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你們管事,不是要你們出頭,”李天沐瞥了一眼李九和蘇鳳,眼神中帶上警告,“一切情況還未明,你們不要擅自出頭。”他本意是要老二和小九回來以後好好待在地道之中,未曾想這一切發生的比他想象中更快亦更急,他的小九,還是涉險了。
“大哥,放心罷,我還是很惜命的。”李九趁蘇鳳沒注意,輕輕抓了下李天沐的手,趁大哥一刻的發愣,又迅速的鬆開,調皮的眨了下眼,示意大哥放心。
“……”望着小兒眼中的狡黠,李天沐忽覺心情愈發的沉重,李九縱是有千百萬個理由來摻和這檔子事情,他卻是隻有一個不願,如何都不願她碰觸任何危險。
“覆紗蒙面,厚擋幾層,還有,”李天沐正色,望了一眼李九,“老二她無論如何不能露臉。”他是希望擋在前頭,將所有的一切都阻隔在身前,讓小九能安然無恙的躲在身後,事事無需擔憂,可他亦知道,小九,卻不是那般的小九。
“我要不要給二姐換成男裝?”李九揚眉,眨了眨眼,大哥這般強調,是因爲二姐容顏太過耀眼了嗎?
“……”呆子還是呆子,李天沐接下來想要囑咐的話直接被憋回了胸口,一張臉轉過,不願意再理她。
“李九你是不是腦子有坑,您是以爲一個女子換個男人的衣服就瞧不出女兒身了?你當我們都是瞎子不成?”尤其還是如此容顏豔麗的容兒,蘇鳳一巴掌拍在李九背上,將小兒推搡得往前趔趄了幾步。
“我……你……”李九委屈的掃了眼抿嘴的大哥,又瞥了眼一臉恥笑看着她的蘇鳳,那表情似在說她宛若智障, 一時憋氣得說不出話來。你就是個瞎子!李九心中忿忿。
“這孩子病得蹊蹺,他或許知道些什麼,蘇鳳,別讓他這麼快便死了。”李天沐拍了拍李九,沒有更多的交代,深邃的眸子盯了一瞬,終是轉身。
“小心傷口。”李九不自覺的擡手想要抓住大哥,最終卻是什麼都沒做,再無更多的動作,轉而又輕輕的將手垂了下來。
“你們兩個亦是,別死了。”李天沐沒有回頭,清淡的聲音飄散在風中,高大的身影大步消失在密林之中。
“這人還真是同你一般,吐不出一句好話來。”蘇鳳搖搖頭,脣角淡笑,不知道爲什麼,他漸漸覺得,兒時的宋家大小子,似乎又回來了。
“待我同二姐回來,看你還能不能有此刻的精神說閒話。”李九四下掃了一眼,混亂的環境噪雜的人羣,呵,蘇鳳有的傷神了。
“要不我同你換換,我和容兒去……”蘇鳳隨着李九的眼神四下望去,面色一時不算好。
“換個屁。”李九撫開蘇鳳擱在自己肩上的手,轉身探掌扯開他的衣服,眼疾手快的從他懷中掏出一枚官印,“這個借我用用,您老人家忙吧!”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蘇鳳撇嘴收攏自己的領口,低聲嘟囔兩句,再不理會李九。
四品官,在這般鄉野村中,卻是比她的身份好用許多。李九笑了
笑,行至已然有些脫力的婦人面前,將官印撫過,在婦人錯愕而啞然的同時指了指負手而立的蘇鳳,眯了眯眼亦快步離開,暗示之意已然明顯。
“爲何要我覆那麼多層?我不能見人嗎?”李昭容的面額完全被紗幔覆蓋,僅僅露出兩隻眼睛,此刻正十分不滿的盯着李九。
“你家蘇鳳怕你招漢子。”李九亦圍了面紗,聲音悶悶,領着一幫虎背熊腰的衙役走得極快。
“我……”李昭容鳳眼圓瞪,擡手便要扯開面紗。
“我的姑奶奶誒……”李九緊忙攥住了她的手,細小的聲音在李昭容耳邊劃過,“你想被毒蟲蛇蟻盯了臉不成?”
攥住面紗的手登時停滯,李昭容愣了一下,再待瞧見李九一臉壞笑的跑開,方纔發覺自己又被這呆子耍了。
“李九,你膽子肥了。”面上撫過一抹笑,李昭容揚腿追上,雖是擡聲笑罵,手中掀開面紗的動作還是停了下來。
“九大人,這兒便是前谷村的村頭了,可是要從這裡開始排查?”衙役的頭兒是個高大的男子,名喚徐金,此刻一對眉擰在黑紅的臉上,拱手向這個年輕的四品官衛請示。
“貼布告,一家一戶開始排查。”李九站定,負手而立,“村中可有和你們親近些,且會聽差做事的人?”人手定然是不足的,還需大傢伙一起幫忙纔是。
“勞動力大都去溪邊幫忙了,”徐金有些爲難,“大人,這裡有十多個弟兄,都是能幹事的,該是夠了吧。”
“婦人呢?”李九擰眉擡聲,“婦人心細,不弱於男子的。”
“如若佈告下去,婦人們定然是願意幫手的。”谷門已經封鎖,各村子的氣氛都十分壓抑慌張,此刻若是能幫上忙,即便是婦人,該是也十分樂意出手的。徐金輕輕搖頭,“可婦人真的可以嗎?”以往是沒有先例的。
“選一批年輕力壯的和年紀稍大穩重些的分派任務,”李九望着徐金,沒有過多解釋,面容正色,聲音嚴峻,“在村中支上幾口大鍋,燒水煮上,用來焚煮用具,另外,各家各戶如若有烈酒白醋和硫磺,登記徵用, 裝桶噴灑在各戶家中所有角落。”擰眉想了想,看着安靜等着自己吩咐的徐金,小兒添了一句,“提醒負責登記的人,所有徵用事後皆會市價補償。”
“大人多慮了,谷中這般生死之際,有大人願意留下和我們這些糙民同生共死,誰還會有過多的怨言?”徐金苦澀的笑笑,“九大人,可還有其他的吩咐?”
自私至極亦是民,無私心善亦是民,李九眼神微動,脣角微微翹起。
“這天悶燥,午後許會落雨水,”擡頭望着天,李九在伸手間有些擔憂,“動作快些吧,天色靡靡最是麻煩,辛苦了。”
“是!九大人!”徐金一臂揮舞,將所有的事情吩咐下去,轉眼間,跟在身後的衙役通通散開各自領命忙碌而去。
“我呢?我們呢?做什麼?”李昭容瞧見李九有些愣愣的立在原地,伸手推了推李九的肩膀。
“
如若有意外,亦或這麼快便發覺了疫情,”李九轉身,眼中再不是之前的平靜,沉重與霧靄瀰漫雙瞳,“那時候便會需要我們了,二姐,你還是期盼沒有我們什麼事情吧。”
“小九……”李昭容原本有些鬥志昂揚的情緒生生被壓了下去,神色亦帶上躊躇,“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二姐……今夜,又是一個不眠之夜了。”李九的眼底帶着微微的青色,望着忙碌着進進出出的衙役,還有驚慌失措的各戶村民,小兒垂眸,“時間若長,該是午夜後,時間若短,便是午時之後了。”
“會……如何?”李昭容的心口微微一蹦,一時有些莫名的慌亂。
“這疫症,必會爆發。”李九擡眼,瞳子中的墨色一覽無遺,沉重與壓抑佈滿了小兒的臉。
“爲……爲何。”李昭容困難的吞嚥了一口唾沫,不自覺的結巴起來。
小兒擡眼,正欲解釋間,不遠處的屋中一聲淒厲的哀嚎生生令二人轉過了眼。
“九大人!九大人!”一個小衙役連滾帶爬的趔趄而來,覆了面紗的臉卻遮不住那滿眼的慌張。
“如何?”李九凝重的看了一眼李昭容,不待人來,擡腳大步而去。
“楊家二嬸子她……她有那症狀。”小衙役十分的年輕,清秀的面龐生澀還未褪盡,一對瞳子不受控制的張大,驚恐不已。
“莫慌,過去瞧瞧。”李九擡手扶住壓抑,聲音平靜。
第一例,不,除去那個小男孩,這是第二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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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陋的草屋,些許地方覆着破破爛爛的瓦片,屋中物件十分簡單,卻也乾淨,一進門,濃烈的膿腐氣味撲面而來,李九不自覺的擰眉,回身朝李昭容搖了搖頭,將人阻在門外,自己擡腳走了進去。
牀榻是個土炕,一個粗衣婦人受驚的縮在角落,死死的抱着膝蓋,身側不遠一個七八歲的小丫頭紅着眼睛趴在地上,想要靠近母親,卻被婦人撕聲喝止,瞪着一雙眼睛驚恐的瞧着自己的母親。
“將孩子抱出去。”望着一衆不敢入內的衙役,李九揮揮手。
“我不要!娘!娘!別燒了我娘!娘啊!”小丫頭手腳胡亂抖着,渾身都在抵抗,然一個孩子,再大的氣力也拗不過大人,哭喊間便被帶了出去。
“誰說的會燒了她娘?”李九側頭,望向一側的徐金。
“早間不知道誰在四處宣揚,說是河邊染病的小娃子要被燒死了,叫大家一齊去看。”徐金黑着一張臉,亦有些懊惱,“都怪小人沒有及時制止……”
“派個伶俐點的去查一下,究竟是誰放的謠言,”李九擡手止了徐金的自責,“再找幾個最是能說會道的媒婆,弄幾隻鑼,將佈告中的內容各村子吆喝下去。”
“大人好辦法!”徐金眼中一亮,苦悶的面容登時興奮起來。
“大嬸,可否讓我看看你的胳膊?”李九不遠不近的站在炕前,面色沉靜,目光平和。眼前的婦人正巴巴的望着小女孩離去的方向,嘴脣微微顫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