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胖子的煩惱
林悅揹着一個黑紅色旅行包,推着一輛電動車沿着公路慢慢地走着,他不想回家,回去後,也不知道幹什麼。何況那根本不是他的家,只是他和李康合租的房子。
咕嚕嚕,突然肚子裡發出了聲響,他停下腳步,不由得無奈地笑了,竟顧着送快遞了,午飯都沒吃呢,拿出手機一看都三點了。
他看了一眼那個裂了一道紋的手機,心突然一痛,彷彿也一下子裂開了。
自己怎麼混的這麼慘啊,別人都用蘋果7了,自己還用這個充話費送的呢,即使摔出了裂縫也不捨得換。一直想工作穩定下來,就換一個吧,可工作卻斷斷續續,總是出現狀況。
大學畢業後,自己曾懷着滿腔熱忱,去北京、天津求職,卻不料事事不順。
先是被黑中介騙走500元,後來進入一家不正規的公司,工資低,人情差,天天讓他做一些跑腿打雜的工作,還拖欠工資,他覺得實在沒有發展,就繼續打着零工。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正規些公司,有保險、有宿舍、有食堂,工資雖只有3000多,但也算不錯了。他的職位是行政助理,辦公室、後勤、車間、宿舍亂七八糟的事兒都有,雖然挺忙碌的,但還是比較充實的。他也決定塌下心來幹好工作,以後再這裡定居。
可是,他耿直的性格,無意中得罪了一些老員工,就在領導那裡說他的壞話,不配合他的工作,給他製造麻煩,孤立、排擠他。
久而久之,他倍感壓力重重、舉步維艱,在一次檢查宿舍時,與人發生衝突,動手打起架來,最後只能選擇離開了。
在外的兩年,他明白了自己能力並不強,性格不合羣,而且用人單位從潛意識中,對他肥胖的身材充滿鄙視,不會給自己好一些的職位和機會,甚至都不會給自己工作的機會。
在大都市,安居不易,自己要生存,就要選擇一個適宜自己生活的城市,至少要能掙到錢養活自己吧。於是他決定回家鄉L城工作。
父母都是農村人,在家裡辛苦的勞作,對他的決定雖很支持,但一沒關係、二沒資金,也幫不上他什麼忙。
弟弟也是農民,已結婚生女,夫妻倆在鄉鎮開個小吃店,日子過得湊合,也給不了他什麼幫助。他只有和李康商議工作的事兒了。
李康是他高中、大學的同學,兩個人的交情自然堅牢。李康家裡條件好些,畢業後直接回L城,在一家建築公司工作,從科員幹起,如今已是副主任了,雖收入不算高,但比較清閒穩定。
李康不想在家和父母住,想和女朋友一起居住,看到林悅回來也要找房,就合租了一個大兩室,他和女友住主臥,林悅一個人住小一點的次臥,而且只讓他出每月600的房費,水電都由李康負擔。
在李康的推薦下,他去了一家網絡公司應聘編輯。別看林悅樣貌一般,但其實還是挺有才的。他擅長寫作,愛好體育、文史,對事情有獨到的見解,只是輕易不與人說罷了。
經過初試、複試,他成功的去了這家網絡公司。這份工作比較適合林悅的能力,不過多的涉及人員溝通,展現他的獨立思考和華麗文筆,只是在電腦設計、文字排版等方面需加強學習。
總體而言,他還是可以勝任這份工作的,這也是他比較喜歡的工作類型,爲了能更快地融入其中,掌握網絡平臺,他下班後,也在家裡學習各種設計基礎及編輯技巧,很快的度過了三個月的試用期,他也更加期待未來的生活了。
然而好景不長,由於他爲人內向,不善交際,沒有在過節時給主管領導送禮,讓領導對他很不滿意,抓住一次活動組織中一個失誤,把他狠批了一頓,先是扣除部分工資,然後又調到後勤,管理倉庫的一些雜活,時不時地對他進行批評教育。
他也看清了職場的險惡和一些人的醜惡嘴臉,自己在這裡不但不會有出頭的機會,還可能被毀掉,和李康商議後,遞交了辭職信。
那封辭職信中寫下了“寧做好鋼,不做廢鐵”的豪言壯語,於是他又來到了這家某通快遞。
可沒想到,剛乾了兩個月,他又一次面臨失業,難道自己註定將一事無成嗎?
“喂,小夥子,你吃點啥,站着半天了,後面的人都等着呢。”一個女高音在林悅耳邊響起,把他拉回了現實。
“哦,大姐,給我一套小份的雞蛋灌餅、就要一個雞蛋,不要別的了,多少錢?”
“六塊,早說啊,磨嘰半天不說話,我以爲曬傻了呢。”賣小吃的大姐嘟囔着去做餅了,他把錢放在一個箱子裡,挪到一旁等。
還是這種灌餅比較便宜些,自己平時熬點粥,吃個醃雞蛋,晚上買個饅頭、餅之類的,炒個圓白菜、豆腐之類,很少吃魚肉,更很少出去吃。李康讓他別委屈自己,吃點好的,他笑着說自己減肥。
其實減肥是一方面,關鍵是沒什麼積蓄,不捨得吃,而一旦發胖,還得買新衣服,那又是一筆不小的花銷。
他一直保持着鍛鍊,上下班走樓梯,上班送貨更是一種鍛鍊,休息了趕上好天,他就會去廣場打籃球。
他每年一般只在換季時買兩件新衣服,也不去什麼高檔商場,在淘寶上選個幾十塊的就好了,因爲他知道自己需要花錢的地方還很多呢,自己掙的不多,只能攢着了。
他至今沒有合適的女朋友,一方面是很多女孩是外貌控、性格控,對於他這種外表不突出、不善交際、有內涵的小胖子不感冒。另一方面是從他的穿着和工作等方面,看出他沒啥錢,不願意跟他受苦。
沒車沒房,沒好工作,沒相貌身材、沒泡妞絕技,光有真誠和內涵,在現實中,是無人問津的。
胖子真的很怕熱,特別是現在沒有了工作的激情,帶着失敗的沮喪,那頭頂的陽光,彷彿火焰利劍,將他摧殘得千瘡百孔,他只好騎車回到居住的天羽城小區,將車鎖在樓道里,打開了房門,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這個胖子雖然有點饞,偶爾會喝點小酒(但不多喝),但不懶,屋子雖小,但收拾得乾淨有情調。
一張木牀,藍白格子的牀單幹淨整潔,白底紫花的被子疊成豆腐塊擺在牀角。
牀頭立着一個原木色三門衣櫃,衣服分類疊放整齊。牀頭放着一個樣式精緻的松木櫃子,上面有一本弟子規,是他日常的休閒讀物。
門口處,擺着一對古銅色藤椅和茶桌,上面放着一套青瓷茶具,頗有古樸意境。
牆角處擺着一張電腦桌和可調節電腦椅,桌子上擺着筆記本電腦、檯曆、文件筐,是他平時整理文件、寫文章的處所。
最顯眼的是牆上掛着的一副“天道酬勤”書法作品,這副字用玻璃框裝裱,長有1米,寬約50釐米,筆力蒼勁,極顯功力。
那“天”字用草書寫出,飄逸靈動,揮灑自如;而“道”字最後一筆卻拖得很重,就又顯得很凝重;“酬”字筆畫雖多,卻寫得較緊湊融洽;最精彩的當屬“勤”字那豎撇,如破空一刀,自上而下奮力劈出,發出心中快意。
輕狂、沉穩、隱忍、爆發,字如人生,境界全出。
這幅字是林悅大學時非常敬重的一位歷史老師臨別贈送的,他常常觀摩、感悟,雖不是大家之作,但無論字形、字義,都對他有莫大幫助。
他從衣櫃裡拿出一件綠色短袖和一條七分褲,帶着裝有毛巾、洗髮液、沐浴露等物品的袋子去衛生間洗澡。
說起洗澡,他也挺尷尬的。他和李康倒好些,多年的兄弟了,沒啥顧忌的。但有李康的女友小琪在,就難免有諸多不便了。
女孩子洗澡、上廁所、洗漱都很浪費時間,他只能憋着,還不能說。現在他下了班第一個洗澡,等他們都睡了沒人用廁所了,再去洗,還得輕聲慢步的,怕影響人家。
夏天穿衣服,更不能穿的太少、太短了,雖然他要型沒型、要貌沒貌的,不怕別人看,但畢竟家裡有女人,不能太隨便了。而小琪穿衣也刻意地迴避他,他就更加自覺了。
他比李康還大兩歲,在弟妹面前,更要有個樣子,不能讓人挑出毛病。所以,一般李康不叫他,他就在自己屋裡看看書、上上網、聽聽音樂、喝點茶,倒也自在。
洗完澡,確實渾身舒爽不少。這間房子隔絕了火熱的溫度,也隔絕了噪雜的紛擾。他戴上耳機,聽着李宗盛的《凡人歌》、《當愛已成往事》,不覺間睡着了。
咚咚咚,迷糊中被敲門聲吵醒,他趿拉着拖鞋開門,個子不高的李康站在門前道:“林哥,你回來啦。”
“恩,剛纔洗了個澡,有點累,睡着了。”他笑着道,卻沒和李康說起辭去快遞工作的事,他不想麻煩李康,先找找看再說。
“林哥,一會兒我去接小琪,今天不是週五嗎,我媽讓我們回家吃,你自己也吃點好的,有什麼需要買的,我幫你捎回來。”李康說道。
“恩,你們回吧,老人想你們了,肯定給你們改善了,不用擔心我,一會兒我出去轉轉。早點回來,路上注意安全。”林悅叮囑着。
“恩,我走了,林哥,再見。”望着李康離去的背影,林悅心中一酸,險些掉下淚來。
他離家裡只有二十多裡,騎電動車也就40分鐘就到,但他卻不能常常回家,他覺得自己沒出息,怕傷父母心,不到萬不得已不回家,算來都有三個月沒回去了。
他簡單地炒了個蛋炒飯,糊弄一口,走出小區,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
此時天色已黑,人車穿梭,不時傳來年輕男女的說笑、孩童的吵鬧,但偌大城市,萬千燈火,都與他無關。
茫然無助的感覺,在他身體裡不斷瀰漫,他坐在一處昏暗的角落裡,久久一動不動。
不知明天何時來,不知未來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