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修澤盯着面前似乎非常期待自己答案的黑星五號，並未貿然開口，反而一直在沉默中思考着什麼。
其實從這個所謂的“黑星五號”出現之初，嚴修澤就已經在不斷地試探着他的底細，經過了幾輪對話之後，他基本已經可以確信，這個黑星五號確實並非是何其遠程通話的“黑星本人”。
且不論黑星這個人所踐行的理論是否正確、邏輯是否自洽……但就其所展現出的行動力而言，應當是嚴修澤這麼多年以來遇到的第一人。
其意志之堅定、性格之偏執，在以往與嚴修澤的數次交鋒中，實在是已經展露無遺。
這樣一個對於自身道路無比明晰、執行力無比強大的傢伙，怎麼可能問出像是“自己所堅持的東西有沒有一絲可取之處”這種問題？
如果現如今和嚴修澤對話的，真的是遠程實時交流的黑星本人，那麼他此時多半隻會笑眯眯地說一句“你的想法很不錯，但我想的比你更加全面，並且我不會強迫你認同我的想法，你只需要繼續完善你自己的道路就可以了。”
所以嚴修澤幾乎可以確信，面前的這個黑星五號確實是一個黑星在臨走時留下的人工智能。
但即便如此，這個黑星五號也絕對不至於像是他自己所說的那種“被提前嵌入了大量既定語句的低級ai”。
這可不是低級ai能夠達到的程度。
儘管嚴修澤並不知道，黑星五號作爲一個智能ai，它被黑星所賦予的最底層邏輯是什麼，究竟是怎樣讓它有了和常人無異的喜怒哀樂，以及簡單的思考與應對能力……但很顯然，這個人工智能仍然在不斷地成長與進化，甚至越來越像一個真正的人。
這一點是嚴修澤在與其短暫交流了一段時間後，便悚然發覺的事情。
不過顯而易見的，黑星五號依然不能和真正的“人”等同，即使它的運算能力遠在常人之上，但卻缺少了作爲“人”最重要的一樣東西。
想到此處，嚴修澤突然眼睛一亮，他似乎明白了黑星五號究竟在做什麼……
他在依靠和自己的深度交流以及思維交鋒，重塑自己的“自我認知”！
意識到了這一點後，嚴修澤不禁眨了眨眼睛，對着黑星五號搖了搖頭：“我的看法很重要嗎？沒什麼好說的。”
“只是想知道你的評價而已。”黑星五號追問道：“你的看法很重要，對於我……以及黑星，都很重要。”
“不巧，我對黑星的理論瞭解地不是很深，所以也沒法給出公允的評價。”嚴修澤直接一句話堵死了黑星五號進一步的追問。
但黑星五號似乎猶不死心，仍然問道：“真沒有？”
嚴修澤只得再次搖了搖頭：“真沒有。”
“那……好吧。”黑星五號略微有些失望：“以後如果有什麼這方面的見解，別忘了第一時間告訴我。”
等等，剛剛那是……失望？嚴修澤愈發悚然。
黑星究竟是怎麼讓一個人工智能有了各種情緒外顯的？
還是說，這只是一種表層的模擬，其實面前的黑星五號內心毫無波動？
還未等嚴修澤想出一個所以然來，黑星五號已經背起了雙手，緩緩道：“對了……之前的那些話，其實都是我作爲一個獨立的個體和你進行的閒聊，而並非是黑星交待我要告訴你的話……”
“但他臨走時，確實交給了我一道影像，要我遇上你之後，將其轉交給你。”
隨後黑星五號話鋒一轉：“不過也沒什麼名堂，就是一句話而已。”
“一句話而已？”嚴修澤眼睛眯了眯：“這麼說你已經偷偷看過了？”
“這十年裡我翻來覆去已經看了無數遍了，但依然沒看明白黑星究竟想要表達一個什麼意思。”黑星五號有氣無力道。
“不得不說，作爲一個應該絕對執行指示命令的智能ai來說，你簡直不及格。”嚴修澤吐槽道：“這一點，就連巖兵都比你更像是人工智能。”
黑星五號權當沒聽見這句話，右手在半空一抹，瞬間，他的手上便多了一枚白色光球。
如法炮製地拋給了嚴修澤，便說道：“黑星走前留下的話，都在這裡面了，看完之後，如果想要離開元世界，直接把這枚影像球按在地板上就可以了。”
“好了，我的任務完成了……再會。”
說罷，黑星五號似乎也要消散。
“等一下。”嚴修澤突然叫住了它：“我以後還能再遇到你嗎？”
黑星五號扭頭看了看嚴修澤，說了一句相當意味深長的話：“我們肯定會再見面的。”
隨後，便直接消散無蹤。
“這麼幹脆地說走就走，倒是有些一脈相承的味道了……”嚴修澤喃喃道，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那枚白色光球。
隨後，直接捏碎了它。
轟！
又是無盡的星光包圍了他，這一次，他周圍的黑色空間一下子變成了一片巨大的草原，嚴修澤甚至能夠感受到腳下濃郁的青草味道。
而他的頭頂，則是一片沒有任何大氣層遮蔽的燦爛星空。
在距離他不遠處，一個消瘦的身影背對着他，佇立在草原上。
儘管這道身影背對着嚴修澤，但他依然一眼就認出了，這必然就是黑星。
嚴修澤下意識地想要打個招呼，但右手剛剛舉過頭頂，便意識到了這不過只是一份影像，不由得啞然失笑。
而他等待了幾分鐘，背對着嚴修澤的黑星都只是揹着雙手，站在原地，並未任何要轉過身來的意思。
他在看什麼？
循着黑星的視線，嚴修澤看向草原的極遠處，卻除了一些點綴在夜空上的寂寥孤星，一無所獲。
就在這時，嚴修澤卻突然聽到了黑星的聲音。
兩人明明隔得極遠，可黑星的聲音卻彷彿猶在耳畔。
“嚴修澤，我在宇宙的邊界等你。”
說罷，黑星便開始緩慢而堅定地向遠方走去。
他自始至終都沒有轉過身來。
呼——
所有的影像轟然破碎，重新復原成了一枚白色光球，回到了嚴修澤的手心。
可嚴修澤卻久久沒有緩過神來。
還真是就一句話啊……
就這麼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