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已經做好決定了，不想和任何人商量，商量從來是商量不出什麼好結果的。我一直都是自己做決定。”
溫言初淡然清冷地說出了這一句，聲音裡頭依舊帶着些許沙啞，還是不難聽出她綿綿軟軟的聲線，哪怕是說英文的時候也是一樣。
米勒有些尷尬，她已經察覺到了，溫言初一定是和這個自稱是她丈夫的人，有些不愉快的地方，因爲從始至終，溫言初都沒有看過他一眼。
只是和米勒說着話而已，她不好多說什麼，只問了溫言初一句，“這個孩子你決定留下來嗎？”
溫言初堅定地點了點頭，“嗯，米勒，你知道的，Echo情況不怎麼好。”
米勒輕輕嘆了一口氣，心裡頭自然知道她的苦衷，但是作爲醫生還是不得不說的，“那你懷孕期間一定要多注意了，你現在身體本來也算不上多好，我擔心你這次生產又會有什麼危險。”
溫言初眼神中都是堅定的情緒，她輕輕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嘴脣，這才緩緩說道，“米勒，這個孩子我是要生的，只是……如果這一次，我再次大出血了，你就直接把我子宮切了吧。”
聽到她那麼平靜堅定地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程柯的心裡頭悶悶的鈍痛，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目光始終落在牀上這個瘦瘦的女人臉上，看着她臉上每一個細微表情的波動。
米勒沒有應她的話，只是安慰道，“到時候我會根據情況來判斷的，嘿，已經過了五年多了，我的醫術也比以前更好了，手術技術也比以前更好了，說不定什麼事情都不會有呢。”
米勒自然是想要她樂觀一點，可是溫言初哪裡樂觀得起來，現在的她，哪裡樂觀得起來，於是她輕輕說了一句，“可是我的身體，比以前更差了，我只是想做好最壞的打算而已，不管怎麼樣，米勒，謝謝你。”
米勒微微笑了一下，就伸手按了幾個鍵，把B超的圖片打印出來遞給了她，“你要堅強一點，樂觀一點，你以前都很堅強的，更何況現在，你丈夫也在你身邊了，我相信會更好的。”
溫言初苦笑一下，“或許吧。”
米勒拿了紙巾將溫言初小腹的超聲耦合劑擦乾淨了之後，就對她說道，“有什麼事情你就聯繫我或者直接去科室找我，我就先走了。你要注意休息和營養，胎兒的情況不錯，今天不用留院觀察了。”
溫言初應了一聲之後，米勒就出去了，沒一會兒就有人進來把超聲儀器推了出去，拿了出院文件讓溫言初簽字。
簽下自己的名字之後，溫言初才下牀，程柯一直站在她的旁邊，看着她下牀時有些踉蹌的步伐，程柯往前邁了一步，伸手扶住了她。
溫言初的身體有片刻的僵硬，站穩了之後，就輕輕掙脫了他的手。
“溫言初！”程柯眉頭皺了起來，對於她的態度，程柯有些不適應，的確是不適應的，他從來沒有面對過溫言初這樣的態度，哪怕是五年前離婚的時候，她也沒有這樣子過，又或者是她回來了這次，無論他怎麼冷言相對，她也不曾漠然以對。
可是此刻，她的態度是一種淺淺的漠然，漠然到讓程柯覺得不適應，不適應到心裡頭都開始一陣陣的難受，忍不住皺起眉頭來。
他叫了她的名字，溫言初微微側頭看着他，“程柯，我們在兒子面前，是一對恩愛的夫婦，我說過這話，你也答應了，那麼，在其他時間，我希望你能夠和我保持距離。”
程柯眉頭緊緊地皺着，溫言初能夠看得出他眸子裡的那些情緒，有着不悅有着不滿和疼痛，以前若是看着他這樣的情緒，她會覺得難受，會覺得心疼，可是此刻看着，卻是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覺了。
心早就碎得拼不出形狀了，自然也就察覺不到什麼疼。或許這樣也好，溫言初心裡這麼想着。
“這話你之前沒說過，而我，也不會答應。”程柯吐出這樣一句來，保持距離？和她保持距離？怎麼保持距離？兩人早就已經這樣糾纏在一起了。
“你這又是何必呢？程柯。你打算用那些錢來羞辱我，難道不就是打算和我劃清界限麼？想讓兩人都覺得舒服一點，我覺得沒什麼錯，錢就不用了，只要和我保持距離就好，我想這樣兩人才會都舒服一點。你一直這樣將我推開推開再推開，而現在，我如你所願，不是很好麼。”
溫言初說出這句之後，就不再看他，虛浮着步子朝外頭走去。
程柯明白自己之前所說的那些冷言冷語，或許她都能夠默默接受了，唯獨提出的那三千萬，徹底踩到了她的底線。
走出醫院的時候，溫言初就伸手招了一輛出租車，程柯就在後頭不遠處，她拉開車門的時候，車門就被他一手抓住了。
程柯幾乎是動作很迅速地將她塞進了車廂裡去，然後自己就緊跟着坐了進去。
溫言初眉頭輕皺，“你跟着我做什麼。”
“你身無分文，打算打車去哪？”他只這麼反問了一句。
溫言初這才察覺到，的確是的，自己是昏過去了之後被他從家裡帶去醫院的，身上什麼都沒有。於是也就不再說話，靜靜地坐在車子裡。
她像是一下子就憔悴下去不少，程柯絲毫沒有收斂自己的目光，就這麼看着她。
溫言初一直能夠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忍不住輕輕皺起了眉頭來。
車子抵達溫言初家門口的時候，她就直接下了車，程柯在後頭付車錢，她已經走進了家門去，先前她暈過去了，程柯送她去醫院走得急，也沒有鎖門，所以輕輕一扭門就開了，只是溫言初走進去之後，沒等程柯進來，就直接從裡頭將門鎖上。
程柯一走下車，看到的就是大門關上的一幕，他甚至不用想都知道，門已經鎖上了。
或許溫言初關上的，不止是這麼一扇門而已，她的心也已經關上了。
他站在溫言初的院子裡頭，西雅圖的天氣總是陰雨綿綿的，有些毛毛細雨飄落下來，倒是沒有能夠讓人一下淋溼的勢頭。
程柯撥了一通越洋電話，是父親的電話號碼，嘉泱兩個字在屏幕上，那頭很快就接了起來，程柯在這頭聲音低沉，“爸，是我。言初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