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剛剛在頂層的會客室見面，廉署專員便把一份結案報告放在玻璃案頭上。
曾向榮穿着白制服，順手拿起結案報告，象徵性的翻閱着檔案說道：“很不錯，反貪風暴行動又立下一次大捷。”
“馬會是全港的稅收大戶，也是一個知名的慈善機構，出了受賄案必須嚴肅處理，不能讓市民們會對馬會失望。”
其實曾向榮沒有說透，市民們不是會對馬會的“慈善”失望，而是會爲博彩行業的公平性失望。
導致，間接性影響到港島的財政稅收，是必須嚴肅重視的案子。
因爲，從規格上說，“反貪風暴”行動當中的“大富銀行案”，是比不上“馬會貪汙案”貪的。雖然，大富銀行涉嫌洗黑錢的資金更多，但是危險性沒有馬會案大。
廉署剛剛開始處理案子的時候，曾向榮就把案子記在心裡，並且知道西區重案在跟廉署一起行動。現在兩個精英部門一起動手，一週時間搞定案子，全部都在預料之中。
據說，西區重案組還出過大力，就是不知道李少澤這個人是在打什麼心思。是底下的人公事公辦呢？還是他在主動認慫，想要釋放善意？
雙方立場不同，一個善意頂什麼用，根本沒法坐下來談談天。
索性曾向榮一直就沒把事情放在心上，現在跟專員見面，只是衝着專員的面子而已。
現在他在誇讚完後，合上報告，把一杯檸檬水送到專員面前笑道：“蘇生，幸苦了。”
“客氣。”
廉署專員拿起直升水杯，把一隻手臂靠在沙發扶手處，喝下口水，眼睛瞄向對面：“曾sir，要不然’反貪風暴’就結束吧。”
“兩起案子都辦的很不錯，CCB、重案、跟我們ICAC聯合執法，說出去也夠威風了。”
“別說警報，八卦週刊都夠上頭條。”
他跟曾向榮是港大“管理學”進修班的同期學，兩人都是留學碩士的學歷，在港島十五天的進修班，與其說是學習，倒不如說是交流人脈。
當時兩人經常喝酒，關係也很不錯，後面相繼從副手的位置，頂到“一哥”，“老闆”的位置後，更成爲良好的夥伴。
但是友誼很重要，保命更重要，明知道會得罪曾向榮，他還是必須要把話說出來，不然全家人都沒法安生立命。
曾向榮則在聽完話後，眼睛立即眯起來，向後靠着椅子問道：“蘇生，我們談好把行動做到下個月的……”
“現在我事情還沒辦好，我希望行動結束。”
他對廉署專員一向禮數週道，不知道對方爲什麼要提前撤出。
不過，廉署專員搖搖頭，態度非常決定道：“不行，下一個月我有行動，希望能夠現在結束。”
兩起大案子確實夠充面子了，如果曾向榮還一直堅持的話，專員心裡會很不開心。
曾向榮定住視線，望着前方的面孔，馬上意識到背後有點變故，語氣斟酌的試探道：“如果我一定要辦下去呢？專員你會不會支援我。”
“不會！”
“我會讓ICAC撤出這次行動！”
廉署專員的態度非常明確，說完兩句話，特意擡起頭道：“我當時答應配合行動，是我對警務處的認可，你是不是也該配合我的決定？”
“蘇生，你說的對。”
曾向榮忽然收回目光，翹起二郎笑道：“行動就到今天結束吧，我安排公共關係科發報，你也從ICAC派一個人過來。”
廉署專員鬆下一口氣，知道兩人的關係已經鬧僵了，但是起碼沒有撕破臉皮。
“這個簡單，我等等讓陸志廉過來吧。”
以陸sir首席調查主任的身份，已經足夠資格參加一個公佈會了。
至於，曾向榮會答應的原因很簡單……
沒有ICAC的支援，光靠警隊內部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搞定那個傢伙。
既然，ICAC都表示撤出了，他一個人留下來單幹有什麼用？不僅會跟專員撕破臉皮，而且其他部門的大佬也會認爲他做人不好。
只不過，他特意抽出一個小時見面，就聽專員說這些屁話，他肯定不會開心。以後，必須跟秘書吩咐一下，就算是專員也要提前預約！
廉署專員忽然從口袋裡掏出一盒雪茄，開啓蓋子，抽出一根：“曾sir，抽一根？”
“好啊。”
曾向榮笑了笑，接過對方的一根手工雪茄，掏出一個打火機點燃。
“呼。”
他吐出一口煙霧，無意識的把雪茄轉到商標處。
這款雪茄是一個古巴知名大師的貨，屬於搭配草藥的養生系列，絕對頂尖的高端貨。
曾向榮恰好在一次出訪外國的時候抽過，用美金的價格換算，一根雪茄就能抽掉一輛車。以前跟專員同班的時候，他也只抽八百美金的雪茄，怎麼現在這麼高端了？
兩人都同時抽着雪茄，同時都在打量對方，心裡默默盤算着事情。
等到他們把雪茄抽完，陸志廉已經來到警務處，公共關係科也已經把公佈會搭好。
相關的媒體、記者、全部都通知到位，正在發佈廳內等候。
於是，兩人散場後，廉署專員拍拍屁股走人，曾向榮乾脆把夥計熄滅，直接去參加行動結束的公佈會。
畢竟行動是由他召開的，剛開始的發佈會也是由他親自出席，現在他不出席會顯得很沒檔次。
而且，這次“反貪風暴”的行動，不僅破獲兩起大案，還有四件小案子，寫在報告上用一句“碩果累累”也不爲過。
警隊內部的人，銀行的人，馬會的人，外圍莊家，一個個都是重量級的罪犯，拿出還不夠展現警隊的實力嗎？
哢哢哢，曾向榮一走進會場當中，他的臉上便堆起笑容，面對鏡頭揮手致意：“各位朋友，大家好。”
“曾sir下午好。”
現場的記者都很給面子，不僅挑選最好的角度給“一哥”拍照，而且在提問和寫稿子的時候，儘量使用美化辭藻，表示對警隊的支援。
現在，則是在一邊問候，一邊給“一哥”拍封面。
很快，公佈會落下帷幕，短短半小時後，週刊、電視便出現相關報道。速度之快，就連很多警隊內部的高級長官，都沒有收到相關的消息。
看看這結束的速度，就像是結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案子？想想當時開會的時候，曾sir是怎麼樣一種決心和口氣，怎麼會迅速結束行動？
大家都意思裡面有不妙的事情，可惜，沒有一個人敢問，只能看看週一開會的時候，曾sir有什麼想說的。
……
“港島警隊與廉政公署聯合展開的’反貪風暴’行動已經落下帷幕。”
“長達二十天的行動裡，廉政公署由首席調查主任陸sir帶頭，警隊調動重案、商業罪案調查科、情報科等部門配合行動。”
“總共破獲兩起重大貪汙案，以及四起商業貪汙案，功績豐厚，是一次足夠完美的行動。”
“警務處長曾向榮在結束公佈上表態：警廉永遠合作，貪汙罪案必查到底！”
李少澤看完電腦上界面上的突然新聞，迅速按下紅叉，端起酒杯呲笑道：“警廉永遠合作？”
“呵，說的對，我也是警察嘛。”
專員沒有讓他失望，確實一個說到做到的漢子，明白些反悔會出人命的。
這時低下頭看看腕錶，正好到了下班的時間，於是李少澤便拿起西裝外套，穿好後離開辦公室。
等他一路跟夥計們跟說拜拜，來到警署的專屬車位前，卻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
“陸sir，找我有什麼事？”
李少澤按開車門，車燈閃爍兩下，眼神瞄向車位旁，看得出來陸志廉在這裡已經等一段時間了。
陸志廉面帶微笑問道：“李sir，反貪風暴行動這麼快結束，是不是有些其他原因？”
“比如，馬會案還有更多東西沒挖出來？”
他這個人的觀察力很敏銳，居然馬上意識到背後有陷阱，並且拿出很大的膽子，大到直接前來西區警署質問李sir。
有時候，爲了心裡的信念，他甘願做出有風險的選擇。
李少澤用目光打量他片刻，突然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我以爲你這幾年成熟了，看來還不夠成熟。”
“有時候案子送到你手上就去查，查完了不要糾結，更不要去深究。”
“因爲，你不是我，你沒有這份底氣！”
李少澤最後一拳錘在陸志廉的胸口，拉開車門，轉身坐上配車閃人。不是他不看起陸志廉，相反，他很欣賞陸志廉這個人的能力。
但是世界是分階級的，處在哪個位置，就做好哪些事情，更高階級的東西。陸志廉知道也沒有用，因爲他根本沒有資格改變。
門口執勤的警員，看見大sir的車牌駛出，主動按下遙控杆的按鈕，讓汽車毫無停瀉的駛出大門。陸志廉望着汽車過門的那一幕，長長歎出口氣，很明白李sir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