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這通電話,陸恆回到了手術室門口。
張晗雪期間離開了一次,不知去做什麼,但過了一會又回來了,她一樣很擔心救命恩人的情況,而曹毓瑩坐在長椅上,還是一臉的憂心忡忡。
陸恆坐回到曹毓瑩身邊,與張晗雪點頭示意了一下,隨後嘆口氣,輕拍着曹毓瑩的肩膀,安慰了一句:
“瑩瑩,別太擔心了,曹大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嗯嗯……”
曹毓瑩點點頭。
陸恆看着曹毓瑩的樣子,不禁有點心疼,她平時多麼一個愛笑的人啊,活潑開朗,現在卻像霜打的茄子,無精打采。
想了想,陸恆忽然問道:
ωwш● тт kǎn● CΟ
“瑩瑩,你爸媽呢?曹大爺的事要不要通知他們一下?”
陸恆實在不忍心讓曹毓瑩一個人承受這一切,他雖然在,但朋友和親人終歸是不同的,而且陸恆也一直都很好奇曹大爺那個兒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平時不來看望也就罷了,曹大爺都已經受傷住院了,難道他還不出現?
聽到陸恆問起自己的父母,曹毓瑩陡然沉默了,忽然,她低下身子,把頭枕在雙腿上的手掌,聲線略帶一絲顫抖地說道:
“我…沒有爸媽。”
啊?
沒有爸媽,這什麼意思,難道……曹毓瑩的爸媽已經不在了?
陸恆頓時感到很抱歉,一個不小心,竟然戳到了曹毓瑩的傷心處。
“對不起啊瑩瑩,我不知道……”
“不,沒關係。”
曹毓瑩頓了一下,隨後又開口,像是在和陸恆傾訴,但更像是自言自語:
“剛出生的時候,爸媽都還在。我爸是當兵的,一年回不了幾次家,媽媽在紡織廠當工人;雖然爸爸難得回來一次,但每次回來都會給我帶我愛吃的大白兔奶糖,跟我講他在軍營裡發生的故事……”
陸恆沒有插嘴,只是靜靜地聆聽着,曹毓瑩此刻的狀態與平常大不相同,或許這些事已經憋在她心裡很久了,她一直需要的就是一個像陸恆這樣的傾聽者。
“可是,爸爸每次回來,媽媽都會和他吵架,小時候不懂他們爲什麼要吵,後來我明白了,爸爸常年不在家,媽媽覺得自己守了活寡,而且爸爸當兵掙不了幾個錢,媽媽實在忍受不了那樣苦的日子。”
……
“後來,大約我九歲那年,爸爸…爸爸忽然失蹤了!”
說到這,曹毓瑩開始哽咽起來,聲音已經帶着一絲哭腔,但她還是繼續說着。
“我們想了很多辦法,也去了軍營,可始終打聽不到爸爸的消息,他就…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我當時很難過很傷心,爺爺也很傷心,差不多就是從那之後,爺爺才漸漸開始長了白頭髮。”
……
“到了我上初中的時候,媽媽也離開了,她不是失蹤,而是……跟一個華人外商跑到港島那邊去過闊太太的日子了,剛開始她還會給我寫信,後來她又給人家生了兒子,我們便徹底斷了聯繫。”
……
“我不怪媽媽,真得,我不怪她,至少爸爸失蹤後的三年時間裡她都一直照顧着我,當時家裡的經濟條件實在太差了,她一個單親媽媽真得不容易;而且媽媽跟人家走的時候,給家裡留下了一大筆錢,一筆足夠我上完高中的錢。”
……
“她也是人,而且是女人,剛開始我恨她,但現在我理解她了,都是爲了生活,她對我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媽媽走了之後,家裡就只剩下我和爺爺兩個人,是爺爺一手把我拉扯大,直到今天。”
……
“爺爺,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所以他不能有事,要是爺爺有個三長兩短,我…我一定也活不成了……”
“這賊老天,爲什麼要這麼對我,奪走了我的爸爸媽媽,現在連爺爺也不放過!爺爺,爺爺……”
曹毓瑩說着說着,兩行熱淚決堤而下,泣不成聲,忽然,她轉身抱住了陸恆的脖子,頭枕在他的肩膀上,啜泣着,身子不停顫抖。
陸恆嚇了一跳,但終究沒有掙扎,任憑曹毓瑩的眼淚浸溼了自己肩頭的衣裳,同時伸手將她抱在懷裡,輕拍着曹毓瑩的後背。
女人都是水做的,再堅強再樂觀的人,總有傷心的時候。
此時此刻,陸恆與曹毓瑩近在咫尺,輕而易舉能聞到她身上的氣息,不過陸恆沒有想入非非,他只是心疼,而且陸恆明白,曹毓瑩此刻需要的,只是一個可以暫時依靠的肩膀……
想起曹毓瑩平時活潑可愛的樣子,再看看她此時梨花帶雨的模樣,陸恆不禁默然,原來,平常越是愛笑的人,哭起來的時候越是讓人動容。
樂天之人,豈無傷心處?
曹毓瑩方纔的傾訴,旁邊的張晗雪也聽到了,但忽然看到她抱住了陸恆還是被嚇了一跳,之前聽他們說,好像陸恆是她的老闆,但看他們現在的狀態,似乎又不僅僅只是上下級那麼簡單。
女兒家,十六七歲,正是憧憬愛情的時候,青春期的日子裡充滿着無處安放的悸動,儘管由於學業生活的壓力以及臥病在牀的母親,張晗雪自己並沒有這樣的心思,但這並不妨礙她觀察別人,併產生好奇、猜測、想象……
她看了看曹毓瑩,又看了看陸恆,腦海中立刻蹦出“郎才女貌”四個字,心想他們若是一對,倒是很般配的。
哎,這個叫做曹毓瑩的姐姐,真是個可憐的人兒。
這時,手術室的門忽然開了,一羣醫生和護士推着病牀走了出來,病牀上的曹大爺昏迷不醒,病牀一側的杆子上吊着輸液瓶。
曹毓瑩嚯的一下站起來,抹了抹眼角的淚水,飛快地奔向病牀,陸恆和張晗雪也連忙跟上。
“爺爺!爺爺!你怎麼樣了?你醒醒,你別嚇我啊,爺爺!”
病牀邊上,曹毓瑩的情緒異常激動,醫護人員們對這樣的場面並不陌生,因此並沒有阻攔曹毓瑩的叫喊,只是叫她不用動病牀上的病人。
陸恆鎮定地問道:
“醫生,請問病人怎麼樣了?”
主刀的醫生把口罩揭下來,抹着額頭上的汗珠,吐了一口氣說道:
“手術成功,刀口雖然比較深,好在沒有傷到重要的內臟器官,不會有生命危險,不過病人的年齡高,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恢復期。”
陸恆長出了一口氣,只要沒有生命危險就好。
“醫生,謝謝您!”
此時曹毓瑩也連忙過來握住醫生的手,不停感謝道:
“謝謝您!謝謝!謝謝您救了我爺爺!”
醫生笑了笑,說道:
“別客氣,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多虧了你爺爺身體機能保持得很好,否則手術不一定能這麼成功。”
……
華山醫院住院部,一間堪稱豪華的高級單人病房內。
病房實際上是個大套間,有好幾個房間,裝修得很氣派,乍一看會令人有置身於五星級高檔酒店的錯覺,各種醫療和生活設施齊全,而且還配備了專職的護士全程陪同。
關於醫院所謂的VIP病房,一個人佔用了好幾個人的醫療資源和空間,這種社會現象一直爲普通患者所不滿,而且也備受媒體和社會的詬病。
不過,它依然頑強地存在着,而且華山醫院畢竟是公立醫院,陸恆訂的這間病房的豪華程度也只是相對於普通病房來看,其實望海還有不少私立醫院和專門提供療養的機構,那裡的病房才真正是比五星級酒店都要豪華。
陸恆也不覺得存在就一定合理,但既然它還存在着,而陸恆又出得起這個錢,自然沒理由讓曹大爺去擠那些人來人往、狹小嘈雜的普通病房。
張晗雪看到曹大爺沒有生命危險,便打算離開,陸恆叫住了她,問道:
“晗雪,你是回家嗎?”
“不是,我…我家人也在這住院,我得過去照顧她。”
陸恆愣了一下,見張晗雪不太想多說的樣子便沒有多問,而是說道:
“哦哦,我一會可能要報案,說不定警察會過來找你瞭解情況,你做好心理準備。”
“啊?報案。好…好的。”
張晗雪離開了,臨走前看了一眼這間病房,心想如果母親能在這樣的地方里休養……
起碼再也不用被人騷擾了。
可惜,世上沒有如果,有些事終歸是羨慕不來的。
不過住什麼樣的病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小姨拿過來的那一百萬,母親終於可以開始治療了,但願,母親能夠康復起來。
此時,病房裡除了病牀上昏迷着的曹大爺,就只剩下陸恆和曹毓瑩兩個人,醫生護士們檢查了一下,然後便走了,房間裡有按鈕,如果有需要隨時可以把這間病房專門配備的護士叫來。
據醫生說,曹大爺的情況已經穩定住了,只是還不能下地,而且至少需要兩三個月的恢復期,而此時,曹大爺的麻藥勁還沒過,應該過一陣才能醒過來。
得知爺爺沒有生命危險,曹毓瑩的心情平復了許多,趁等爺爺麻藥勁過的工夫,曹毓瑩終於想起了錢的事,轉頭對陸恆說道:
“對了老闆,手術和住院多少錢?我現在手裡可能錢不夠,您就從我的工資里扣吧。”
陸恆故作不喜地說道:
“什麼錢不錢的?曹大爺不只是你一個人的爺爺,你就當讓我盡點孝心還不成嗎?還有,以後要是不在公司,私下裡你還是叫我陸恆吧。”
剛開始,聽到許多人叫自己老闆,陸恆內心還是感到挺受用,但漸漸的,陸恆隱約發覺了一絲“高處不勝寒”的滋味,而且這種滋味也許以後會經常遇到。
所以,對於那些能成爲朋友的人,陸恆自然格外珍惜起來,更不想因爲一個稱呼而讓彼此產生距離感。
叫自己老闆的人多着呢,而且以後還會越來越多,不差曹毓瑩這一個。
聽到陸恆話裡彷彿把自己的爺爺也當成了他的爺爺,一直情緒極不穩定的曹毓瑩難得地笑了一聲,說道:
“那好吧,陸恆。今天真是謝謝你了,還耽誤了你週末休息的時間。”
“別跟我客氣。”
陸恆心想耽誤了休息倒無所謂,關鍵是耽誤了和尤麗麗的約會,實在是很不好意思的,也不知道麗麗會怎麼想。
不過這也怪不了他們。
他麼的,那幾個該死的劫匪,還敢拿刀捅人,不把他們弄進去,陸恆覺得自己簡直不配當曹毓瑩的老闆。
正要說說報案的事,忽然,病牀上隱約傳來一聲響動,曹毓瑩和陸恆連忙扭頭看去,只見曹大爺的眼皮緩緩掙扎着,漸漸…漸漸地睜開了。
“爺爺,您醒了!”
曹毓瑩驚喜無限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