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小哥,儂怎麼稱呼啊?”
趙芝龍目不斜視,緊張地說道:
“趙芝龍。”
洛子嫣笑了笑,雖然這個趙芝龍在她眼裡是個外地來的鄉巴佬,而且只是個司機,可誰讓他是老闆的司機呢,所以洛子嫣還是很有禮貌地說道:
“趙小哥,麻煩你往這個地址開,謝謝啦!”
“好。”
趙芝龍飛快地掃了眼洛子嫣手機上的地址,意新廣告創意有限公司。
洛子嫣對趙芝龍的態度算是很客氣的了,但這種客氣又與在陸恆面前的尊敬有所不同,有種莫名的距離感。
望海人的優越是長在骨子裡的,面對外地人,他們多半是會瞧不起的,這是病,且無藥可醫,除非時間倒退一百多年,把聞名世界的十里洋場搬到別處。
可即便真得搬到別處,別處的某海人依然還是會瞧不起外地來的鄉下人。
望海人高傲、排外,但可能這也是因爲許多外地人在望海做不到入鄉隨俗,但在望海人的驕傲之外,他們同樣精明且懂分寸,因爲,外地人和外地人也是很不一樣的。
如同洛子嫣在面對陸恆的時候,恭敬有禮,雖然內心在吐槽着陸恆不會打扮自己、生活品味不夠精緻,但洛子嫣想到的是自己將來會以秘書的身份教會他做一個真正的望海成功人士,而不會因此瞧不起他。
有人覺得這是一種拜金,誠然,望海的確有不少拜金的女孩,但其他地方的人捫心自問,難道你們不拜金嗎?
對洛子嫣而言,她的所謂“拜金”來源於母親和家庭的言傳身教,但並不是無腦地去追捧有錢人,而是一種望海女人的獨立現實。
從一百多年前開始,望海就生活指數高,空間珍貴,所以她們更懂得工作和生活的艱辛,望海女人從小就明白,賺錢是很難的事,而那些擁有財富和創造財富的能力甚至能讓別人也獲得財富的男人在她們眼裡,是很了不起的。
就像在原始社會,能打到更多獵物回來的男人,總是能獲得優先的交配權。
於是連帶着對老闆陸恆的司機小趙,洛子嫣也努力地把那份瞧不起埋在心底,可瞧不起終歸是瞧不起的啊,所以洛子嫣只好對趙芝龍很客氣,儘量不和他多交談。
若陸恆不是她的老闆,洛子嫣在外面碰到趙芝龍這樣的人,百分百是會不屑一顧的,確切地說,她可能永遠也不會記得自己曾碰到過趙芝龍這樣的人。
車子在街上行駛,坐在副駕駛位上的洛子嫣反覆地擦拭自己剛剛踩了地面的小腳丫。
望海的女人出門,沒有不帶好一包紙巾的,雖然很多其他地方的女人也是這樣做的。
半晌,一包紙很快用完了,坐在後面觀察了好一會的陸恆心想,這總算應該完事了吧?
望海的小女人,是否有點精緻得過了頭?
一包紙巾也不少錢的好嗎。
然而,洛子嫣接下來精心地把用過的紙巾幾乎是恢復原樣地反面摺好,整整齊齊地塞回進塑料包裡,整個過程持續了十幾分鍾,陸恆在後面有點看傻了。
紙巾只用一面倒也罷了,可用過的紙巾幹嘛還要疊回去?
難道還能用不成。
當然是不能用的,洛子嫣把外表看上去只是略有點褶皺的紙巾包攥在自己手裡,儘管腳邊是有車載垃圾箱的,她回過頭,看着陸恆以一副天經地義地口吻問道:
“老闆,您還有紙巾嘛?”
“……”
從在咖啡館初面到現在,洛子嫣一直在陸恆面前表現的得體大方、彬彬有禮,也很剋制自己,而此刻忽然這麼矯情,竟然不是什麼原則性的問題,僅僅只是因爲她覺得一包紙巾還不夠把腳丫子擦乾淨……
陸恆不懂,這對洛子嫣來說就是原則性的問題,不然髒兮兮的,渾身要難受死的呀。
然而很可惜,陸恆確實像洛子嫣所認爲的那樣不夠精緻,並沒有騷包地隨身攜帶紙巾,看着洛子嫣嬌媚的面龐搖了搖頭。
陸恆本以爲洛子嫣能消停了,然而他還是低估瞭望海女人的矯情勁兒,洛子嫣趴在車窗上張望了半天,忽然又對陸恆說道:
“老闆,前邊拐角有家便利店,可以停下車嘛?”
陸恆暗皺眉頭,深吸了一口氣,可看到洛子嫣閃閃發亮的雙眸和臉上期待、誠懇的表情,只好無奈地跟趙芝龍說道:
“小趙,前邊停一下吧。”
“謝謝老闆啦!”
而趙芝龍沉默地點着頭,把車暫時停在了前邊的街拐角,洛子嫣並沒有立刻下車,轉頭又向趙芝龍不好意思地說道:
“趙小哥,能麻煩儂下車幫我買包紙巾回來好伐?謝謝儂啦!”
趙芝龍一愣,車後座的陸恆疑惑地看着她,正要說她兩句,卻聽洛子嫣緊跟着向趙芝龍解釋道:
“我剛纔腳踩了地髒髒的,不能穿高跟鞋的,只好麻煩趙小哥一下啦,可以不啦?”
“不麻煩不麻煩。”
趙芝龍哪裡受得了洛子嫣說話的這股酥到骨子裡的“嗲”勁,趕緊下車去便利店幫她買包紙巾,洛子嫣還在車裡不厭其煩地提醒道:
“趙小哥!記得要買潔雅麗的花韻型紙巾呀,桃粉色包裝的那種,有香味的,別的牌子都不好用的!”
陸恆見此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他沒好去觀察洛子嫣的腳丫,但感覺洛子嫣擦光了一包紙巾怎麼着也該差不多幹淨了,至於連鞋子都不能穿?
而且,她強調要趙芝龍買的所謂帶有香味的花韻型紙巾,是要用來擦自己的腳,這感覺聽上去讓人開始忍不住懷疑過去的人生,難道別人的腳丫子都是香的?
把這麼個小姑娘請回來當秘書,以後不知道是誰伺候誰……
不過話說回來,洛子嫣那說話嗲嗲的勁頭還有一些讓陸恆理解不上去的行爲看似矯情,但其實還挺……
洛子嫣的嗲恰到好處,不至於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但又根本無法狠心拒絕她的任何合理乃至有點小出格的請求。
而且,她是真得很美,哪怕是在以精緻漂亮聞名於世的望海女人中。
其實望海女人也不是個個都天生麗質,論身高,未必比得上北方女子的大氣;論皮膚,未必比得上蘇杭女子的細膩;論五官和骨架,未必比得上廣南女子的嬌柔,望海女人的美在於一種氣質、腔調和會打扮。
自信,是望海女人最美的一面,而洛子嫣不僅擁有所有望海女人應該有的優點,而且她足以稱得上天生麗質。
大凡漂亮小姐,總是擁有令男人“俯首稱臣”的特異功能,望海女人尤盛,所以陸恆選擇接受洛子嫣這點無傷大雅的小矯情。
名貴花瓶的好處,可能就在於無人敢碰吧,一碰就容易碎,碎了是賠不起的。
其實,這小姑娘說話那股勁兒還是挺有趣的。
陸恆作爲一個純正的北方漢子,鋼鐵直男,對洛子嫣這種望海小女人的嗲,幾乎是沒有抵抗能力的。
本來陸恆覺得自己是很討厭發嗲的女人的,但事實上與洛子嫣簡短接觸下來,陸恆反而迷茫了,他實在無力對洛子嫣說出哪怕半句重話。
陸恆還並不明白,發嗲和嗲是兩回事,發嗲是假的,是搔首弄姿,而望海女人的嗲卻是從骨子裡散發出來,天生就有,不需要任何刻意,是從內而外煥發出來的一種魅力和風情。
很快,趙芝龍幫洛子嫣買回了一包紙巾,他爲人做事是很一絲不苟的,完全按照洛子嫣所說的,潔雅麗品牌的花韻型紙巾,桃粉色包裝,分毫不差。
“謝謝趙小哥啦!”
洛子嫣微笑着從趙芝龍手中接過紙巾,也不問其他,直接翻開錢包,找來找去掏出一張五十元的票子,遞給趙芝龍說道:
“趙小哥,你有二十一塊錢找我嘛?我只有五十塊的零錢。”
趙芝龍瞳孔微張,似乎很驚訝於洛子嫣不問就知道那包紙巾的價格是二十九塊錢,他連忙擺了擺手,說道:
“沒事沒事,不用了。”
說罷,趙芝龍正要啓動車子,洛子嫣攔住他說道:
“不行的,我不能白要你的紙巾,一定要算算清楚的。”
洛子嫣把一張五十塊遞到趙芝龍的面前,雖然沒有硬塞,但手勢和眼神沒有給他絲毫拒絕的空間。
趙芝龍只好把五十塊拿走,翻開自己的錢包,找出三張十塊的,還給洛子嫣。
“趙小哥,你多給了一塊呀?”
“沒關係,不用找了。”
“不行的呀,一定要找的,趙小哥你沒有九塊零錢嘛?我這找不出一塊錢了。”
在外人看來,這似乎有點斤斤計較了,只差一塊錢而已,而且趙芝龍也沒說什麼,可洛子嫣從小就習慣了這樣,錢的事,分毫不能差的。
趙芝龍只好再翻了翻錢包,然後朝洛子嫣攤了攤手。
“我也沒有零錢了。”
陸恆在後邊聽得就要忍不了了,不就是一塊錢嗎,至於這麼糾結,然而洛子嫣接下來的舉動更是讓他大跌眼鏡。
“趙小哥,那我們用微信吧,我轉你一塊,這樣也可以的。”
“啊?不…不用了吧。”
趙芝龍偷偷地望了眼陸恆的臉色,洛子嫣是老闆的秘書,趙芝龍爲人老實不假,但莫名地感覺自己似乎不太合適加洛子嫣的微信。
這會兒,陸恆已經有點醉了,是真的那種醉得暈眩的感覺,他一路上也瞧得出來洛子嫣對趙芝龍那種疏離的客氣,可就爲了一塊錢,竟然還主動加起了微信……
“要的要的,一定要的。趙小哥,把你的手機給我,我很快轉錢給你,然後咱們還要趕緊去廣告公司的呀。”
“哦哦,好……”
趙芝龍把手機遞給洛子嫣,只是掃碼付款,洛子嫣並沒有加他的好友,看來陸恆和趙芝龍剛纔都是想多了。
望海女人的聯繫方式,不是隨隨便便給人的。
“好啦,趙小哥,手機還你,快開車吧;還有,謝謝你幫忙買紙巾啦!”
說罷,洛子嫣打開紙巾,繼續低身擦拭自己光溜溜的小腳丫,露趾的模樣看起來有點小性感,還不忘保持着一種優雅的姿勢,不知道的還以爲她在擦着什麼名貴的古董瓷器呢。
趙芝龍緊張得冒汗,根本連餘光都不敢多瞥一眼,連忙啓動了車子再次上路。
奧迪A8L的車後座,陸恆默默地看着洛子嫣因爲區區一包紙巾折騰了幾乎十幾分鍾,心底不可抑制地生出一種無語的感受,可考慮到她畢竟是曹毓瑩的閨蜜,也就沒有多說什麼。
且看她接下來在廣告公司的表現吧,關起車門來她怎麼折騰陸恆都能忍,可要是矯情到外人面前去,陸恆可能真要考慮“退貨”給曹毓瑩了。
雖然,他心裡還真有點不捨得洛子嫣這麼漂亮的女秘書。
剛纔的一幕,對洛子嫣來說只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日常,她可是很聽閨蜜曹毓瑩的話,沒有在老闆面前耍什麼大小姐的脾氣,否則之前壓根也不會光着腳丫去追陸恆。
洛子嫣其實也只是望海普通人家的姑娘,甚至還有點窮的,根本不是什麼大小姐,但公主的脾氣可一點不少,這點她的男友馮喆應當是深有體會的。
至於在紙巾上面的糾結,洛子嫣這不也是爲了替老闆完成工作嘛,否則不擦乾淨就沒法穿高跟鞋,穿不了鞋子就沒法下車,不下車又怎麼幫老闆跟廣告公司談生意嘛?
洛子嫣心想:
“我容易嘛?光腳踩了這麼久,別說髒兮兮的受不了,要是着涼了可怎麼辦嘛?媽媽不是要急死的?!而且一感冒起來,怎麼也打扮不漂亮的……”
如果陸恆知道,洛子嫣甚至覺得自己已經爲他做出了很大犧牲,不知會否寧可讓薛婉竹來做自己的秘書?
要不是看在洛子嫣真得很精緻漂亮的份上,陸恆說什麼也要把她趕下車的。
啊!
該死的,被她帶跑偏了,沒有“的”。
說什麼也要把她趕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