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軍前線陣地上，衆士卒待在戰壕內，看到進攻的軍隊，無不一臉肅然，這是怎麼一回事？
“是馬統帶的軍隊！”
“該怎麼辦？”
“我們要與自己人交戰嗎？”
“前段日子宋帥還說馬大人帶着軍隊去幫助定遼軍剿匪了，如今，唉！”
…
衆士卒都是輕聲交談，語氣之中帶着迷惘。
馬玉昆的軍隊，軍服都沒有換，依然是毅軍的軍服。
定遼軍軍陣之中，魏季塵看着一臉堅定的馬玉昆。
“魏帥，這次就讓我出擊吧，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兩軍打起來。”馬玉昆如是說道。
“你有多少把握？”魏季塵想了想，沉聲問道，要是能不打起來，更好。
馬玉昆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沒有把握，但是我有這條命。”
魏季塵盯了他半響，終究是輕輕嘆了口氣，接着點了點頭。
馬玉昆感激的看了魏季塵一眼，然後一拉繮繩，轉身而走。
“兄弟們，前面防守，阻住我們去路的，也是曾經的兄弟、同袍。”馬玉昆策馬回到自己兵馬前面，一臉沉痛的緩緩開口。
他的目光，從一張張迷惘的臉龐上掃過，接着高聲說道：“但是，我們選擇勤王，他們卻依然執迷不悟，我們能夠做的，只是告訴他們，我們的選擇是對的，出發！”
馬玉昆揚起手中的刀來，他已經沉重得說不出再多的話了。
四千多名士卒都是一臉沉默的跟在馬玉昆的身後，緩緩的朝毅軍陣地而去。
寒風從戰場上飄過，所有的人都感覺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宋得勝盯着緩緩前進的馬玉昆部，看着最前面騎着馬的馬玉昆，腦海中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他們一起大碗吃肉，大口喝酒，一切衝鋒陷陣，互相扶持的日子。
馬玉昆像是失去了指揮才能一樣，他只剩下前進的一個念頭，他要用自己的鮮血，喚醒其他的毅軍士卒。
四百米，三百五十米，三百米。
馬玉昆無所畏懼的繼續前進着，宋得勝揚起的手，久久放不下來。
“三元，難道你真的要給我出這個難題嗎？”宋得勝心中不是滋味，回頭看了指揮部一眼，哪裡，已經脫掉帽子，一頭白髮隨風飄蕩的宋慶正立在門口，看着這邊。
定遼軍軍陣中，王士珍一臉擔心的說道：“魏帥，馬玉昆這樣，太過危險了。”
“那是他的心願，誰也勸阻不了。”魏季塵看着一直前進的馬玉昆，臉上的不忍神色一閃而過，如果自己強制阻止，或許能夠阻止住吧，不過，到時候的馬玉昆，心也死了。
馬玉昆領兵走到毅軍陣前約二百米的距離時候，終於做了其他動作，他手微微向上一揚，止住其他軍士繼續前進。
而他自己，則跳下馬來，沒有任何停下來的跡象，一步一步，向着死亡而去。
“宋帥，我自十七歲就已經跟在了你身邊，已經忘記了，你救過我多少次的性命，這回，就讓我三元把這條命還給你吧，救命之恩，知遇之恩，就在這一次還給你。”馬玉昆眼眶微微潮溼，從青澀少年，到華髮之年，一輩子都跟在了宋慶的身邊，他又怎能將槍口指向宋慶呢？
宋得勝又看向指揮部，而宋慶的命令依然沒有改變，宋慶就像是一座雕塑一樣，屹立在門口，一動不動。
八十米，七十米，馬玉昆越來越近。
衆戰壕內的毅軍士卒拿槍的手，手心都是汗，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便會走火。
“開槍！”宋得勝悲叫一聲，揚起的手，重重的往下面一劃，然後轉過身子，再也不看陣地前面一眼。
開槍？
可是前面的是馬玉昆馬統帥啊？
衆士卒雖然心中沉痛，卻不敢違背宋得勝的命令，他們閉上眼睛，將子彈無奈的射向前方，
砰砰砰…
無數子彈從馬玉昆周圍呼嘯而過，馬玉昆與死神一次次擦身而過。
噗！
一顆流彈擊中馬玉昆的左肩，他的身子稍微向後一頓，卻哼都不哼一聲，眉都不皺的繼續前進。
“馬大人！”
後面的軍士看了個清楚，都是擔心的驚叫起來，起了一陣騷動，一些軍士更是要前進。
馬玉昆似乎在後腦勺多生了一雙眼睛一樣，他高聲喊道：“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能前進。”
槍聲依然在響起，子彈雖然是凌亂飛濺，但是如此密集的射擊，還是免不了有流彈擊中。
又是噗的一聲，一顆子彈呼嘯着鑽進馬玉昆的左大腿裡面，一蓬鮮血灑出，馬玉昆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
然而，他硬是穩住了，拖着自己的大腿，雙眼依然一眨不眨的看着前方，無懼槍聲，無懼飛濺的彈丸，毅然前行着。
越到前面，子彈越密集，禍不單行，馬玉昆又前行了十來米，右腿也被擊中了。
“馬大人！”
在衆士卒悲憤的喊叫聲中，馬玉昆一下子跌倒在地，腿廢了，還有手，只要還有一口氣，只要還能動，馬玉昆就不會放棄繼續前進，他連滾帶爬緩緩向前。
“老劉，難道你真要殺了咱們馬大人嗎？”
“王二，你還是不是個人，你忘了馬大人以前是怎麼對你的嗎？”
…
看到馬玉昆的悲慘模樣，後方的衆士卒止不住心中悲痛，朝毅軍陣地聲聲怒罵。
“不打了，不打了，老子不打了。”戰壕內，一名毅軍士卒猛的站起來，將手中的步槍朝地上重重一砸。
“不打了。”
“不打了，…”
越來越多的軍士重複着這一句話，紛紛將步槍拋棄於地，他們眼眶中含着眼淚，看着馬玉昆以手代腳，拖着身體前進，留下一條觸目驚聲的血路。
戰場之上，已經沒有了槍聲，只有那堅毅的身體，沙沙前進的聲音。
只剩下十來米了，心如刀割的宋得勝終於在此時轉過頭來，他看到蠕動前進的馬玉昆，不由淚流滿面。
“三元！”宋得勝悲叫一聲，猛的跳出戰壕，向馬玉昆跑去。
“三元，三元！…”宋得勝一遍又一遍的叫着馬玉昆的別號，片刻之間，就跑到了馬玉昆的身邊，他攙扶着馬玉昆起來，朝自己陣地而去，與以前無數次做過的一樣。
“軍醫，軍醫！”短短的十幾米，是那樣的漫長，宋得勝一到己方陣地，便朝後方怒吼。
馬玉昆搖了搖頭，他身中無數槍，已經成了一個血人兒，只是憑藉着意志，強撐到現在，馬玉昆知道，自己救不回來了。
“得勝！我的好兄弟…”馬玉昆嘴角溢着鮮血，臉上帶着欣慰的笑容，握着宋得勝的雙手慢慢變得無力，雙眼悄然合上，腦袋無力的垂下。
“三元，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宋得勝痛不欲生，嘴中只剩下這一句話。
衆士卒都低下頭去，都是悄悄垂淚。
正在此時，後方又響起了一聲驚叫。
“宋帥…”
宋帥？宋帥？
宋得勝茫然的轉過頭去，只見指揮部門口，宋慶一手捂着大刀，朝自己脖子一橫，接着便軟倒在地。
“三元，宋帥，爲什麼，爲什麼啊？”宋得勝像是發了瘋一樣，站起來又吼又叫。
“爲什麼！爲什麼你們都要死，爲什麼？”片刻之後，宋得勝聲音越來越輕，他的手中，握的是一把匕首，而匕首已經插入了主人自己的心臟。
宋得勝仰頭倒下，他似乎看到了，在另外一個世界，自己和馬玉昆仍然追隨着宋慶，一起殺敵，一起衝鋒，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