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樹下的李天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靜靜的看着遠處的樹影,眼中些許迷障之色。
直至聞訊而來的謀士一個個登門,往日的冷漠李天沐方迴歸了本色,隨着門客入了大堂。
“恭喜殿下,方家那位老爺子啊,學子滿布大安,要論起威望來,這大安想必無人能同他相比啊。”門客飲着茶水,言語間皆是興奮。
“是啊,我們可算是用盡了辦法,也未曾得到老爺子一句字面上的支持,他這幾十年,倒是真的從未涉及朝堂之事,莫不是如此,下官都要以爲他是太子黨了。”這一位是刑部司的官,言語間無不唏噓。
“此番倒是好了,皇上英明,將方家那嫡孫女兒許給了咱們殿下,這般聯姻,便是同天下的文人結了姻親了。”門客興奮的踱步,有些誇張了些。
“張小子,你這話便是興奮過頭了些。”另一位取笑着他,滿臉卻也是十分的開懷。
“李大人心中莫非不是張某這般想的?”被稱爲張小子的男子不服氣,笑着頂了回去。
“殿下……”朝堂是權官,府中的卻是謀士,不比那多日才見李天沐一面的人,瞧不出眼下這樑王殿下的情緒,他們卻是能是些許看出,主子爺是如常的處變不驚,還是真的心情不愉。
此刻謀士心中有些打鼓,他是瞭解這位殿下的,縱是沒有表情的模樣,可往日裡那神情,同今日這瞳子的光,卻是大大的不一樣,主子爺,心情並不十分好,謀士偷晲了一眼李天沐,小心的垂了眸,不,殿下今日的心情,是十分十分的不愉……可是爲什麼?
“殿下,這賜下的禮物該何時送去方府?”身側的同僚是府中的老人了,同爲謀士,人家該是瞧着殿下長大的,如若自己能瞧出殿下心中的不悅,那這一位的眼神可是要毒的多,卻是爲何要不顧主子的情緒,再作喧賓奪主的安排?
“……”其實不必擔心大殿中的紛呈吵鬧會令李天沐有何不愉快,此刻的他壓根便沒有聽他們說話,這位主子爺腦中的,全然是李九離開時波動的樹影連同那無聲的落葉。
“殿下?”老者沒有得到迴應,微微皺了皺眉頭。
“老師……”年輕的謀士膽子小,有些怕了這冷臉的樑王殿下,瞧着老者的聲聲催促,不禁有些着急,不着痕跡的扯了扯他的衣襬。
“……唉,”老謀士回頭,瞧着年輕的學生一臉焦急,有些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這樑王殿下啊,年齡愈大,愈是捉摸不透了。此刻這般好的情景,他可別這時候犯了糊塗啊。
一掌拍下學生的手,老謀士那蒼白的眉毛糾成一團,重新望向李天沐,此番更是提高了音量,蒼老的聲音帶着幾分尖銳,“樑王殿下?”
“……”突然而至的打擾令李天沐微微皺了眉,回過神來,望向這自幼便陪伴在自己府中的老者,一時沒有說話。
“殿下,這賜下的禮物該
何時送去方府?”看見了李天沐的迴應,老者終歸放下了心,擡頭拱手,客氣卻帶着幾分強硬,“殿下,想必禮官此刻已經去方府送了婚旨了,循了這禮數,咱們樑王府現在該去表示一下了。”
“……”李天沐依舊盯着這老謀士,抿成一條直線的薄脣沒有絲毫動作,微微眯了眼,就這般瞧着老者沒有說話。
室內的氛圍在這一刻冷了下來,熱鬧的險些要舉杯慶祝的門客們,也似乎察覺到了上頭這位有些不對勁,皆是有些不解的停了笑鬧,安靜的偷晲着這樑王殿下。
小謀士心中十分慌亂,他入府日子不算長,資歷也是淺的,卻是沒有本事像自己的老師那般,做到在主子面前形色如常,能依舊保持着請示的姿勢,沒有半分退縮,頷首朝着殿下。
只不過小謀士不知道的是,他那老師此刻的心中卻是比他更爲慌亂,近些年來,李天沐沉默的時間愈發長了,他是已經真的猜不透這小主子……不,這年輕的樑王殿下究竟在想些什麼。
“言大人說得是,便按你說的安排吧。”這位令衆人驚疑不定的主子爺, 此刻卻忽然垂了眸子,隨意的一句話便應了謀士的提議,仿若適才那釋放低壓的人不是他,仿若衆人受的驚都是錯覺……
“那……”被稱爲言大人的老謀士心中猛的一動,一塊大石終是墜了地,不由得鬆了一口氣,言語間也輕鬆了下來,還欲作更多請示。
“言大人你全權安排罷,諸位今日來賀喜,我李天沐在此一一謝過,然今日有些乏了,便不再相陪,改日再廣發請帖,宴請諸位同喜同樂。”李天沐掃了一眼室內衆人,脣線微動,那官方的表情帶着些許的笑意,將一個冷靜客氣又不失威嚴的王爺飾演得無懈可擊。
底下的人重新又恢復了熱鬧,如何噪雜李天沐沒有再聽下去,轉身之際,掃了一眼擡頭盯着自己的言大人,視線一轉即逝,空留一個高大的背影。
殿下他……不滿意這樁婚事啊。老者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眉毛擰得愈發緊了些,他究竟是不滿意那方家的家世?還是不滿意那方老兒牛皮般的脾氣?亦或是……老者猛的張大眼,亦或是小殿下有心上人了?
不會的不會的,這般念頭在腦中轉了一個彎兒,卻是再沒半分痕跡。不可能的,不論看上哪家的丫頭,殿下娶了正妃,便可下了聘禮去求親即是,樑王府的側妃位,該是沒有幾乎人家不會願意的……況且這許多年,自己瞧着小殿下長大,他從來不是那沉迷女色的孩子。
老言頭一口飲下瓷杯中的熱茶,摸了把鬍子,將心中諸多雜念一一擯除,負手大步朝外走去,他該安排接下來的事宜了,或許真是的自己想多了罷,殿下他,許是真的今日有些乏了。
腹中滾鳴,另一位小殿下,此刻正翹着腿坐在鬧市街口,一口混沌一口油條,四方不大的小木桌子上滿滿的擺放着各種吃食,滾滾的熱氣白騰騰
,引得一旁兩個小童不停的吸溜兒口水。
“小傢伙,想不想吃?”李九此刻是化悲憤爲食量,鼓着含糊不清的一張嘴,一隻腿擱在長板凳上,聳着肩側着頭,一副小流氓的架勢,作出一副凶神惡煞的痞子模樣。
小丫頭害怕,不自覺的退後一步,縮在小男孩的身後,想了想,又探出半個腦袋,長長的辮兒左右搖擺,十分傻氣。
“阿孃說了,不吃嗟來之食!”小男孩倒是十分有骨氣,噘着嘴一副小少年模樣,護着身後的小妹,鼓着腮幫子,振振有詞。
“喲喲喲,還挺多講究,”李九皺了皺鼻子,吞下口中的食物,由用指頭捻了個兒甜絲兒的蜜棗子,拋至半空落入口中,斜眼瞥了一眼那小孩兒,整個一副小人得勢的囂張模樣。
她其實不愛吃這東西,甜膩膩的齁得慌, 適才迷怔怔的腦子不太清醒,就想着大吃一頓解解氣。
於是我們這位小氣吧啦的太子殿下,史無前例的超大方了一次,沒有講價沒有墨跡,隨手便丟給小二半塊碎銀子,要將這附近最好吃的都一一招呼上來。 此刻該是出息了,自覺是這方圓二里地的早食攤子上最有錢的小少爺,一副大爺模樣擺得十足。
李九不愛吃,可屁大的小孩子又如何受的了這小甜點的誘惑,那女孩兒躲在男孩兒身後,巴巴的望着李九,眼睛一直在桌上掃來掃去。
“丫頭你過來,”李九一肚子壞水沒有地方發泄,逮着這小男孩便來了興趣,適才皺巴的臉頓時舒展成一朵花兒般,喜笑顏開的朝那丫頭招招手,“你這小哥哥說不吃,那咱就不給他吃,咱給小丫頭吃,甜甜的小蜜棗兒好不好?”
這一下弄的小姑娘猶豫了,不再躲在小哥哥身後,縮了縮鼻子探出半個身子,有些將信將疑的側腦袋問李九,聲音奶聲奶氣,“真的?”
“狗娃兒你別去!”小女孩沒出息,小男孩卻是急了,一把拽住小丫頭,生怕她受不了誘惑,就這般被人哄了去。
“說過多少次了,別叫我狗娃兒!”小姑娘本來在猶豫,此刻卻是不高興了,小黑手兒插着腰,一臉氣鼓鼓的瞪着小男孩,“我家苟媧!女媧的媧!阿孃說了!這是花了兩個銅板兒讓識字的老爺取的!可是個好名字呢!”
“啥好名字,可不就是狗娃兒,狗娃兒狗娃兒。”小男孩撇嘴,依舊拽着小丫頭。
“你最討厭了!我不要理你了!”小姑娘一腳跺在地上,生氣的別過頭。
“我……”男孩兒沒想惹姑娘不愉快,尤其是眼前還有個饒有興致盯着自己瞧的李九,一時覺得十分沒面子,卻有不知道如何辦,頓時結巴起來。
“小女媧娘娘?咱不理那臭小子,來吃顆蜜棗子?”李九不由得被這兩個小傢伙逗笑,一臉壞笑着盯着那小男孩,朝丫頭招招手。
“蜜棗子可是甜?”姑娘嘴饞,很快的便投降走向李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