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驕陽還是那麼酷熱,正午金色遍地,酷熱滿耐至極。樹上的知了不要錢似的叫個不停,路邊幾乎沒有行人,偶爾經過的幾輛黑色大奔,帶出層層清晰可見的熱浪,飛馳而去,幾秒鐘就不見了蹤影……
“呵欠~~~~”
蕭羽打了個呵欠,合上了一大本厚厚的參考書,站起身來,舒服的伸了個懶腰,清晰可見的骨節“咔咔”聲音傳了出來,這是長時間坐立的結果,他摘下厚度如同啤酒瓶底一樣的六百度的近視鏡,微微眯了眯眼睛。
“終於做完了~~出去玩會!”說完嘴角不禁浮現了一絲笑意。
請千萬不要誤會,蕭羽並非什麼愛學習的人,他並非十分用功的好學生,但是也並非貪玩罷課,遲到曠課之輩。
不折不扣的庸人一個,昨天晚上,趴在電腦旁,不知跟那位狼.友打CF一直打到凌晨四點,實在困得受不了,隨手拉過一本參考書來當枕頭,悶頭就睡,這不剛睡醒,跟令人可笑的是身上竟然多了一身牀褥,看樣子老媽來過了,而且一定是誤以爲他學習過於投入,不小心睡過了頭,也沒吵醒他,溫柔的給他蓋了牀被褥……
結果出了一身臭汗,慈母啊……
今天是高二暑假的最後一天,明天就要開學了,所以蕭羽打算好好的利用這最後的一天,痛快的玩一下午。
推門一看,家裡沒人了。老爸上班去了,大廳裡還殘留着煙味,剛走不久。老媽帶着妹妹去公園閒逛,雖不去了,家裡空蕩蕩的。
蕭羽摘下眼鏡隨手一丟,脫了衣服,一頭扎進浴室裡,涼水呼呼地淋了下來,那叫一個舒爽啊。
不一會兒,披着雪白浴巾的蕭羽走了出來。浴室裡的大鏡子蒙上了一層水霧,朦朦朧朧的一片。隨手抹了一把,亮出了一個年輕的人影。
古銅色的皮膚,黑色的自來卷短髮,臉上的痘痘雖多,但勉強算上箇中等帥哥,所謂中等也就是混到人羣之中剛好能認出來而已。一米七五的個子不算矮,但在滿校亂竄的一米八的學長面前根本算不了什麼。身上的肌肉鬆鬆垮垮,勉強能站住腳。關節似乎有些生鏽了,臉上有着一層營養不良的蠟黃。這都是他宅了一暑假的結果,每天凌晨都靠着方便麪挺過來,病怏怏的樣子着實有些難堪。
一雙原本深邃的黑瞳緊緊地眯了起來,沒辦法,高度近視,趕緊帶上好不容易纔找到的黑框眼鏡。
換了身新衣服,坐上公交車直抵藍明市最大的商業區。
商業街上,酷熱難耐的熱風難以抵擋人們的消費熱情,街道依舊繁華,身穿花花綠綠一副的少女來來往往,不禁令人眼花繚亂。喧囂的音樂放縱着激情,一份份夾着汗水的廣告單漫天飛舞,換來的是保潔人員幽怨的眼神……
不知不覺,一下午已經過去了。
準確來說是晚上八點,天色較晚,華燈初上。
但夜幕籠罩下的美食街上纔剛剛踏上繁華的步伐,雖然餘熱未散,依舊肆無忌憚的遊走於大街小巷。但並未影響美食街的熱鬧。
美食街上,沿街排起兩條長龍似的大排檔攤位上,推杯換盞的聲音此起彼伏。上身**的男人們,亦或是身着性感衣服,將那部分白皙如玉的肌膚免費獻給男人們看得性感女郎們。盡情的喝着、吃着、交談着。陰暗的角落中,詭異的緋紅色。在那晦暗的霓虹燈下,不乏一個個搔首弄姿,抽着女士香菸吞雲吐霧的失足婦女們,拼命的推銷着自己。
蕭羽漫無目的的走在馬路上,一雙眼睛不斷地掃射着來來往往的美女,心中暗暗地打着分數,這全都是死黨許延的影響,那位纔是猥瑣界的龍頭老大,作爲十數年的死黨來說,最後一個觀看美女的時機他沒理由會放過纔對。
一念至此,蕭羽拿出山寨版的蘋果“iphone”手機,連續按下一個個熟悉的數字撥了出去。
“別再~打我電話~,別再打我電話!”許延極具磁性但是又不乏猥瑣基因的聲音流瀉出來,這是待機的歌曲,俗稱,來電鈴聲。
“嘟——”的一聲對方接通了電話。
“喂?小羽子,今天打電話來幹啥,莫不是朕的後.宮出了什麼問題?警告你!若是出了什麼差錯,朕就再閹你一次!”還是那熟悉的一如既往玩味的調笑聲。
“去死——!我這次有正事找你!”
“哦?正事?你那表姐同意跟我約會了?嗯嗯,很好很好”說着話,電話那邊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這小子還沒睡醒,剛剛起身。
“暑假最後一天了,出來壓馬路不?”蕭羽心想就這小子的性格,聽到後還不立馬飛也似地躥出家門?
所謂壓馬路,用專業的術語來說呢就是,一羣無聊的人在無聊的地點,在無聊的時間,不停地觀看無聊的美女,然後再無聊的打分。
“阿彌陀佛,老衲已經遁入空門,看破這紅塵往事了,那些庸脂俗粉怎能入得我法眼?善哉善哉!還有聽老衲一句話,蘿莉是栽在大叔手裡的,大叔是栽在御姐手裡的,御姐是栽在正太手裡的,正太是栽在女王手裡的,而女王不一定栽在哪裡……”剛開始還裝得挺像的,到了後來電話那邊直接傳出了低低的笑聲。
“靠!你小子,我好心找你出來,你不來算了!明天見!”
蕭羽低低的罵了一句,掛了電話。深吸了一口氣,乾脆蹲在路燈底下,接着暈黃的燈光,漫無目的的打量着來來往往的車輛。一輛輛不同顏色的跑車轎車呼呼地從身邊飛馳而過,叫不上名字來的時裝,如春季的繁花數都數不過來。
蕭羽嘆了口氣,總覺得和這喧囂的城市格格不如,總有一種被時尚的潮流永遠拋棄的感覺,連跑車、名牌服裝都認不全,而蕭羽卻一直追求那種低調而又平淡如水的生活。
全身上下全部都是地攤貨,衣服沒有超過五十塊錢的。看在那些買衣服匆匆走過的貴婦眼裡,一副窮酸樣,避之不及。
也或者是性格問題,他一向不愛說話,唯一知心的朋友也就只有許延一人而已。所以直到今年快十九了連場戀愛都沒談上,可憐低調寡人一個啊。
忽然,長長的一道剎車聲劃破了夜空,打破了鬧市的喧囂。
緊接着“轟”的一聲,似乎是什麼東西相撞,不用猜,發生了車禍,一羣又一羣的人把現場團團圍住,裡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低低的議論着,可見時代在發展,人們的衣着在變、生活習慣在變、但是羣衆的好事性卻是一直流傳了下來,亙古如此,體現了炎黃子孫的優良傳統。
巷口那個穿灰色土布的阿婆倒在翻滾的三輪車旁,手肘、臉龐都劃出了一道血痕,灰色短褲也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一車的西紅柿全都翻了出來,被車輪壓成了過獎,拖出去了好遠,撲出一條長長的道路,果籃也出去好遠。
阿婆身旁,停着一輛銀白色的保時捷,排氣管仍在冒着青煙,車身拉出了長長的黑色刮痕,停車的地方距那個阿婆進不到五公分,很顯然,並未減速就直接拐了進來,根本沒注意巷口是否有人。
“喂,死老太婆,沒事吧?”一個戴墨鏡的高大青年人走了出來,俯着頭淡淡的問道。
“多好的西紅柿啊,還新鮮吶……”老婦人置若罔聞,茫然的繞着頭,艱難地起身去撿尚未碾壞的西紅柿,嘴裡不住的喃喃。
“既然沒事那就算了,我的車隨便一個硬件幾百萬,劃出這麼長的裂痕我也不跟你計較,諾,這是陪你的。”青年人從懷裡掏出紅彤彤的一疊老人頭,隨意的一撒,說不出的桀驁,冷笑連連,接着轉身對車內的女孩說道:“切,不就是一筐爛西紅柿麼?有什麼值錢的,這麼多錢她賣一年都賺不到!”
絲毫不理會正在搶錢的羣衆,打開車門,正要進去。
“喂!給錢就算了麼?你不回道個歉麼?不減速就進巷口,你還有理了?”一個身穿土貨的青年學生模樣的少年站出來,憤憤不平的指着那個墨鏡青年大聲喊道。
正是蕭羽。
整個大街上似乎就在這一刻變得異常安靜,沒有人在站出來,只是睜大了雙眼看熱鬧,蕭羽有些迷茫,似乎也有些底氣不足。
沒有人站出來說理,沒有人爲他打氣,兩不相幫,既不得罪有錢人,同時也不背上冷血的稱號。
墨鏡青年沒有理他,徑直坐了進去,打開車窗,冷笑道:“告訴你,小子,沒錢就不要放大話,有錢纔是王道!”
撇過頭去,緩緩發動了車子。
望着前行漸遠的銀色跑車消失在了視線之中,蕭羽愣在了當場,面無表情的望着艱難撿着西紅柿的阿婆和搶錢搶紅了眼的羣衆,蕭羽感到很迷惘,很困惑。
蕭羽把自己狠狠地摔到了牀上,面無表情的注視着昏黃的電燈。
心中卻泛起了驚濤駭浪。
錯了麼?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難道有錢就能彌補自己的過失,如此目中無人麼?
但是又能怎樣呢?叫他道歉,把錢收回去?不可能!阿婆家裡窮,不要錢鐵定吃虧。
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
呼——
這就是我生活的都市麼?這就是我熟悉的家園麼?
蕭羽頓時感到頭痛欲裂,腦袋裡好像有什麼東西要破碎了一半,“咔咔”作響,虛無的靈魂似乎被一併血色的鐮刀劃成了兩半!淚腺好像一個巨大的鐵錘狠狠地敲了一記,眼淚、鼻涕止不住的流,肌肉不停的顫動,猶如撕裂一般,內臟猶如火燒,身上忽冷忽熱。
不一會兒,他的衣衫盡數被冷汗沾溼。變色蒼白如紙,
“啊——”
隨着一聲淒厲的慘叫傳出,飄徹在寂寥無形的夜空之中,漆黑深邃的夜空似乎爲之驚顫,寂寥的星星,躲進雲層的月亮,似乎也黯淡了幾分。
蕭羽喘着粗氣,躺在了牀上。似是解脫。
他筋疲力竭,無論身體還是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