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能回答商見曜的問題,只有龍悅紅認真地想了下那名老僧爲了斬去肉身皮囊,爲什麼選擇跳樓而不是上吊。
可能上吊會顯得比較軟弱?他反覆對比了一下,只能找出這麼一個解釋。
此時,“舊調小組”幾名成員眼前看見的畫面都恢復了正常,只剩下簡簡單單的傢俱和四周略顯斑駁的牆壁。
蔣白棉收回凝望前方的目光,自嘲般笑道:
“我之前還以爲‘水晶意識教’和僧侶教團不同,真正還原了舊世界的佛門教義。
“現在看來,是禪那伽大師相對特殊,慈悲爲懷。
“嗯……剛纔的那些場景,讓我想起了舊世界娛樂資料裡的邪教。
“你們想想,星光黯淡的夜晚、幽暗寬深的大殿、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的灰袍僧人、重疊在一起的不同視界、靜靜注視着這一切的佛像、自稱得了正果卻突然從寺廟頂層跳下摔得腦漿都出來的禪師……他們崇拜的真的不是邪神嗎?”
“邪佛。”商見曜糾正起蔣白棉的用詞。
龍悅點了點頭,有感而發道:
“確實,我一回想剛纔的事情就瘮得慌。”
白晨則回憶着說道:
“‘水晶意識教’就算邪,也不會太邪,肯定比僧侶教團好。
“我之前在最初城的時候,沒聽說他們有做什麼過分的事情,邪異應該都是針對內部成員的。”
很顯然,白晨對機械僧侶淨法是深惡痛絕,連帶地對僧侶教團的評價都極低。
蔣白棉仔細思考了一陣,吐了口氣道:
“睡吧。
“明天如果找不到逃跑的機會,閒着沒事,我就向送飯的僧侶借‘水晶意識教’的典籍、經書,看看他們的理念和僧侶教團和舊世界遺留的某些佛經存在什麼不同。”
她把尋找逃脫機會這件事情說得光明正大,根本不怕禪那伽“聽到”。
反正“舊調小組”說自己已經認命,願意待夠十天,也沒人相信。
於是,商見曜搶先佔了一張牀。
蔣白棉隨之看了白晨一眼:
“你先睡,我和小紅守夜。”
她指了指另外一張空牀。
哪怕被看管着,哪怕身處“水晶意識教”的悉卡羅寺廟內,他們也不敢有一點大意,依舊保持着輪流值夜的習慣。
禪那伽慈悲爲懷,是個好人,不表示其他僧侶也是這樣。
他們之中大概率有精神狀態不對的類型,而剛纔發生的邪異事件更是讓“舊調小組”每一名成員都心生警惕。
至於爲什麼重新分組,是因爲蔣白棉要保證每一組值夜的人都有感應人類靠近的能力。
“好。”白晨沒有疑問。
而這個時候,痛苦掙扎的“加里波第”到了體能的極限,昏昏沉沉又睡了過去。
…………
一夜無話。
太陽升起沒多久,韓望獲、曾朵和格納瓦帶着交易到的一臺老舊無線電收發報機,駕車離開了那處荒野流浪者聚居點,從北岸羣山內回到了黑色廢土。
“那邊有支小型獵人隊伍。”駕車的韓望獲眺望着遠處說道,“我們是不是過去問個路,留下點痕跡?”
“可以。”後排正中位置的格納瓦做出了回答。
曾朵則有些呆愣,因爲她根本就沒有看到什麼小型獵人隊伍。
等車輛又行駛了幾秒,她才發現很遠的地方有一臺多用途汽車。
他的視力這麼好?曾朵頗爲詫異地側頭看了韓望獲一眼。
智能機器人格納瓦能夠分辨清楚那個距離下的事物,她一點也不奇怪,可韓望獲作爲一個普通人類,竟然也能辦到這種事情?
想到韓望獲發黃的眼白,曾朵若有所思地在心裡自語道:
“他也有畸變?”
很快,曾朵恢復過來,迴應了韓望獲的提議:
“可以啊。”
韓望獲立刻將車輛開到了一座小土丘後面,邊簡單做起僞裝,邊對格納瓦道:
“你待在這裡,做出接應的架勢。
“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們只剩下三個人,得讓他們以爲還有更多的人躲在這裡。”
對韓望獲輕輕鬆鬆就承認自己是“人”這一點,格納瓦相當滿意:
“沒問題。”
等他推門下車,找好位置“躲藏”,韓望獲開着深黑色的越野,載着曾朵,向那臺白色的多用途車靠近。
雙方還有很長一段距離時,韓望獲主動停車,探出身體,揮了揮手,高聲喊道:
“有點事想問!”
不提前打招呼,直接這麼過去,很容易被當成強盜或者兼職強盜的遺蹟獵人。
那臺白色的多用途車也停了下來,副駕位置走出一位戴着舊世界牛仔帽的男子。
他穿着白色的襯衣和敞開的棕色馬甲,腰間別着一把左輪,手裡轉着鋒利的匕首。
這皮膚粗糙,充滿雨打風吹痕跡的男子看了遠處的韓望獲幾秒,大聲迴應道:
“過來再說吧,這麼喊太費勁了。”
他一隻手已按到了腰間左輪上,表示自己不是沒有戒備。
韓望獲觀察起這名男子,沒立刻發動汽車。
就在這時,曾朵略微皺眉道:
“他應該剛進入廢土沒幾天。”
這是一位常年混跡於廢土的遺蹟獵人做出的判斷。
這裡的水源、食物、環境都相當惡劣,人類只要進入,哪怕準備得再充分,隔了五六天,也會變得“骯髒”和疲憊,不會像對面那樣精神奕奕,衣物乾淨。
韓望獲接受了曾朵這個判斷,輕輕點頭道:
“距離這邊比較近的就是最初城,他們從最初城過來,肯定有看過我們的懸賞,而以我們現在的‘僞裝’,他不可能認不出我們。”
說到這裡,韓望獲頓了一下:
“既然認出了我們,還讓我們過去,那就說明他們有一定把握對付我們,嗯,在我們的‘接應者’趕來前。”
“嗯。”曾朵又看了那名戴牛仔帽的男子幾眼,覺得他的態度確實可疑。
韓望獲不再猶豫,邊踩油門邊打方向盤,讓深黑色的越野直接拐向了格納瓦“躲藏”的那個小土丘。
戴牛仔帽的男子看到這一幕,失望地嘆了口氣。
他隨即拿出一臺對講機,沉聲說道:
“已發現目標。”
…………
悉卡羅寺廟第六層。
蔣白棉看着送來多條燕麥麪包和清水的年輕和尚,微笑問道:
“禪師,經過昨晚的事情,我們對貴教有了很大的興趣,不知道能否借幾本經書來看一看?”
那年輕和尚忙低下腦袋,宣了聲佛號:
“這正是我們立教之本意。”
蔣白棉正待感謝,窗邊的商見曜突然轉身問道:
“爲什麼今天有好多僧侶外出?”
“首席入滅,進入了極樂淨土,也就是你們普通人說的新世界,所以我們要派人去五大聖地舉行相應的儀式。”那年輕和尚坦然回答。
“五大聖地?”蔣白棉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提法,“是哪五大啊?”
那年輕和尚略顯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貧僧不能撒謊,但可以不回答。”
“這爲什麼不能說啊?”蔣白棉疑惑追問。
那年輕和尚簡單解釋道:
“五大聖地都與我佛菩提和世自在如來有關,或是祂們入滅之處,或是祂們降世之地,或是祂們於舊世界古老年代講法之所在。
“爲了不讓外人破壞聖地,我們將相應的情況都作爲秘密隱藏了起來。”
說到這裡,年輕和尚憨厚笑道:
“其實我也不清楚究竟是哪五大聖地,只知道一點大概。
“在我們教派,只有打開了第六識的僧人,才能具體接觸聖地之事。”
“好吧。”蔣白棉遺憾地吐了口氣。
她沒有讓商見曜上去“交朋友”,畢竟人在屋檐下,哪能這麼囂張?
到時候,惹得禪那伽黑化怎麼辦?
蔣白棉等人用完早餐沒多久,之前那個年輕和尚送來了幾本“水晶意識教”的經書。
“舊調小組”四名成員一人一本翻看間,龍悅紅突然咦了一聲:
“這裡面夾了張紙。”
蔣白棉、商見曜、白晨齊刷刷將目光投了過去。
龍悅紅好奇地拿出了那張紙,邊展開邊笑道:
“還挺新的。”
話音剛落,他表情突然凝固。
“怎麼了?”蔣白棉和白晨起身走向了龍悅紅那邊,商見曜更是直接跳了過去。
龍悅紅回過神來,又疑惑又茫然地說道:
“上面寫的是,是五大聖地的情況……”
這……蔣白棉等人同時擠到了龍悅紅身旁,將目光投向了那張紙。
紙上的是花體紅河文,第一排寫着:
“五大聖地:”
第二排是具體的名稱:
“1.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
“……”龍悅紅一時竟不知該怎麼腹誹。
這畫風太不對了吧?
這就是所謂的聖地?
你們的聖地是第二食品公司?
蔣白棉也有類似的想法,目光飛快下移,看向了第三排:
“2.長河市聯合鋼鐵廠。”
長河市聯合鋼鐵廠?蔣白棉猛然側頭,望向了商見曜和白晨。
這不就是他們在黑沼荒野遇到機械僧侶淨法的那個鋼鐵廠廢墟的舊世界原名嗎?
機械僧侶淨法出現在那裡不是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