錢,趁早死了這份心,我自己賣給自己了!滾!”
胖女人滿臉扭曲的神色變幻,最終卻選擇走到餐館大門外撒潑一般大聲嚷嚷:“不孝啊,辛辛苦苦把女兒養這麼大,跟個野男人就跑了,回來還打我……”
周圍不明真相的人大多肯定會把同情心放在她身上。
耿海燕的道行還差點,果然眼睛一瞪就要捋袖子衝出去對罵,正在擦手的石澗仁拉住了她:“喏,看看她這個樣子,不就是個失敗的樣子麼,你難道也想變成這樣?”
瞪大的眼睛慢慢就紅了,但眼淚最終沒出來,深呼吸幾下坐回去招手:“要吃要喝的繼續!我……是絕對不想過個十多二十年變成這個樣子的!”
那些小姐妹看看外面潑婦罵街的女人,再看看俏麗清秀的耿海燕,這差異太大了,忍不住坐下來小聲:“你們石娃子……好能幹哦!”
耿海燕卻只是瞥一眼不接這個以前最喜歡的話茬:“真的,最近做什麼貨生意最好,我也是想試着做一做,要是好做,肯定要回來拉你們一起去做的,憑什麼我們就只能給那些拿貨的開店的做牛做馬,我們憑什麼就不能自己開店?”
小姐妹們可能真是沒人這麼思考過,面面相覷的停止八卦:“沒……本錢吧?”
其實這是最大的問題麼?
石澗仁對外面的各種辱罵纔是充耳不聞,就那麼拉了凳子坐在門口,二三十個年輕棒棒中還是有七八個跟楊德光站在一起,剩下的可能捨不得這頓看起來豐盛的午飯,等石澗仁又叫了三瓶幾十塊的白酒,這已經是餐館裡最貴的麴酒了,基本上年輕棒棒們就一個都沒走,全都堵在門口開始吃喝。
只要不衝進來動手,石澗仁是最不屑語言轟炸的,爲這個動怒是最沒道理的。
所以外面跟着胖子媽叫罵的人七八個,把各種惡毒羞辱的話語翻來覆去總有個盡頭,天氣又熱,隨着接近中午,站在那大罵也是個體力活,聲音語速都慢下來,圍觀的人看不到什麼火爆場面也逐漸散了,這時候就顯得叫罵的幾人特別滑稽,別人都好吃好喝的坐着,這幾個跟唱猴戲的一般,很快自己就不出聲了。
那個一貫跟女兒還算和睦,但沒什麼主見的耿老漢摸摸索索的想靠近餐館門口,卻被幾個剛來男女的拉住了,有個穿着雙開叉休閒暗紅色西裝,袖口上也沒剪標的年輕男人儘量倨傲的走過來,楊德光連忙給石澗仁小聲:“三碼頭管事經理的兒子,耿妹子她媽說要把她嫁給這……他天天在髮廊那邊鬼混……”說起來很顯然有股怒氣,看不得耿妹子掉進火坑。
石澗仁笑笑,雖然都是仗着爹老子的勢,眼前這人的氣派比宋青雲可差得遠了,所以他也依舊只是倒上茶杯慢慢喝。
這種發自內心的氣定神閒,讓頗有些坐立不安的年輕棒棒們也穩定下來,只是偷偷拿目光瞟兩邊。
在碼頭上最底層討生活的棒棒,從來都沒有跟這些官家人叫板的勇氣,哪怕是官家的兒子或者一條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