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護士最終是輕輕點了點頭，她擔憂地看了一眼言辰，“你這次不能夠再說又不作數了。”
言辰微微笑了笑，然後就點了點頭，“嗯，不會的。不會不作數的。”
張護士聽了他這話稍稍放下心來，“你去樑醫生辦公室一下吧，他知道你過來了，正好和他談下治療的事情，你要是再不作數，他是真的要聯繫你母親了。”
言辰去樑勳辦公室之後，季若愚才從門口慢慢地走回到病牀，眼神依舊是空空的，看着天花板，然後忽然就有淚水從眼角滾落出來，原本以爲自己不會哭的，畢竟先前和陸傾凡說成那樣，那樣的情緒，都沒讓自己流下眼淚來，可是聽到言辰和張護士的對話之後，卻是怎麼都忍不住。
明明以爲不會再發生的事情，又發生了，而這次，是言辰。
那是言辰啊，他才二十六歲，二十六歲。
季若愚躺在病牀上，想着先前張護士和言辰的對話，終於是忍不住擡手捂住自己的嘴。
他才二十六歲啊，他是自己的哥哥……親哥哥，身上流着一半同樣的血。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要對他這麼不公平……
難怪自己早就有不好的預感，難怪自己會總是忍不住想要勸他去體檢，難怪他每次都會敷衍自己，嘴上答應得好好的，他本來就已經知道了，他明明早就已經知道自己生病了的。
言辰坐在樑勳的辦公室裡頭，臉上的表情依舊是平平靜靜的，並不是樑勳所說的那些病情不可怕，而是其實他早就已經知道那病情有多可怕了，所以衝擊感也不會來得更猛烈一些，他反而一直在想着什麼時候趕緊說完，他好趕緊去病房陪季若愚，她一個人打針，應該會挺無聊的吧。
“我說的這些治療方案，都不是什麼最終辦法，最好的辦法還是移植，所以我建議你最好是可以告訴你父母關於你病情的事情了。”樑勳也看出了他有些心不在焉，說到這裡的時候忍不住眉頭皺起，“你最好重視一點，我不是在和你開玩笑。”
言辰轉眼看着樑勳，然後點了點頭，“我知道你不是在開玩笑，我不是不想活，我還並不想死，只是你說的這些，我早就在網上查過了，但我父母親就我一個兒子，我母親和我血型不同，我父親和我血型相同但是患過深靜脈血栓，而且他們年紀都大了，你覺得……我會和他們提移植的事情麼？”
樑勳啞然，好半天說不出話來，終於是輕輕嘆了一口氣，“唉，你還是趕緊入院吧，入院治療總比你現在總是在外面勞碌着要好的。”
言辰從樑勳辦公室出來之後，就馬上去了季若愚輸液的病房，一進病房就看到她在擺弄手機，一隻手上還扎着針頭，眼神卻是認真地盯着手機屏幕，不知道在看什麼。
“不累嗎？睡一會兒多好。”言辰臉上是溫暖的笑容，依舊是那樣一張笑臉，那樣一雙笑眼，眼睛彎彎的脣角也勾了起來，光是看着就讓人覺得很是好看，對於笑容這個表情，他簡直是再適合不過了。
他這樣的男人，善良的美好的單純乾淨的，在他臉上根本就不適合出現除了笑容以外的任何表情。
季若愚已經默默地按了返回鍵將先前在查看的那個搜索引擎的網頁關掉，那上頭的關鍵字，顯然就是三個字——肝腹水。
她其實都有些後悔，要是今天沒和陸傾凡發生這些事情該多好，現在還可以打電話問一問他，畢竟對於肝病這塊，沒人能比陸傾凡更有發言權了。
季若愚將手機隨手放在旁邊，然後臉上已經露出笑容來，顯然先前的那些難過和哀傷的情緒，都已經收斂了起來，“睡不着。你不是在準備新書了嗎？和我說說吧，打算寫什麼？”
言辰剛準備開口，卻是已經注意到她有些微微泛紅的眼眶和鼻頭，心中忍不住心疼，輕嘆一口氣坐到她牀邊來，“還是哭過了？”
季若愚知道，自己若是一哭，總是很容易被看出來，因爲皮膚白皙的緣故，所以眼眶的發紅還有鼻頭的發紅，可以說是一目瞭然，所以她輕輕點了點頭，“嗯，哭過了。”
言辰擡了擡手，似乎是想摸她的臉，但是動作最終是僵在了半空中，他將手收了回去，然後說了一句，“都說了，要哭就哭，肩膀借你，自己躲起來哭做什麼，怪讓人心疼的。”
怪讓人心疼的。季若愚覺得這話應該自己說纔對，因爲聽到言辰說這話的時候，還有先前聽到他和張護士的話的時候，季若愚就已經覺得自己很心疼他了。
但她還是收斂住了情緒，“哪有躲起來哭，誰讓你自己去上個廁所要上這麼久，你自己沒趕上罷了。”
言辰臉上依舊是那樣好看的笑容，聽了她這話之後，他似乎有片刻的猶豫，眼神中透露出躊躇的掙扎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問了一句，“剛剛你和陸傾凡的話我也聽到了，你說要冷靜幾天……”
說到這裡，他停住了，季若愚聽着他的話，點了點頭，“嗯。”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你沒有地方住的話，這幾天可以先住我那裡，阿姨一直都有過來打掃，也算乾淨，我工作忙，有時候也不見得能回去住，小區安保也很不錯，而且你可以打打遊戲什麼的，也算是緩解心情。”
言辰說完這句，小心翼翼地看了季若愚的眼睛一眼，眼神中有些忐忑，有些希冀。
看着他的眼神，季若愚只覺得心裡頭都被揪了一下，她輕輕地點了點頭，“好。”
然後就看到面前這個大男孩一樣的男人，雖然消瘦卻依舊英俊好看得不減半分的男人，他眼神裡頭的神采，瞬間亮了起來，高興的情緒掩飾都掩飾不住。
季若愚想到他先前的話，“她身體不好，現在情緒又不好……我得陪着她，哪怕只有幾天也好。”
而現在，季若愚也這麼想，哪怕只有幾天也好，哪怕陪着他，就陪着他所要求的這幾天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