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爾本東郊,入夜後的丹德農山脈一片寂靜。
恰逢滿月,一輪明月高懸,將山林照得猶如白晝,唯有樹影遮蔽處依舊昏暗,隱約可見黑影晃動。
霍爾玻璃廠的卡車行駛在一條土路之上,司機的目光不停掃向後視鏡,當開到某棵大樹旁時,司機按動開關閃了兩下車燈,遠處樹林隨即走出了一羣人。
穆赫看着卡車在自己身前停穩,冷峻的臉上終是露出了些許笑容,腳下加快速度走到卡車一側,伸手在暗格表面敲了敲。
蜷縮在暗格內的阿勃韋爾特工聽到暗號,一手緩緩推開擋板,另一隻手緊緊握着手槍,直到看清月光下的穆赫,這才放下武器和戒備。
此人爬出暗格,立刻將膠捲交給穆赫,動作小心翼翼,彷佛力氣稍大就會弄壞了得來不易的情報。
穆赫接過膠捲,笑着跟對方說了句俏皮話:“放鬆,祿萊公司的膠捲就像帝國士兵那樣堅強,不會這麼脆弱。”
在場的德國特工表情就跟見到鬼一樣,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和眼睛,穆赫將軍竟然也會笑?
這是阿勃韋爾今年最大的新聞,比帝國進攻紅俄還要讓人震驚,畢竟後者遲早會發生,前者他們卻是第一次看到。
或許是發現了手下們的反應,穆赫收斂笑容,表情嚴肅地詢問起行動細節。
特工將潛入過程彙報了一遍,再三保證警衛沒有發現他,文件擺放的順序和角度,他也做到了完美復原。
穆赫相信手下的能力,作爲阿勃韋爾此行最精銳的情報人員,對方曾在戒備森嚴的英軍指揮部成功竊走軍事部署,對付一羣平民自然更加簡單。
不過膠捲裡的情報是否有價值,需要將照片沖洗後交給帝國的科學家去判斷,穆赫對着人羣招招手,真正的霍爾玻璃廠司機連忙上前。
“管好你的嘴巴,我不想聽到任何關於今晚的傳聞,明白嗎?”穆赫扔出一沓英鎊並警告司機。
司機低頭數着鈔票,腦袋猛點:“當然,我從來沒有見過各位先生,如果有人問起,我會說我的表弟已經離開了澳洲。”
穆赫滿意至極,同時心生鄙夷,這些盜賊的後代眼裡只有金錢,不知道忠誠和榮譽爲何物。
要不是資料的真實性有待查驗,阿勃韋爾可能還需要對方的幫助,他真想將這個貪婪的英國佬埋在樹林裡。
“很好,期待下一次的合作,再見。”穆赫強忍殺意,轉身就要離開。
司機拼命揮動手臂,熱情地跟金主們揮手告別:“再見,先生,以後有任何需要,請一定.砰!”
忽有一枚子彈從黑暗中射出,打斷了司機喋喋不休的話語和他頭頂的樹枝,飛濺的木屑頓時在其臉頰留下了數道血痕。
“隱蔽!”
槍聲響起的瞬間,穆赫一個翻滾躲到了一棵粗壯的大樹後,口中還不忘發出預警。
其餘德國特工的反應也非常迅速,穆赫的提醒剛喊出口,他們就熄滅手電藏入掩體,舉起武器對準了槍聲傳來的方向。
樹林裡,原本嘰嘰喳喳的小鳥被槍聲驚走,月光從樹梢空隙灑向地面,一層淡淡的霧氣從地面慢慢升起,在場的德國特工只能聽得見自己和同伴沉重的呼吸聲。
等待了許久,見既沒有人進攻,也沒有人出現,穆赫對旁邊的手下做了幾個手勢,做完又高聲喊話。
“我們是霍爾玻璃廠的工人,不是該死的有錢人,無論你是誰,都無法從我們身上得到想要的東西。”
趁他說話的時候,幾名德國特工分成兩個小組,藉助大樹和岩石的掩護向前悄悄移動,試圖找出開槍者。
砰~又是一聲槍響,穆赫身前的樹幹上出現了一個深深的彈坑,緊接着一個男聲從樹林深處傳來。
“穆赫將軍,作爲盟友,我覺得大日本帝國有權力分享盤尼西林資料,您認爲呢?”
“還有那幾位先生,請不要再靠近了,否則我的人不介意給你們留些小記號。”
聲音在林間迴盪,充滿了戲謔,正在移動的德國特工身子一頓,前方冒出了很多黑影,他們已經被包圍了。
穆赫用力捶了下大樹,暗罵該死的渾蛋,他已經聽出對方就是與自己接頭的日本情報官,德意志帝國又一次被盟友背叛了!
數十米外,長谷良介背靠巖壁喊道:“將軍閣下,只要您交出資料,我會毫髮無傷地放你們離開澳洲,我以我的名譽擔保,請您相信一位紳士的保證。”
聽着長谷的喊話,一旁的銅鎖、邢漢良表情古怪,日本人都埋伏盟友了,還有什麼名譽可言。
井口三郎和其它日本特務頭目倒是一臉淡定,在說謊這件事上,他們比長谷要有經驗的多。
穆赫被日本人的無恥氣得夠嗆,當即回話:“日耳曼軍人不接受威脅,如果你想引發戰爭就開槍吧!”
“不,這不是威脅,而是善意的提醒,我的人已經包圍了這裡,沒有人可以逃掉,也沒人知道是誰殺了你們。”長谷良介繼續喊道,聲音裡透露着一絲得意。
德國特工全部看向穆赫,見他沒有說話,紛紛整理起武器。
可由於是接應行動,德方沒有攜帶太多自動火力,只有幾支步槍和少量斷後使用的手榴彈,火力與日本人相距甚遠。
萬一發生交火,具有地形優勢和裝備優勢的日本人,可以輕鬆壓制阿勃韋爾一方。
穆赫大腦高速思考,日本人顯然早有準備,或許從一開始對方就準備從帝國手中奪取盤尼西林資料,真是一羣卑鄙的傢伙啊。
他心中再次暗罵,卻也想清楚了一點,盤尼西林不止一個國家擁有,美國人、英國人都有製藥工廠,自己沒必要跟日本人魚死網破,但也不能輕易答應日本人的要求。
他們必須找個足夠重要的人質,防止對方拿到資料後反悔,於是穆赫對長谷開出了條件。
“好吧,我可以分享資料,但這位先生,您是不是應該出來親自交接?”
長谷良介對這個要求一點都不意外,他對井口三郎點點頭,井口三郎表情疑惑,用手指了指自己。
“我?”
“喲西,井口君,你是技術專家,資料的真僞需要你來判斷。”長谷良介理所當然地說道。
“可我.”
“沒有可是,井口君,我是此次行動的指揮官,你必須服從命令。”
面對猶豫的井口三郎,長谷揮了揮手裡的槍,又對銅鎖和邢漢良揚了揚下巴,銅鎖和邢漢良馬上會意,慢慢靠向了井口。
井口三郎雖然是軍人,但從沒在一線作戰部隊服役過,看着面無表情的長谷三人,徹底沒了對待戰俘時的兇殘和淡定,只得不情不願地離開掩體,走向德國人所在的位置。
長谷良介嗤笑一聲,衝着穆赫假惺惺道:“請原諒,我還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現在與你見面的是關東軍給水部隊的井口少將,我想你應該聽說過他的名字。”
穆赫沒有反對,一名將軍足以作爲人質護送他們安全撤離,何況這位將軍還是日本細菌戰部隊的創始人。
井口三郎一邊問候長谷的親人,一邊走出樹林,順利見到了穆赫,雙方開始驗證技術資料的真僞。
德國特工利用雨布臨時搭建了一個暗房,沖洗從藥廠帶出的膠捲,其餘人則對外警戒,一是防止日本人偷襲,二是防止澳洲警方突然出現。
穆赫更擔心前一個,此地荒無人煙,周圍又都是森林,槍聲傳不了多遠,澳洲警方出現的機率很小。
日本人就不同了,對方拿到資料會不會殺人滅口是個未知數,他隱蔽地對手下下達了命令,一旦日本人開槍,所有人向着城市方向突圍。
澳洲警方是行動的阻礙,也是助力,他們完全可以藉助澳洲警方擺脫追擊。
四十分鐘後,井口三郎打亮手電筒查看起照片上的文件內容,看着看着,他的眉頭便皺在了一起,這些資料似乎不太對。
身爲一名經驗豐富的科研人員,儘管只是大概看了看,井口還是敏銳察覺出資料裡的樣本數量與多樣性太過侷限。
在藥品研究中,樣本數量過少或者侷限於單一人羣會導致實驗結果不具有普遍性,這對藥品研發非常不利,藥廠的研究人員不該這樣業餘。
原本信心滿滿的穆赫看到井口的反應,心中忽然涌起一種不祥的預感,自己已經答應了分享資料,日本人沒理由再耍花招。
他趕緊上前兩步,用英文問道:“將軍閣下,資料是不是有問題?”
井口三郎放下照片,肯定地點點頭,能夠研發出大規模製備盤尼西林技術的藥廠,絕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穆赫先生,我認爲.”
“砰~”
井口的話沒說完,又一聲槍聲響起,這次不再是警告射擊,日方行動人員中,一個漢奸低頭看向大腿上的傷口,愣了幾秒鐘後抱着大腿倒地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