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小區門口,一位長相清純甜美的少女正在街邊等車,神情焦躁,翹首望着街角,可視野中始終不見一輛出租車的出現,急得她不由自主地跺着腳
“誒?是你!”
一道略顯驚喜的聲音忽然出現在耳邊,少女不知心中牽掛着什麼急事,竟然沒有理會。
“張晗雪,怎麼,不認識我了?”
那道聲音又出現了,少女這會兒聽到自己的名字纔回過神來,扭頭一瞧,只見一位神采飛揚的英俊青年,手提着行李箱,站在旁邊不遠處盯着自己,臉上露着陽光般的微笑,模樣看起來有幾分眼熟。
這位帥氣的小哥,像是在哪見過的,可,怎麼有點想不起來了呢。
“不好意思,您是……?”
不怪張晗雪記性差,畢竟只是在手機店裡的一面之緣,而是當時的陸恆還是那副民工打扮,如今卻是一身阿瑪尼,衣着光鮮,滿滿的男神氣質,是個人都會恍惚的。
“哈哈!國家的主人,記得嗎?”
陸恆耐心地提醒道。
“國家的主人……啊!你是陸恆,陸大哥!”
張晗雪一下子就想起來了,對那位在她這買了一部4999元的雷米菁英版手機的民工小哥,張晗雪的印象還算深刻,只是陸恆改頭換面之後,張晗雪確實有點不敢認。
小半個月不見,陸恆怎麼變化這麼大,看這樣子,是發財了?
“他之前不是個工人嗎?怎麼忽然穿得這麼……”
張晗雪不認識阿瑪尼的牌子,但還是能感受到陸恆身上衣服的高檔和價值不菲。
“哈哈,你終於想起來了。好久不見,張晗雪同學,你怎麼沒去上班?”
“我臨時有點急事,得去趟醫院。”
“啊,那你快去吧,病人要緊。”
陸恆本來還想跟張晗雪搭幾句訕,見她急着去醫院,肯定是親戚朋友出了什麼事,也不好多打聽,連忙叫張晗雪先走。
“我也着急,可一直沒打到車。”
張晗雪神色焦急地說道。
正巧,這會兒陸恆叫的專車到了,陸恆想也沒想,直接朝張晗雪招了招手。
“張晗雪,你坐這輛車吧。”
陸恆一貫是個樂於助人的人,尤其是張晗雪這樣的美少女,嗯,尊老愛幼,尊老愛幼……
張晗雪倒也沒有假客氣,一邊連朝陸恆道謝,一邊飛快上了專車,臨走前搖下車窗遞給陸恆一張紙條,說道:
“陸大哥,謝謝你的車,改天請你吃飯!先走了!”
說罷,專車立馬響起發動機的聲音,司機師傅調轉車頭,朝遠處揚長而去。
陸恆愣愣地看着越來越小的車屁股,展開手裡的紙條,一串號碼,看起來像是手機號,最近這是怎麼了,老有美女主動給自己留聯繫方式?
不過,陸恆本以爲剛纔張晗雪多少會客氣客氣的,沒想到……
“還真是個風一樣的女孩啊。”
……
此時此刻,風一樣的少女張晗雪正在車中,臉色並不好,司機師傅邊開車邊問道:
“小姑娘,去哪啊?”
“華山醫院。”
“醫院啊,好的。”
華山醫院,全稱爲富旦大學附屬華山醫院,是望海最好的幾家三甲綜合醫院之一。
而張晗雪之所以這麼慌張,連工作都暫時放下,是因爲剛纔小姨打電話跟她說,那個該死的男人又來騷擾她躺在病牀上的母親了!
今年上半年,張晗雪的母親周敏忽然有天在講臺上暈倒,被老師同學們送到醫院,查出是淋巴癌晚期。
晴天霹靂,莫過於此了。
對一個即將升入高三的單親家庭女孩,母親的轟然倒下,給張晗雪造成了無比沉重的打擊,她一度陷入深深的絕望,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連續好幾天不吃不喝。
對任何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來說,這都是難以承受的災難,但張晗雪,這個堅強的女孩,她還是挺了過來,母親被送往華山醫院住院觀察,準備治療,平時由她和小姨周瑤輪流照顧。
而張晗雪依然繼續着自己的學業,每天認真上課、複習,寫作業,成績沒有絲毫的落後,暑假學校本來安排了複習班,但張晗雪沒有參加,而是找了一份兼職。
醫院說,母親的癌症並非不能治癒,但這需要一大筆醫療費,張晗雪家裡只是普普通通的工薪家庭,母親周瑤是望海一所普通中學的初中老師,收入微薄,在望海勉強能混個溫飽和養活女兒,家裡攢下的那點存款根本不足以應付高額的醫療費。
而小姨周瑤,她還在望海財經大學讀研究生,目前研三,正在尋找合適的實習機會,也拿不出什麼錢來。
至於張晗雪的父親……
那個與她同姓的男人,是張晗雪以及她們全家人畢生的痛,痛徹心扉,痛到張晗雪每每想起那個給予她生命的男人卻激不起半點的感恩之心,只有滿滿的怨恨。
甚至張晗雪一直在懷疑,一向生活習慣良好的母親之所以患上淋巴癌,完全都是拜他所賜!
張鶴倫,張晗雪的父親,周敏的前夫,曾經是一個溫柔體貼的好丈夫好爸爸,而現在,只是一個沒有半點尊嚴的爛賭鬼!
很久之前,張晗雪出生在一個幸福的家庭,有爸爸,有媽媽,還有小姨,雖然家裡的生活並不富裕,但張晗雪的童年一直感到很快樂。
張晗雪的父親張鶴倫與她的母親周敏在大學時代就已經是一對人人羨慕的神仙眷侶,他們年輕的時候都在望海上學,只不過並非同一所大學,兩人是在一次校際的聯誼晚會上認識的。
那一年,港島、葡門迴歸,即將步入新世紀,一場歌舞飛揚的晚會上,男孩才華橫溢,女孩清秀絕俗,幾乎只是一個偶然的照面,美好的一見鍾情便在人羣不能阻隔的對視中悄然發生了。
畢業後,兩人直接領證結婚,獲得了所有朋友的美好祝福,組建起幸福的家庭,而在張晗雪呱呱墜地後,這個幸福的小家庭便徹底美滿了。
那時,周敏在中學任教,張鶴倫在一家公司當職員,剛開始的日子很清貧很拮据,但也很甜蜜,至少對周敏和小張晗雪而言是這樣的。
年輕時的張鶴倫是個胸懷大志的人,他也很有才華,在大學裡就是學生會幹部,周敏當時義無反顧地嫁給他就是因爲看重了丈夫的能力和抱負。
爲了不使妻子失望,爲了給她們母女倆更好的生活,張鶴倫拼命努力地工作,一年、兩年……五年,張晗雪已經到了要上小學的年紀,可張鶴倫竟然還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職員,工資雖然連年有增,但遠遠達不到張鶴倫當初的心理預期。
張鶴倫只是一個普通人,沒有背景,無權無勢,雖然他有才華,但鋒芒畢露帶給他的不是進步,而是停滯。
公司裡連剛來一年的小年輕都已經升了小組長,大專文憑都沒有,就這麼堂而皇之地騎在了他這個交通大學高材生的頭上,憑什麼?
後來,張鶴倫知道,那人是個關係戶,他三姨媽的二大爺是公司老闆的爹。
崩潰,怨恨,委屈……一股腦地爆發了。
張鶴倫忽然性格大變,他開始酗酒,整夜整夜的不回家,即使回到家裡也是和妻子周敏吵架,張晗雪的童年第一次開始出現令她不堪回首的場景和聲音。
儘管丈夫變了,變得頹廢、糊塗、胸無大志,甚至最後還被公司開除,成了無業遊民,家裡全靠周敏一個女人來支撐。
但賢惠的周敏沒有怪罪自己的丈夫,她是個傳統的女人,對她來講,丈夫就是天。
而且周敏也知道這一切不完全是丈夫的錯,她還是一如往常地愛着張鶴倫,每天照顧他醉醺醺地睡覺,還要時不時地給他錢買酒喝。
可是,周敏的能力畢竟有限,能養活得起張晗雪已經很不容易,根本無法再多養一個見天張口要錢的大男人,於是,周敏終於忍不住勸阻了丈夫,第一次沒有答應他要錢買酒的要求。
那天晚上,張晗雪永遠記得那天晚上。
她一個人躲在房間裡,門外傳來父親母親劇烈的爭吵聲,儘管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當時已經小學五年級的張晗雪很敏感地察覺到,這一次父母的爭吵似乎來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後來,張晗雪對那晚的記憶只剩下“啪”的一聲,清脆、震耳,恍若一道驚雷,出自父親張鶴倫的手中,打在母親周敏的臉上,擊在張晗雪十歲的幼小心靈深處。
或許,張晗雪對父親的怨恨就是從那天晚上的一巴掌開始的吧。
男人打女人,尤其是家暴,一旦有了第一次,便會有第一萬次,除非離婚。
這是一道邊界,一旦跨過去,就是萬丈深淵,無可挽回。
可,周敏始終無法下離婚的決心,她心裡依然還殘存着對那個男人的愛,一旦自己和他離婚了,就憑他現在這幅只會喝酒的樣子,該怎麼養活自己啊?
無論如何,周敏看不了丈夫去要飯甚至餓死的畫面。
所以,任憑妹妹周瑤和身邊的親朋好友如何苦口婆心的規勸,周敏始終咬牙堅持着,她心裡還在幻想,也許有一天丈夫會回心轉意,會忽然良心發現,爲了自己和女兒,這兩個世上最愛他也應該是他最愛的女人,不再酗酒,不再成天吊兒郎當。
奈何,事與願違,也不出所料。
自從第一次打了妻子之後,張鶴倫當然沒有悔改,而是變本加厲,周敏身上時常都帶着傷痕,連要錢,張鶴倫也更加肆無忌憚起來,最後甚至打起了張晗雪初中學費的主意。
周敏是個逆來順受的女人,她可以忍耐丈夫花光家裡的積蓄去買酒,但不可能讓他連女兒的學費也搶走。
她再一次地抗爭了,這次的抗爭很堅決,任憑張鶴倫拳打腳踢就是不鬆手,那一晚,張晗雪十二歲,依然躲在房間裡,母親嚴厲地告誡過她,每次這種時候,不允許她出來。
過去的十二年,張晗雪一直很聽話,也很害怕,但那一晚,張晗雪再也忍受不了了,她破天荒地推開房門,見到了自己畢生難忘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