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不到七點,地點位於浦江區望江CBD,一棟名爲華鼎國際大廈的高端商務寫字樓。
此時,月兔東昇,夜幕剛剛降臨,華鼎大廈附近燈火通明,在樓體表面絢爛的霓虹下,一個長相有些兇惡的壯漢正步履蹣跚地向大廈門口疾步走去。
他長得很高大,四肢粗壯,穿着很隨便,但很乾淨,戴着一頂鴨舌帽,遮蓋住了他的大光頭,只不過帽檐下卻有一些鼻青臉腫的,走兩步就要齜個牙,看來被傷得不輕。
他就是白天那個帶人把張晗雪堵在小巷子裡的“勝哥”,全名任勝天,也是曹大爺受傷住院的罪魁禍首。
任勝天,名字很有氣勢,但做的卻是被人唾棄的勾當。
不過,任勝天一個高中都畢不了業的“文盲”,能從鄉下留在望海,而且現在不到三十歲就住着屬於自己的上百平的大房子,開着上百萬的奔馳車,摟過上百個“女朋友”……
總之,任勝天並不後悔自己當初選擇了從事現在這個“職業”。
至於經常都會受“工傷”,任勝天並不在意,幹他們這行的,受傷是家常便飯,不過任勝天這次怎麼樣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老頭給打成這樣,真是丟死人了!
他可是號稱輝哥手下第一“打手”的,而今天他帶着一幫小弟卻還被那老頭一個打得鼻青臉腫,還他麼動了刀子才脫身,傳出去肯定要被“同事”們笑死。
任勝天快步走進華鼎國際大廈,乘坐電梯直上56層,這一層加上樓下的55、54兩層,一共三層都屬於一家名爲昌榮信貸的民營貸款公司,一家受社團勢力掌控的“地下錢莊”。
雖然是“地下錢莊”,但昌榮信貸平時的業務大部分也不是見不得光的,高利貸嘛,在國內並不違法,只要不超過法律規定的利率,而且個人在遇到急用的時候很難向銀行獲得足額貸款,於是便給了昌榮信貸這樣的“地下錢莊”大量的生存空間。
當然,高利貸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要是還不上錢,那可不是開玩笑的,什麼招他們都使得出來,而且經常都是一些讓警察束手無策的招數。
不過相對而言,高利貸還會給人一些“喘息”的時間,但若是欠了銀行的錢,人家會拿着條子光明正大地來封你的房子、封你的車,然後把你家裡那些“瓶瓶罐罐”拿出去拍賣,連個懇求寬限的機會都沒有。
世事無奈,高利貸掙得是黑心錢,而某些銀行,掙得也未必就是良心錢,這世上從來沒有無償的幫助,能幫你的只有你自己。
昌榮信貸一共三層,普通的業務大都集中在下面兩層,而負責辦理這些普通業務的人也並非是公司的“內部人”,大都是公開招聘的業務員,他們並不瞭解公司的具體背景,只知道是經營高利貸的業務。
而這些普通業務員按照白紙黑字的合同去要賬的時候,也很少會採用極端的方式,他們也只是普通人罷了,甚至,在要賬過程中還會碰到一些“借錢都是大爺”的頑固傢伙,而這個時候可能便需要任勝天這些“內部人”出手了。
不過大多數時候,真正需要任勝天這些人出手的都不是什麼普通業務,比如今天去找張鶴倫的女兒要債,張鶴倫管他們借錢可不是爲了生活急用,而是欠了賭場的賬。
在國內賭博是犯法的,但仍然並不乏一些地下賭場的存在,哦對了,張鶴倫去玩的那家地下賭場也屬於任勝天所在的社團。
張鶴倫賭博,賭輸了借貸,貸款還不起被抓去一個秘密工廠當苦力,從頭到尾,社團爲他提供了“貼心”的一條龍服務,不過張鶴倫也不是什麼好人,一切不過是咎由自取罷了。
果然,惡人還需惡人磨。
類似於張鶴倫這種特殊業務,都要在公司最高的56層秘密入檔,是不可能讓樓下那些普通業務員知道的,而經常在這裡出入的也大都是任勝天這樣的“內部人”。
此時,電梯抵達56層,任勝天走了出來,從外表上來看,56層和公司的下面兩層沒有什麼大區別,也有前臺,前臺裡面站着兩個身穿制服的美女,朝任勝天彎腰致意道:
“勝哥好!”
“嗯。”
任勝天點點頭,隨後熟門熟路地走進內部,七拐八拐,穿過一條迴廊,在迴廊的盡頭有一道門,設有密碼鎖,任勝天解開密碼並驗證了指紋,門自動打開,門後竟又是一條迴廊,迴廊兩層排列着許多房間。
迴廊很長,燈光幽暗,任勝天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甚至有些緊張得不敢進去。
剛剛走進內部迴廊,便有一個黑西服黑褲子的男人迎了上來,男人表情冷酷,像極了電視裡的那些高級保鏢,不過沒有戴墨鏡,他也沒和任勝天打什麼招呼,直接把他帶到迴廊深處的一個小房間。
這裡有沙發,有茶水,算是一個休息室。
“輝哥正在忙,你先在這等一下。”
“好的好的,多謝兄弟。”
“沒事。”
隨後,冷酷黑衣男便離開了,任勝天一個人留在休息室裡,有些坐立不安。
剛纔那個人雖然只是個保鏢,不像任勝天還有收小弟的資格,但他卻是輝哥近身的人,因此任勝天也不敢得罪他。
輝哥,名義上是昌榮信貸公司的總經理,其實是社團在浦江區的堂口老大龍哥手下的三位“大哥”之一,手底下除了高利貸還管着地下賭場,與負責管理“娛樂場所”和“藥品”生意的兩位大哥平起平坐。
對任勝天來說,輝哥就是頂天的大人物了,再上面的龍哥他連面都見不到,甚至,任勝天在“公司”也混了挺長時間,只知道輝哥叫輝哥,連他的全名都不清楚。
這年頭,社團發展也不容易,對於內部成員採用的是極其嚴格的精簡戰略,真正能獲得內部成員資格的人不多,像任勝天手底下那些小弟,都只不過是些編外人員,他們只知道勝哥是給高利貸公司打工的,根本不清楚他身後的社團背景。
甚至,很多不同人手下的小弟互相都不知道他們彼此屬於一個組織,有時候還會爆發一些衝突。
時間一點點過去,任勝天在休息室來回走着,神情慌亂不安,這次他動了刀子,把老頭捅成那樣,估計可能活不成了,即便活着也是大事,他總不能留下被警察抓,因此當天就趕過來找輝哥尋求庇護。
可是輝哥不發話,任勝天就只能在等着。
也不知過了多久,剛纔那個把任勝天帶到休息室的黑衣男子終於又來了。
“輝哥叫你,走吧。”
“好!”
任勝天跟着黑衣男子來到迴廊最深處的一個雙開門的大房間,還沒走到門口,便見有人從裡面開了半邊門,一位長相姣好、身材豐腴的美女走了出來。
她的衣衫不是很整齊,髮型更是凌亂,臉上掛着不自然的紅暈,腳步緩慢,走得不太利索,低着頭,長長的頭髮遮住了她大半邊臉,讓任勝天有些看不太真切。
直到美女經過任勝天的身邊,余光中,任勝天隱約瞧見了她臉上竟有幾道手掌印痕。
他在休息室等了這麼長時間,輝哥果然是在“辦正事”,像剛纔那樣的女孩,任勝天經常能在這見到,只不過幾乎每次都是新面孔。
有時如果輝哥心情一般,興趣缺缺,她們還能體面些地從辦公室裡走出來;但看到剛纔那個女孩慘兮兮的模樣,根據任勝天以往的經驗,輝哥今天的心情應該很不錯,因爲他心情越好,越是會虐待那些女孩。
跟輝哥比起來,任勝天有時候真心覺得自己是個好人。
走進辦公室,這是一個極其寬敞的房間,裝修奢華卻不高調,四周擺滿了書架,不過上面的精美書籍卻很新,房間整體色調內斂,且燈光昏暗。
此時此刻,辦公桌兩側分別站着兩個壯碩的黑衣人,面對着任勝天的方向,神情冷酷,一動不動;而在辦公桌正中央,輝哥正坐在老闆椅上,不過椅子卻轉向後面,任勝天只能看到半個後腦勺,以及一隻掐着雪茄煙的手。
“輝哥好。”
雖然輝哥背對着他,但任勝天還是九十度鞠躬,他打招呼的聲音不大,輝哥最討厭別人在他的辦公室裡大吵大叫,包括那些女孩……
老闆椅上的輝哥抽了一口雪茄,依然背對着任勝天,用低沉的嗓音說道:
“阿勝,聽說你出事了?”
“是…是。”
輝哥的語氣很平靜,但任勝天的額頭竟漸漸滲出了汗珠,大氣都不敢喘。
“對方是什麼人?”
“一個老頭,很…很厲害的老頭。”
話說完,輝哥沉默了一會,音量稍微提高了一些,說道:
“沒用的東西!連個老頭也搞不定。那七十萬呢?”
“沒…沒要回來。”
“錢沒要回來,你怎麼回來了?”
“輝哥,我…我……”
豆大豆大的汗珠從額頭落下,任勝天此刻有種心驚膽戰的感覺,辦公室內一時陷入寂靜,這種寂靜令任勝天更加害怕起來。
半晌,輝哥吸了口煙,說道:
“你動刀了?”
“是。”
“有沒有留下尾巴?”
“沒有。”
“那你也不能再留望海了,馬上走,今天晚上就走,正好臨安那邊的溫泉會所說缺一些看場子的人,我跟龍哥打個招呼,你直接過去。”
“是,謝謝輝哥!”
儘管任勝天不想就這麼離開望海,他的一切都在這裡,但輝哥的吩咐他不敢反駁,甚至連猶豫也不敢。
“知道規矩吧?沒我的准許,不許私自回來。”
“是,我明白。”
“嗯,走吧。什麼都不要帶,直接去找阿祥,他會安排你安全到達臨安。”
“是。”
祥哥,在他們社團裡,大概相當於一個“交通站站長”,任勝天去臨安避難,儘管很近,但肯定不能走正常的途徑,那樣很容易就會被查到去向。
其實任勝天這次犯的事也就是持刀傷人,被抓到撐死會被判個幾年,輝哥花點錢找人運作運作,任勝天也不一定能在裡面呆太長時間。
但被查出持刀行兇事小,要是通過他把社團的事也給捅出來那就麻煩了,任勝天可是內部人員,知道很多事情的,所以他的那些小弟可以被抓,但任勝天一定不能被抓。
……
華山醫院住院部。
陸恆已經把羅警官送了出去,張晗雪也離開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張晗雪走的時候,陸恆看她的背影總是感覺有些不自然。
或許,是還沒有從白天的驚嚇當中恢復過來吧?
這也很正常,畢竟張晗雪只是個準高三學生,才十七歲。
“瑩瑩,那我也走了,你是留下來照看曹大爺嗎?”
“嗯嗯,我今晚在這睡。”
曹大爺的病房有好幾個房間,因此曹毓瑩並不用擔心沒有地方睡,陸恆點點頭,說道:
“好,那我就走了。曹大爺,瑩瑩,你們好好休息。”
曹毓瑩點頭微笑,而後忽然說道:
“對了陸恆,明天週一,公司在中心大廈召開招聘會,場地、時間、人員通知還有一些細節我都安排好了,九點開始,陸恆你直接去就好,我也會準時到。”
陸恆頓時想起來,明天就是週一了啊,他這公司搞了這麼半天,一直還是個殼子,不過等下週把各部門人員招聘齊整,也該正式開始運行了。
不過看到病牀上的曹大爺,陸恆不禁說道:
“瑩瑩,曹大爺剛做完手術,要不你……”
還沒等說完,曹大爺先替曹毓瑩說道:
“不用管我!這不還有護士呢嗎。瑩瑩,你明天好好去上班,別耽誤了小陸的事。想當年我們在軍營,首長交代下來的任務,天塌下來也得完成!而且還得完成得漂漂亮亮的!”
陸恆笑了笑,看到曹毓瑩也是這個意思,便沒有再說什麼。
實話實說,要是明天曹毓瑩不在,他自己還真是有點慌,畢竟公司是死的,人是活的,一個公司能發展成什麼樣,全靠公司的人來決定,所以下週的招聘會很重要。
曹毓瑩這位總經理,能不缺席還是不缺席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