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凌天縱橫一世,他什麼場面沒有見過,什麼樣的坎坷沒有經歷。
哪怕各大門派聯軍打上門來,哪怕苦心經營的凌天劍派成爲歷史,哪怕身陷絕境,他也沒有多少動容。
這一生,他活的精彩無比。
他轉戰天下,他縱橫無敵,威壓天痕主大陸數十年,曾經站在了最高處,對周凌天來說,這一輩子,值了。
即使是慷慨赴死,亦不過如此。
那長髮少女來救他,展現出來的可怕實力,也讓周凌天感到震驚,然而,也就是一點罷了,終究歸於平靜。
周凌天以爲,哀莫大於生死,有了這般經歷的自己,再不會對任何事動容。
可是,在他到了這座雲霧縈繞的山峰上,看到古亭中的那個人,聽到那熟悉的周小魚三個字時,他卻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情緒和酸澀,淚流滿面。
“先生。”
周凌天跪倒在地,痛哭出聲。
周小魚。
這個名字,實在太久太久沒有聽人說起了,自從他覺得周小魚這個名字不夠霸氣,遂改名爲周凌天后,就很少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姓名,當他的親人,熟悉的人,都一一年老死去時,放眼望去,舉世皆寂,再無人知曉,其實周凌天就是周小魚……
方慎輕嘆一聲,沒有說話,任由周凌天發泄情緒。
終究不是等閒人物。周凌天控制了自己的情緒,冷靜了下來,看向方慎的目光充滿了複雜。
被遺忘的記憶。在見到方慎的這一刻,就全部回想了起來,讓他憶起了,年幼時,跟在方慎後面,走遍滄浪大世界的過往。
說到底,方慎沒有徹底消除他的記憶。否則,什麼都不會留下來。包括那些修煉之法和經驗心得之流。
“先生,沒想到,還有再見您的一天,您的教誨。我從未敢遺忘。”周凌天向方慎鄭重的行了一禮。
回憶起來後,他頓時就明白,小時候,那時不時浮現在腦海中的心得經驗和修煉之法是怎麼來的,很多時候,他就是憑藉這些反敗爲勝,以及快速成長着。
方慎微微點頭,和周凌天閒聊起來。
話題,無非是隨方慎東走西跑的一年多。對周凌天來說,這也是最彌足珍貴的記憶。
對方慎,周凌天沒有什麼怨恨。只有感激。
儘管方慎沒有在他危險的時候出來幫他,但方慎也沒那個必要,因爲方慎根本就不欠他什麼。
兩人不是師徒,方慎從來沒答應過,收他爲徒,僅是指點的恩德。
除此之外。方慎至始至終都沒有插手周凌天的人生軌跡,只是在他窮途末路的時候。看在雙方的淵源份上,救了他一命。
真要說,也是周凌天欠方慎的,先是指點之恩,後是救命之恩,俱是大恩大德。
“先生的大恩大德,我恐怕是難以報答了,唯有如此,才能略表我的心意。”周凌天跪了下來,朝着方慎恭恭敬敬的磕了九個響頭。
他不是傻瓜,以前記憶消失也就罷了,現在回想起來,以他現在的人生閱歷,馬上就猜出了方慎的身份,滄浪大世界的界主。
一界之主,又哪會有需要他報答的地方。
方慎是一界之主,行事也就可以理解了,身爲滄浪大世界的界主,方慎基本上不會插手世界內的事情,無任是誰,一視同仁。
方慎有這個心胸,也有這個底氣。
以方慎的實力,也確實不用將在意任何人,就算是謝雅雪,也一樣。
如今的滄浪大世界早就超過了昆荒大世界,成長到了一個極高的程度,即使是八重封王都能鎮壓。
而滄浪大世界內的強者,成長速度卻是遠遠跟不上世界成長速度的。
如今最強的,是剛踏入七重封侯之境的龍笙,她是天賦異稟,加上有方慎的指點,其他人就沒這麼好運了,遠不如她。
現在滄浪大世界的成長放緩,氣運逐漸緩和,黃金盛世也即將過去,很快就會迎來相對平靜的時期,強者出現的速度,也會大不如前,如果周凌天能推遲上幾十年,再佔據擎天山成爲衆矢之的的話,或許就能真正一統天痕主大陸了。
“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回去?”方慎看向周凌天。
“回去?沒那個必要了。”
經過這一次大起大落,由死到生,加上看到了方慎,周凌天突然就大徹大悟了,放下了很多執念。
真正值得重視的,早就在時光中逝去。
“我聽從先生的安排,將來如果有機會的話,希望能到別的世界去看一看。”周凌天說道。
“還有,從今天起,我又是周小魚。”
“周凌天,已經死了。”
向方慎長長一揖在地,周小魚神情平靜,過往種種,煙消雲散,他迎來了新生。
一個龐大的光團從周小魚身上浮起,裡面隱現一塊殘缺的六道輪盤,人影浮動,變幻不定,投入方慎體內。
方慎一拂手,周小魚頓時消失不見,被他送入了滄浪主大陸的天界。
“終於齊了。”方慎微微一嘆。
這些年裡,他收回了散落在滄浪大世界的六道輪盤碎片,也見過了秦沐、寒極門掌教等人。
周小魚是最後一個,他身上的六道輪盤碎片,也是最大的一塊。
光芒浮動,虛無縹緲的氣息瀰漫,周圍的一切迅速淡去,古亭、山峰、白霧……盡皆化爲虛無。
方慎立足於虛無之中,無前無後,無上無下。
突然。
一道光芒從方慎身上衝出,與此同時,以方慎爲中心,他周圍的虛無開始了變化,青山綠水,山川河流……
龐大的輪迴世界緩緩呈現出來。
但是,這一次構築輪迴世界的過程,與以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從方慎衝出的光芒中,現出了一個個普通人,開始演繹他們的人生,隨着他們的演繹,周圍的世界也開始完善。
一個漁夫撐起了竹竿,踏在一隻小舟之上,隨着他的前進,一條大河蜿蜒呈現……
一個背滿貨物的商人趕着馬車,滿臉焦急,周圍出現一個個擦身而過的路人和市集……
一個瘦弱少年在懸崖邊練劍,水聲隆隆,隨着他的成長,周圍的場景越來越多,出現的人也越來越強……
無數個場景片段,融匯在一起,形成了滾滾紅塵,人間氣象。
終於,一個個強者驚世,縱橫於天地間,他們激烈戰鬥着,從天上打到地下,隨着他們出現的場景也是越來越大,覆蓋了更爲龐大的地域。
天驕縱橫,笑傲風雲,周小魚、秦沐等人的身影浮現出來。
隨着這一個個人,或凡俗,或天驕,將滄浪大世界展現,最後,方慎微微一笑,從他身上,交織出了無數的場景,填補了剩下的空白。
一個完整的輪迴世界,終於呈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