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嘟嘟嘟——”
耳邊突然響起音樂聲,吸引了張許瑤的注意力。
扭頭看向電視,果然看到熟悉的人、聽見熟悉的開場白:“觀衆朋友們,晚上好!”
“呀,都七點了,”把面前筆記本推向旁邊,她果斷撂了挑子,“就醬,你自己看着玩吧,我先看會兒新聞。”
“別啊!”申雪妮一臉懵逼,“你還沒說到底怎麼玩呢!”
前者正在聽取節目主要內容的彙報,聞言頭也不回隨口說道:“很簡單的,開公司、招人才、定計劃、做產品,賣掉收回資金再繼續,玩到2020年進行通關結算。你不是玩過手機上的‘遊戲發展國’麼?照貓畫虎很容易上手的。加油幹吧,少女,相信自己,去創造奇蹟!”
“是麼?”申雪妮嘟起小嘴,心裡一百個不信。
她早就看清楚了,旁邊這位女老師雖然沒有染一頭粉毛,切開來裡面同樣是黑的,簡單易上手什麼的,100%是假話。畢竟某人剛纔可是親口說過風格偏向寫實的話。
扭頭看了某人一眼,她輕嘆口氣,看了眼沒有任何新手提示的遊戲節目,按鍵開始新遊戲。
沒有篇頭動畫,屏幕上直接出現人物創建界面:姓名、性別、生日、頭像、體形、聲音、專長、工作經歷。UI中規中矩,頭像和體型的畫風精緻清爽,是她喜歡的類型。
姓名可以自定義輸入,其他項目都只能通過滑桿和按鈕進行撥選,專長和工作卻是隨機生成九個選項,從中任選一個。
遊戲既然叫做“回到2000做手機”,專長和工作經歷顯然會成爲玩家重生後的金手指,需要仔細挑選。這麼想着,申雪妮仔細看向那些後備選項,然後頓感槽力暴漲,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
“暈死,這也太不靠譜了吧?專長裡有溝通話術、理財精通還能理解,插花、帆船駕駛、靈敏嗅覺都是什麼鬼?還有工作也是,環衛處長、流浪畫家、種糧大戶,這讓人怎麼選?”
“還能怎麼選?”張許瑤正在關注國際局勢,聽見她的抱怨,當場就給懟了回來:“全民穿越嘛,職業當然要夠多。工作經歷只是初始引子,最終決定遊戲走向的還是你自己。”
申雪妮眉毛一挑:“那我可以在遊戲插花、開帆船、畫畫、種地麼?”
“現在還不行,將來要是有需要了,可以發擴展包。”
悄悄翻了個白眼,圓臉姑娘扶住有些歪斜的眼鏡,“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現在怎麼辦?”
“簡單啊,把命運交給血統就好。看到旁邊那個圓圈沒有,點一下就能刷新選項,免費、不限次數,少女趕快行動吧!”
“哦?有這麼好心?”申雪妮將信將疑,試了一下,“果然,資本家的心都是黑的!”
看似免費刷新,問題是選項吃深不見底不說,兩邊還同步刷新,想要湊一組良好匹配的專長職業難度極高。
好不容易刷出最想要的手機公司產品經理,旁邊專長池卻都是“運動健將”、“富有愛心”、“古董鑑賞”這些完全不搭邊的東西。念着可以無限刷新,申雪妮按鍵換了下一組,結果還是不滿意。反覆折騰了好久,她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看來我真的有非洲血統,這輩子大概和隨機抽獎絕緣了。”
最終,心灰意冷的她選擇了【說服】專長和【電腦城小老闆】作爲人物初始屬性。電腦城也兼賣手機,也算是半個圈內人,總比家庭婦女、長客司機什麼的來得靠譜一些。
“要是重生時還能帶些電腦什麼的回去,那就更好了!”
這麼想着,她快速搞定其餘選項,姓名申小妮、女、生日1982年3月1日、可愛圓臉、玲瓏體型,軟萌娃娃音、然後點擊“保存該人物並開始遊戲”。
遊戲載入很快,畫面一轉便有一片城市街景出現在眼前。畫風一如既往的精緻,可以看清路燈杆上的天網攝像頭以及遠處樓外掛着的長腿小鮮肉,廣告邊角有醒目二維碼,儼然一座當代都市。
再看屏幕中間,粗腰象腿背影嚇人的女人穿着普通T恤和牛仔褲,推着一輛平板貨車,上面載着她的貨物,目的地是不遠處的電腦城。
看到頭頂“申小妮”的名字,申雪妮還在疑惑角色體型怎麼走形得厲害,就見一輛藍色汽車從旁殺出斜斜衝向人行道,胖女人躲避不及被連人帶貨撞進旁邊店鋪。推車傾覆、紙箱破碎,裡面裝着的手機殼、數據線、氣囊支架之類灑落一地,在漸漸變灰變黑的場景中依然保持鮮亮色彩,卻是愈發顯得悽慘可悲。
這是經典的“車禍穿”,卻還是讓她皺起眉毛,“開頭也太灰暗了些,看得人心裡發毛。”
“都是必須的鋪墊,等下你就懂了,”張許瑤在百忙之中接上話頭。
“好吧,我先看看。”
屏幕畫面從灰色轉爲黑暗,接着從中分開出現彩色世界,從模糊到清晰,卻是在模擬睜眼聚焦的狀態。
窗明几淨、乾淨黑板、學習標語、整齊桌椅、單人單桌,這是一間教室,而且還是一間考場。
18歲的申小妮高中畢業,在這個蟬鳴風噪的7月迎來人生第一次高考。
屏幕上,“理綜”試卷攤在桌上,圓珠筆、2B鉛筆、答題卡散亂放在旁邊,重回18歲的申小妮從噩夢中驚醒,扭頭打量四周,接着就遭到身邊監考老師呵斥。剛纔就是她發現有考生睡覺,走過來將其拍醒。
鏡頭突然切到申小妮的主視角,低頭打量着面前試卷內容,同時筆記本外放裡出現她的內心獨白:“我居然在考場上睡着了!還好,口水沒流到卷子上,不然就真得沒臉見人了。不過那個夢好真實啊,擴招13年,大學生越來越不值錢、電腦城火爆一時接着被電商大落塵埃、手機越來越便宜,屏幕越來越大……”
“瑤總,不是重生回到2000麼?怎麼又變成夢了?”
張許瑤回過頭來,“都是爲了過審,理解一下。”
申雪妮撇撇嘴,“電影是這樣,遊戲也這樣。好吧,好像遊戲出版現在也歸總局管。”
視線回到遊戲,面前出現卷面內容,以及躍動着提醒她輸入答案的光標。
卻是在兩人對話的當口,申小妮已經完成了心理建設,決心考個好成績避免淪爲電腦城小販。
然後,這張高考理綜卷子便被攤到申雪妮面前,需要她來幫忙做答。
屏幕上,白淨右手握着圓珠筆左右踟躕不知如何下筆。
屏幕外,申雪妮看着那些題目,眼中盡是小圓圈。
西部大開發中保護天然林、退耕還林的首要目的,她還可以憑感覺選擇“保護生態”,可細胞質基質、線粒體基質和葉綠體基質這些都是啥?她連大學課本的內容都記不全,高中知識點自不必說,更何況還是理科!
翻頁瀏覽完所有試題,她忍不住抱怨起來:“不是做手機麼,怎麼還要考試?”
“親,”張許瑤不回頭直接答道:“回到考場逆轉命運,這可是重生故事的標配呢。”
“問題是這樣也太難爲人了吧?都過去多少年了,誰還記得這些考點?”
張許瑤舉起手機晃了晃,“你四不四灑?現在連小學生都知道拍照搜題,就算爸媽不給買手機,也要去手機店裡蹭着用……”
“嗚!”申雪妮差點吐出一口老血,“還可以這樣?”
拿起自己手機下載搜題APP,她爲自己的記憶力辯解起來:“我上中學那會兒,可還沒有這些東東,不知道很正常。”
“這不正好?既重溫了高考,還試用了搜題應用,爲將來結婚成家養孩子做了準備,一舉兩得還不是美滋滋?”
“美你個大頭鬼!好好看你的新聞吧!”
遊戲收錄的是2000年的全國卷Ⅰ真題,標準答案一搜就有,只需將其騰挪過去即可。申雪妮很快就完成整套試題,果斷點擊交卷。
看着重新變黑,出現載入進度條的遊戲畫面,她又忍不住開了口:“這是什麼鬼遊戲?不是說‘回到過去做手機’麼?怎麼又是被車撞、又是上考場,唯獨不見說好的公司和員工?”
“馬上就有了,表急嘛!”
頓了下,她又有些自得地說道:“高考劇情是18歲開局的小彩單,能碰到其實是你的運氣。”
“我寧願不要這樣的運氣。”
“這個簡單,把出生年份調到78年以前,就不會出現考試和學校相關情節了。”
“然後換成其他亂七八糟情節?”
“不不不,這些都是增加代入感的小細節,我覺得很贊呢!”
申雪妮懶得接話,低頭看向屏幕。
載入完成,眼前出現一間彩鋼廠房,申小妮領人步入其中,爲他們介紹情況。
然後,面前跳出企業設置界面,等待輸入名稱、徽章、VI顏色、口號等信息。
項目很多,看起來頗爲正規,但這依然無法掩飾廠子只是一家塑料廠的事實。
要不是面前筆記本價值近萬,還是別人的,申雪妮都想要掀桌子怒摔了,“就一塑料廠?這麼坑姐有意思麼?”
“這位坑姐,請注意時間,遊戲一開始是2000年。雖然ARM處理器和Linux、塞班系統已經有了,可MTK的單芯片手機解決方案要到03年,手機代工廠大量冒頭還要更晚,2000年前後手機行業都是投資數億的重資產企業,一般人壓根玩不起,何況還有批文限制。你那廠子看着不起眼,卻是生產模型手機的,好歹也算是業內企業。只要稍微升級下設備,就能用來製造手機殼體,等到03年有了MTK芯片,就可以自產山寨機了。”
申雪妮目瞪口呆,“好麻煩啊!這還只是生產,設計和銷售想必也不簡單吧?”
“嗯哪,務求真實嘛。”
“只是遊戲而已,幹嘛摳這些細節?”
張許瑤擺出一副“我也很絕望”的表情,“我也不想的,這遊戲做着做着就成這樣子了。”
經過前幾年的羣雄並起,手機行業悄然進入洗牌期,幾家巨頭企業佔據市場大頭,中小企業紛紛被淘汰出局,企業解散破產、老闆欠債跑路、員工星散四方。其中一些人灰心喪氣選擇轉行,另一些人卻選擇換條大船再戰江湖,其中一部分被蜜蜂移動及其衛星公司招攬。
爲了蒐集素材,張許瑤投資的遊戲團隊專門讓找這些“行業老兵”取經,從他們那裡蒐集了很多行業秘聞、黑話橋段。
這些內容裡面有辛酸有私貨,並不適合全部放到遊戲裡面,若是遊戲製作人足夠果斷,就該果斷取捨放棄,確保整體風格不致走形。可惜她投資的那個團隊都是玩着《中關村啓示錄》長大的單機遊戲愛好者,得了這些資料,卻是起了製作一款“華強北啓示錄”的心思,然後就做了一款與其說是輕鬆休閒的模擬經營遊戲,不如說是手機行業的電子回憶錄的奇葩產品交差。
“等我意識到不對,遊戲已經做得差不多了,要是全盤推翻整改,前面的投資就要打水漂。爲了我的買包錢,只能是繼續追加投資,然後監督他們對遊戲系統進行修改,加上時髦的重生元素、引入Roguelike元素,打算以真實和高難度吸引核心玩家。”
Roguelike類遊戲通常強調複雜世界、隨機開局、自由發展、弱化存檔,受到一部分資深RPG愛好者的喜歡。作爲爲數不多的Roguelike-like國產遊戲,“做手機”必然能夠引起國內RL愛好者的注意。
“我明白了,”申雪妮點點頭,“簡單來說,就是你被遊戲工作室坑了,心裡各種不爽,所以把這遊戲推向市場,打算報復社會,是這樣沒錯吧?”
“沒那麼誇張,”張許瑤搖了搖頭,繼續安利道:“畢竟只是遊戲,難度比現實小太多。現實裡看不到員工屬性忠誠度,進銷存、MRP、ERP這些都要花大錢買、花時間磨合,社交往來也要真的喝酒吃肉,哪像遊戲這麼輕鬆?”
申雪妮默默看了她一眼,“我又不打算當老闆……”
張總也不示弱,果斷瞪回去:“不想當老闆,你辭職做什麼?你現在不就是自己的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