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文把程耀文帶來見德星王,自然是心裡有一番計較,他覺得時機已經成熟。
在最初被關押的幾年,這監牢裡的德星戰士和諾星戰士還未化解仇恨,在這種時間點上程耀文的出現,會讓局面失控。因爲他,德星王會回想程耀文的人生本不該如此悲慘,會遷怒到諾星人身上。諾星戰士們也會因爲受到這種威脅,不得不團結起來對付德星人。
如今,不管是德星戰士和諾星戰士,都在這漫長歲月中遭到磨礪,他們的心境開始轉向平和。一萬年的時間,就算是脾氣再急躁的人也會有所改變。日積月累接觸下來,他們會漸漸改變對對方的偏見,願意交談起來。這麼一談,就會發現當初那些看起來很是尖銳的矛盾,現在看起來也不過如此。
沒有令戴文失望,空氣中的火藥味瀰漫沒多久,氣氛就逐漸緩和下來。
程耀文一度都以爲雙方要打起來,當初德諾二星水火不容的局面又會出現在面前。
突然,諾星王板着的臉,忽然笑了,他走到德星王面前,寬大的手掌狠狠拍了拍德星王的肩膀,讚賞地看着一旁的程耀文,豪爽大笑起來:“德星王,真他孃的羨慕你!生得這麼個好兒子。”
緊跟着,他背後的諾星戰士臉上也都掛滿善意的笑容。諾星人向來真性情,只要被他們認可,他們就會坦誠以待,這也是他們可愛的一面。
德星王銳利的眼神也逐漸變得溫和,笑得很是含蓄,心裡卻是高興得不得了。今天與程耀文的相見,值得歡喜,更讓他覺得心情大好的,還有這幫老朋友祝賀他後繼有人。
兩位王忽然綻放笑臉,這氣氛自然變得非常歡樂,不像剛纔那樣咄咄逼人。
程耀文目瞪口呆,他看到德星戰士個個都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也是愉悅地笑着。他們早知道德星王這些性格不拘一格的人是不會跟他們計較那麼多,這只不過是對方開的一個善意玩笑,他們也沒有當真。
這倒讓程耀文搞不懂,他的父王不是向來都是看不起諾星人,將他們當成一羣粗俗的人嗎?什麼時候德星人和諾星人變得像是知心好友一樣?竟也能在一起笑着談話?
太陽神聽着周圍不時傳來的歡快笑聲,無奈道:“黑翼王,看來還真給你說對了。他們還真沒打起來。”
戴文奇道:“怎麼?這樣不好嗎?你難道希望他們打起來?”
太陽神臉苦得跟苦瓜一樣,說道:“當然,這裡除了德星人就是諾星人。平常這兩波人互相不對付,他們現在感情變好,萬一結成聯盟對付我怎麼辦?我當然是想讓他們一直對立。”
戴文聽了,搖頭失笑道:“那你怕是再也見不到這種情況。這些人表面上看起來好像依然互相敵視,其實他們心裡早就互相佩服。”
程耀文的到來,相反讓氣氛更加活躍,衆人聽聞程耀文在藍星上生活的事情,大感興趣。他們一直都被禁足在這個監牢中,一接觸到外界的事情就顯得格外興奮,程耀文無奈之下,只能給他們講述起這些年自己的經歷。
德星王感嘆,心想着有機會應該去那顆蔚藍星球上走一遭。他最感覺欣慰的是,程耀文在藍星交了一幫好戰友,現在的他,看起來甚至要比小時候還要放得開。
寒暄幾句,程耀文忽然瞅見戴文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如夢驚醒,赫然想起藍星的危險處境。立刻把情況說了一通。
“父王,諾星王,現在局勢不容樂觀,要是你們能幫助藍星的話,那一切問題肯定都迎刃而解!”程耀文眼神炙熱,小時候的他可是知道德諾文明有多麼強大,那些德諾戰士一直都是他心目中的榜樣。程耀文一想到眼前這麼多超強戰力能成爲雄兵連的援軍,就按耐不住激動。
方纔還熱烈討論的衆人,聽到程耀文的請求,盡皆沉默下來,場面異常的寂靜。
戴文搖搖頭,打破了寂靜:“德星王諾星王,現在你們還不肯出手嗎?”
程耀文熱情頓時冷了一半,疑惑不解地看着他們:“父王,戴顧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德星王視線在戴文和程耀文之間互相轉移,哭笑不得:“黑翼王,原來是這樣,你才把耀文帶過來嗎?想讓他說服我們。”
諾星王恍然大悟,喃喃道:“怪不得,我說黑翼王怎麼會突然把你孩子帶來見我們這幫老傢伙。”
程耀文隱約發覺這古怪的氣氛,他意識到自己的父王似乎被改變了,不止如此,在這裡的所有人都被時間沖刷,磨去曾經的戾氣,他們不再雄心壯志,而是厭倦了這些爭鬥,只想着遠離戰爭安靜生活。
程耀文不解,當初這些人個個可都是如雷貫耳的人物,程耀文一直將他們當成目標追趕。很不容易,他熬到長大,千辛萬苦與他們重逢,程耀文的初心始終未變,然而曾經被他視爲榜樣的父王,卻變了。
程耀文不能接受,德諾文明的戰士聲名遠播,即使要死也該在戰場上轟轟烈烈的死纔是,待在這裡虛度年華,這座監牢不應該是他們的歸宿!
絲毫不死心,程耀文執拗的性格激發出來,張了張嘴,想要費力說服他們,讓這些鬥志消失的德諾戰士重新點燃雄心壯志。
這時,程耀文卻感到肩膀上有一隻大手按住了他,原本浮躁的心情頓時平靜。
擡頭一看,程耀文錯愕,是那個他做夢都想報仇的仇家,戴文。
“算了,耀文。看來這羣老傢伙也只能在我這混吃等死了。你是說不動他們的,還是別白費口舌,讓他們自生自滅吧。”
戴文神色淡漠,他看得出德星王他們現在的狀況,知道就算是把自己要重新一個新秩序的願望告訴給他們,恐怕這些人也只是對他表示祝福,不然的話這些戰力將成爲他非常可靠的幫手。
諾星王神色不悅:“嘿!黑翼王,你這說的是什麼話?論打仗,我們諾星人還真沒怕過誰。只是今時不同往日,我們……唉,還是更願意待在這裡。”
衆人眼中黯淡無光,同時內心也充滿着歉疚。
德星王看見程耀文深受打擊,思索一陣,對他說道:“耀文,想必德諾文明並未被毀滅的事情,黑翼王已經告訴你了。”
“是啊!當時我還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因爲宇宙中到處流傳着我們的文明已經付之一炬。”
德星王負着手,向後走去,忽而擡頭,目光深邃,表情帶着美好的期盼。
“被禁錮在此,雖然生活枯燥了些,但也讓我們得以有個安靜的空間,能夠反思曾經的所作所爲。”
“有一天,黑翼王來到監牢裡,給我們看了很多東西。我們發現,在脫離戰爭後,我們那些子民似乎笑得比以前更多了些,他們臉上浮現着我們從未見過的笑容。這時候我才明白,兩個行星文明之間,爭個孰強孰弱又有什麼意義?平民百姓的想法很純粹,只希望生活過得更好。”
“在這監牢裡,我和諾星王曾經不止一次談過,當時是不是德星諾星真的達到一種水火不容的地步?兩者真的無法共存?而那些矛盾又是怎麼來的?後來,我們明白了,之所以發動戰爭,只不過是我們這些領袖想打仗,那些將領想用戰爭證明自己的價值。從始至終,我都未曾問過子民們的意見,就和諾星開始內耗。”
“事實證明,我錯了。”
程耀文怔住,他赫然覺得父王的身影一下子變得憔悴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