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要去給鎮衛隊送軍火?”
警示者宋何聽完蔣白棉的話語,頗有些詫異。
他的房間很簡樸,大小和商見曜他們在旅館營地住的差不多,沒有多餘的傢俱,只得一張牀、幾把椅子、一組櫃子、一個書架和一張擺放着紙筆的桌子。
最體現他神職人員特點的是:牀鋪對面的牆壁上,描繪着“幽姑”的聖徽——白色的門半掩着,後面一片幽暗,彷彿藏着道若隱若現的女性身影。
這樣的佈局讓龍悅紅有點頭皮發麻,因爲他忍不住想象了一下睡覺時的場景:
執歲藏於幽暗中,靜靜注視着你。
還好聖徽是在對面牆壁上,沒弄到天花板,要不然這根本沒法睡啊!龍悅紅暗自嘀咕中,商見曜代替蔣白棉做出了回答:
“不是送,是買賣。”
宋何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不以爲忤,笑着說道:
“我說的送是押送,不是贈送。”
“我理解錯了。”商見曜有錯就認。
即使不戴面具,他也不在乎這些。
套着黑色長袍的宋何旋即點了下頭,輕嘆了口氣:
“不管怎麼樣,我能感受得到你們的善意。
“我替紅石集的鎮民們提前謝你們一聲。”
他沒再囉嗦,直接說道:
“從現在的情況看,魚人和山怪試圖從廢墟的東南方向突破,韓望獲應該已經組織大部分鎮衛隊成員增援過去了。”
說話間,他走到書桌旁,抽出一份地圖,將它展了開來:
“韓望獲的預案是:在艾爾超市和第六天商場一帶佈置新防線,阻擊敵人。
“這裡很大一片區域道路損毀嚴重,樓宇坍塌了不少,魚人和山怪如果不想繞很遠的路,只能強闖那個陣地。”
蔣白棉靜靜聽完,提醒了一句:
“山怪擅於攀爬懸崖峭壁,這種地形阻攔不了他們。”
“對,韓望獲有考慮到這一點,他想借此弄個陷阱。”宋何表示這確實是個問題。
蔣白棉轉而看向書桌表面:
“這是舊世界遺留下來的地圖?”
城市佈局非常清晰。
宋何“嗯”了一聲:
“我剛來紅石集的時候找到的,是這個城市本身的旅遊地圖。你們看,鎮子所在的公園在舊世界叫紅石公園,這就是爲什麼取名紅石集的原因。”
“‘爲什麼的原因’是病句。”商見曜指出。
宋何啞然失笑:
“習慣這麼說了。”
蔣白棉打量着那張地圖,好奇問道:
“你做了不少標註啊。”
地圖上有非常多的標記,有的是紅叉,有的是黑圈,各種符號不一而足。
旁邊的空白區域則寫着不同符號對應的意思。
“我把哪些樓宇已經坍塌,哪些道路無法通行,都標出來了。”這位在紅石集已待了四五十年的老者語氣忽然有些悵然,“當標註的越來越多,再看看原本的地圖,真的有種難以再下筆的感覺。”
他收回目光,嘆息着說道:
“我父母是舊世界的遺民,但都沒活過戰亂年代。
“他們曾經教過我一個詞叫‘滄海桑田’,我能理解意思,只是體會不深,直到我開始弄這些地圖,做實地的勘察……”
蔣白棉抿了下嘴脣,自嘲一笑道:
“我剛纔問這麼多其實是想向你借這份地圖,現在開不了口了。”
宋何怔了一下,哈哈笑道:
“拿去吧,我又不是隻有一份。”
“啊?”蔣白棉有點愣住。
宋何隨口解釋道:
“我弄地圖又不純粹爲了自己,有的時候,鎮民們也需要這個東西。”
蔣白棉恍然大悟:
“那我就不客氣了。”
你什麼客氣過……龍悅紅腹誹了組長一句,但沒敢說出來。
商見曜則望着宋何,誠懇說道:
“謝謝。”
見他們收好了地圖,宋何微笑叮囑道:
“如果敵人攻勢兇猛,你們不需要堅守,儘快撤離。
“不用擔心,鎮衛隊也會這麼做。”
龍悅紅一陣詫異中,蔣白棉若有所思地問道:
“魚人和山怪襲擊紅石集,究竟想達到什麼目的?”
宋何欣賞地看了她一眼:
“他們想毀掉鎮子,想殺光本地的人類,或者將所有人類都趕出這片廢墟,從而霸佔這裡。”
“這樣啊……”蔣白棉沒再多問。
宋何又補充道:
“魚人和山怪一旦突破防線,肯定會先去紅石集,毀掉那裡。
“毀掉就毀掉吧,那裡也沒多少物資,晚上也不住人,等打退了魚人和山怪,廢墟里還有好幾個地下商場和防空洞可以用來重建鎮子。
“大家嘛,呵呵,平時都躲藏慣了,自己人想找到都不是那麼輕鬆,何況魚人和山怪?到時候,可以依靠對環境的熟悉,七八人一組,輪番偷襲敵人,讓他們疲於應付。
“除非魚人和山怪能很快毀掉整個廢墟,否則他們短時間內是解決不了這個問題的。”
聽到宋何這番話,龍悅紅先是驚訝,繼而徹底想明白了一件事情——紅石集的鎮民爲什麼如此推崇和喜愛躲藏,哪怕“躲貓貓儀式”看起來那麼荒謬,也不影響他們的虔誠。
這確實是他們安身立命的本事之一!
之前聽蔣白棉分析時,龍悅紅初步理解了這裡的民俗,知道了它的必然性。
而現在,次人們的襲擊讓民俗背後的緣由赤裸裸地展現了出來,不需要再做額外的推敲:
只要躲藏的好,就能逃過襲擊,就能找機會反擊敵人,就能笑到最後。
在城市廢墟非常大,敵我數量又不多的情況下,這是應對入侵的絕好辦法之一!
這一刻,龍悅紅想起了組長曾經說過的一些話:
所有的荒誕背後,都有它的現實因素。
…………
城市廢墟東南角,譚天恩、高迪和舍勒躲在一處坍塌建築的後方,聽着不遠處的魚人、山怪們用融合了各種方言的奇怪語言交流情況,聽着他們一步步往這邊走來。
他們逃離那棟被炮火轟的搖搖欲墜的高樓後,本以爲能仗着熟悉地形,拉開距離,返回預定的防線處,結果,那些魚人、山怪似乎知道他們藏在哪片區域,要從哪裡經過,竟將他們堵在了這裡。
眼見敵人越來越近,譚天恩壓着嗓子,開口說道:
“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這一次,他用的是紅河語。
高迪沉默了一下道:
“有些奇怪,得把這個情況彙報回去。”
基於警惕,他們沒讓“機械天堂”來紅石集弄本地基站,彼此間只能靠對講機遠程聯絡。
而現在,他們和艾爾超市、第六天商場之間的距離明顯超過了相應的範圍。
舍勒聽完,咬着牙齒道:
“抽個人把他們引開,另外兩個去停車的地方。”
有了車,他們才能迅速拉開距離,返回艾爾超市、第六天商場一帶。
“好。”高迪拿出一枚來自“最初城”的銀幣,“每人拋一次,誰的不一樣誰就出去。”
這讓舍勒突然有些恍惚,想起了很多往事。
——警惕教派會組織差不多年齡的孩子一起玩耍,培養躲藏的能力,直到他們成年,而用來決定誰找誰藏的往往就是這麼一枚錢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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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譚天恩拿過那枚銀幣,隨手拋了一下,然後直接放入了衣兜。
他沉聲說道:
“我輸了。”
“天恩?”高迪愕然脫口。
舍勒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彷彿第一次認識譚天恩。
譚天恩側頭看着他們,吸了口氣道:
“我衝出去以後,你們立刻往相反的方向跑。”
說到這裡,他的目光落到了舍勒的臉上,板着一張臉孔,低吼了一聲:
“誰叫我喜歡你的妹妹!”
話音剛落,他轉過身體,端起自動步槍,從隱藏的地方衝了出去。
噠噠噠!他一邊開槍,一邊往另一個方向轉移。
雖然是誘餌,但他還是努力地想要活下去。
高迪和舍勒看到這一幕,顧不得內心情緒激盪,彎下腰背,藉助遮擋,向他們停車的地方狂奔而去。
噠噠噠!
譚天恩正要一個翻滾,進入對面的建築,眼前所見的一切突然從現實世界“抽離”了出去。
這就像他之前學游泳險些溺水時的感受一樣,眼前的場景退化成了一幅幅晃盪波光的畫面,周圍的聲音彷彿從天邊傳來。
譚天恩的思緒逐漸發散,整個人似乎正在水中緩緩下沉,再也無法呼吸。
視線歸於黑暗前,他看到了一個魚人。
這個魚人非常高大,眼睛凸出的不是那麼厲害,頭頂戴着一個樹枝纏繞成的桂冠,體表的灰黑鱗片在月華下彷彿流淌着水光。
…………
出了警惕教堂,將那批軍火搬上土黃色的全地形車後,蔣白棉斟酌了一下,用全名道:
“龍悅紅,你和商見曜開吉普。”
這一次,她沒再把全地形車的副駕也塞滿,而是將對應的箱子轉移到了吉普的後座。
“是,組長!”龍悅紅沒問爲什麼,而商見曜已迫不及待地拉開了吉普的車門。
蔣白棉轉而對身旁的白晨道:
“你來開車,我監控四周。”
因爲還得觀察感應範圍外的動靜,她必須儘量保持專心。
“好。”白晨拿着槍支,坐進了全地形車的駕駛座。
蔣白棉跟着上了車,拿出對講機道:
“現在可以開燈照路,等靠近了交戰區域,聽我指揮。
“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