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奇怪,自那以後大概過了小半年,苔蘚漸漸的沒有了,也不知道是因爲天氣開始熱了的原因,還是因爲空氣乾燥的原因,或者是因爲小二每天辛勞擦地,把那些苔蘚孢子都殺死了。
雖然苔蘚不再長了,可是店小二仍然保持着每天擦地板,一週大刷兩次的頻率,張峰也覺得奇怪,曾經問過他爲什麼要這樣,店小二卻說,他感覺刷完以後的地板顯得更好看,更精神,走在上面整個人都精神。
張峰聽到他這麼說,也沒有做過多的阻止,別隨他去了,或許他已經習慣了每天起來先刷地板,緣寶齋已經離不開店小二,店小二也離不開緣寶齋,不過店小二已經成了緣寶齋的一部分。
張峰看到店小二勤勞的背影,不知道爲什麼,心裡居然有那麼一些微的感動,這些年來這幾家店鋪全部靠着蘇明和店小二的辛勞操持,要不是他們,他哪能過上這麼省心的日子。
張峰坐回椅子上想着心事,看着那些個夥計忙忙碌碌的,他一時之間心情也沒徹底清淨下來,一時間全無了看書的興致,索性躺在窗邊長榻上閉目養神。
就這麼躺着聽着外面漸漸熱鬧起來的聲音,張峰迷迷糊糊居然睡了過去,好在店內暖和,張峰就這麼躺着也不覺得冷,劉三也就沒進來打擾他。
這時劉三掀開通往後院的簾子對着店小二招了招手,“老闆睡着了,讓他們都小點兒聲,這估計是昨天睡得晚,今天又起了個大早。”劉三還是瞭解張峰的生活作息的。
他知道張峰常年早起晚睡,這會在店裡難得的偷偷閒,他便只想着讓張峰多睡一會兒。店小二探頭探腦的瞄了一眼,趕緊跑到後面吩咐下去了,說完又跑回來和劉三在一旁悄悄咬耳朵。
“三哥,要是等下掌櫃的來了,知道是我把事情捅出去的,免不了我又要挨罰了,你看這裡這麼多新人呢,要不我出去躲躲?”店小二早上心裡一直在盤算着這個事情,心裡始終放心不下來。
劉三一聽他這麼說,感覺事情沒那麼嚴重,不至於這麼吧,他撣了撣褲子上蹭到的灰小聲的說道:“不會吧,師傅這幾天心情不是還不錯嗎,不至於吧,大不了到時候我替你兜着。”
劉三此刻顯得特別仗義,平時店小二對他非常好,蘇明教他的東西有時候劉三一時半刻反應不過來,不過事後店小二會刻意再和他說一次,所以劉三已經很快和店小二結下了深厚的情誼。
兩個人之間也有一些同門師兄弟的感覺,不過店小二也不是蘇明的徒弟,因爲他是蘇明的一個遠方親戚家的孩子,但是按照他們老家的輩分算下來和蘇明是平輩兄弟。
所以蘇明沒有收他爲徒,不過蘇明對店小二也是傾囊相授,他也希望店小二能夠在大觀園裡立下足,以後要是不在緣寶齋了出去也能靠自己的本事混口飯吃。
所以蘇明一直把店小二帶在身邊,並且對他十分放心,而店小二更是把緣寶齋當成了自己的家一般,吃喝拉撒全部都在這裡,並且打理的井井有條。
唯一有一點就是,蘇明這個人生氣起來可是六親不認,而且越是他熟的人,他越嚴格,特別是對店小二和劉三,平時可以嘻嘻哈哈,但是一遇到正事就不行。
所以店小二心裡一直打着鼓,生怕自己遭受到責罰,心裡想着能多一陣子算一陣子,大不了晚上回來領罰,也不至於讓其他人看到,白白的惹得大家笑話。
“唉,哪能讓你兜着,況且到時候老闆一說這掌櫃的不就知道了嗎,他前幾天心情好,可不代表今天心情還會好。”店小二眼睛和眉毛都要耷拉到鼻子上了,這個擔心啊。
聽到他這麼說,劉三有些不明白,難道這小二還有讀心術不成,這掌櫃的還沒來他就知道他今天心情不好。
“你怎麼會這麼說,他都還沒來呢,你這話說的有點早了吧,依我看你就是想太多了,你又沒犯什麼錯,他幹啥說你啊。”劉三雖然也經常平白無故的挨訓,不過他覺得他是徒弟,蘇明是師傅,不管他說什麼自己都要受着。
但是店小二又不是他的徒弟,他不會這麼對待店小二吧,況且要是等下有什麼人來買東西,這店小二不在他一個人還真不行,今天張峰在這,他總不能露了怯啊。
店小二看到劉三這不明白的樣子,心裡也知道,這事兒着急也沒用,他朝外面躺着的張峰呶呶嘴說道:“喏,這不是來了一個引爆炸彈的導火索麼,你不信就等着瞧吧。”
按照店小二這麼多年來觀察的結果得知,但凡張峰一來店裡,必定沒好事,絕對十次裡面有八次半等張峰走了以後,蘇明會在店裡氣的直跳腳。
上次就是硬塞了劉三給蘇明,害的蘇明回來以後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可惜劉三這個慢半拍的傢伙,他是感受不到的,而店小二也不會去嚼舌根,自然是寬慰劉三說蘇明這是有事,心裡不舒服,過幾天就好了。
上上次就是張峰把蘇明拉到山上去,蘇明一天打好幾個電話回來抱怨,所以按照常理推斷,張峰一走,蘇明就要找岔子脾氣了,店小二可不想往槍口上撞。
劉三聽到他這麼說,心裡一世又不忍心,這蘇明教訓起人來還真是,搞不好店小二又要被罰在天井裡擦珠子了,那些古董珠子其實隔三差五就要打理一下的,不然成色就不好看。
可是這是一個最枯燥,最沒有技術含量,也是最煩悶的活兒,一般都是讓那些新來的幹,要是店小二在那擦珠子,免不了又要被人笑話,劉三一時動了惻隱之心。
“行吧,那你就去那邊店鋪吧,等師傅來了我和他說說,就說你臨時被叫走了,到時候他要問起來我就說那事是我說的。”劉三已經做好了替店小二受罰的準備。
店小二滿臉的激動神情看着劉三,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好兄弟,珠子我來擦,回來我受罰,那我就先撤了。”店小二其實幹活無所謂,就是怕蘇明擰着他耳朵罵半天,疼得受不了。
店小二正準備撤離從後面偷偷走的時候,張峰伸了一個懶腰,“小二……”
店小二一聽,這怎麼還醒來了,難道是因爲他們剛纔說話聲音太大,不會啊,他和劉三的聲音已經小的如蚊子般了,這可是活祖宗,早不醒晚不醒,偏偏這個時候醒來。
店小二趕緊換上一副笑臉迎了上去,“誒,老闆,您醒了啊,有什麼吩咐?”店小二一臉諂媚的樣子,心裡只想着張峰趕緊把他打走了,他好趁機開溜。
這掌櫃的說不準什麼時候就來了呢,可是張峰遲遲沒有說話,伸了個懶腰看着窗外了一會兒呆,小二就這麼站在他跟前定定的看着,過了好一會兒張峰才說道:“沒什麼事,你去後面給我找一對雙耳琉璃寶瓶出來吧。”
其實剛纔他們之間那些談話張峰都聽到了,一開始他睡的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是在夢裡還是在現實,然後就聽到店小二和劉三在那說話的聲音,雖然很細微,但是很清晰。
張峰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明明他離街道比較近一些,按道理來說店小二和劉三的說話都在簾子後邊,還有屏風隔着,他不可能聽的這麼清楚,而且外面吵吵鬧鬧的,人來人往,他怎麼就聽的那麼清楚呢。
不過的確店小二和劉三的一字一句都傳到了張峰的耳朵裡,讓他不由得覺得好笑,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這蘇明的脾氣還真是一點兒都沒改啊,記得剛開始的時候他也是這樣。
可是這店小二這麼多年都習慣了啊,怎麼這會子反倒害怕起來了,想來是因爲店裡來了新人的緣故吧,不過張峰也在心裡暗暗下定決定,只要蘇明不提,這件事情他也不提,他絕對不會讓店小二捱罵的。
否則店小二也就太冤枉了,這麼些年來店小二沒少受委屈,今天是該好好賞賞他了。
店小二一聽張峰這話,雙耳琉璃寶瓶,這是要哪個年代的啊,什麼成色的啊,這老闆對庫裡的東西有沒有數啊,還是信口拈來的啊,店小二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只能先應了張峰,然後退到後面去了。
張峰是有心想留住店小二的,不想讓他出去東奔西走的,他自己其實也有個小心思,今天是來和蘇明要人的,本來想讓劉三今天和他一起回去,要是這店小二走了,不正好讓蘇明有了藉口嗎。
這老小子別再順水推舟讓店小二回去探個親,放個假,那劉三他是帶不回去了,這家裡那幾個還眼巴巴等着劉三回去呢,所以張峰才死命都要留着店小二。
這樣也是爲了防止等下蘇明耍花樣,他對蘇明那個人的爲難太瞭解了,劉三現在是他徒弟,他要不是心甘情願把人借給你,你就算拿槍逼着他也沒用。
而且現在店裡都是新人,他肯定看誰都不順眼,他跟前根本就待不了人,也只有店小二能受得了他,到時候再出點什麼別的岔子,張峰就得不償失了。
可店小二哪裡會知道老闆的這些心思呢,只是屁顛屁顛的趕緊往後面去找着老闆說的雙耳琉璃寶瓶,多的信息也沒有,好在店小二知道哪些東西都放在什麼位置。
很快他便拿了一對明朝年間的瓶子,這一對通體晶瑩剔透,看上次文靜淡雅,應該是老闆想要的東西吧。
店小二仔細的把東西放在托盤內,小心翼翼的端了出來,“老闆,您看看,您是要找這對瓶子嗎?”店小二內心惶恐,唯恐張峰說不是,那他還得去找,這老闆也沒給個準信。
張峰連眼睛都沒擡,吹了一口茶杯裡的茶葉沫兒邊搖了搖頭,然後又扭頭看向窗外,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