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浪下到豎井底部，發現這裡果真是一個史前文明的發射基地，在深邃的地下，有寬軌鐵路和重型運輸車，車上載着長度超過十公里的星際巡航導彈。
這種導彈內部建有躍遷引擎，也有可控聚變反應堆，發射後可以像星艦一樣躍遷移動，攻擊遠達幾千甚至上萬光年外的目標。
至於導彈搭載的彈頭，是高能聚變彈頭，只需要幾顆這樣的星際巡航導彈，就可以毀滅月球大小的目標。
好在這個基地如今已經廢棄了，當初史前文明爲了保護基地的秘密，建築中加入了磁性材料，那些蟲子很討厭這種磁性材料，拒絕靠近，於是，這裡就成了整個星球唯一安全的所在。
“請走這邊。”
“小心您的腳下。”
“和風正在等您呢。”
許多機器人圍住了韓浪，他們極有禮貌，對韓浪的態度有些謙卑。
“你們都是智能機器人？安裝了邏輯芯片？”韓浪好奇問他們。
“不，我們沒有邏輯芯片。”
“那你們是怎麼獲得智能的？”
“學習，跟隨我們的老師和風學習知識和禮貌。”
“和風？他也是機器人？”
“是的。”
“和你們一樣的機器人？”
“不太一樣，他懂得很多，是我們的老師。”
“我是指型號，和風是和你們型號一樣的機器人嗎？”
“一樣的，我們這個型號的機器人是那個時代的缺陷產品，早已經被淘汰了。”
沒過多久，韓浪就看到了和風，他和其他機器人一模一樣，也是奶白色外殼，只是他那雙電子眼睛顯得更深沉一些，而其他機器人的眼睛更單純，像孩子們。
就連行爲也像，機器人們圍着和風坐了一圈，彷彿小學生們在上課，而和風則邀請韓浪一起坐在金屬焊接的椅子上。
“歡迎您。”和風對韓浪說道，一回頭，他又對那些坐在地上的機器人講道：“你們瞧，這就是我和你們說起過很多次的人類一族，誰能告訴我，人族和神族有什麼不同？”
唰~
許多機器人舉起了手臂，還有很多在低頭思考，韓浪大爲詫異，感覺自己彷彿回到了幼兒園的課堂上。
“你來說。”
“是。”一名機器人站起身講道：“人族和神族起源於同一個祖先，但在遺傳基因上產生了突變，神族獲得了強大的超能力，而人族由於突變基因比神族少了四十七組，所以人族開啓超能力是很難的，只有萬分之一的概率。”
“於是，在過去的年代，神族被稱爲上層階級，而人族則被稱爲下層階級，在構造上，除了四十七組突變基因不同之外，還有二十三組遺傳基因也有所區別。”
“當然，基因上的區別是內在的，至於外在區別，其實只有一處，那就是人族額骨沒有骨縫，不具備開啓天眼的能力。”
“在過去的年代，神族由於自身強大，看不起不具備高等基因突變的人族，所以對人族實行計劃生育政策，只有人族中最高等級的一部分，才擁有單一生育權，也就是說，一對夫妻可以養育一個後代。”
“而那些不具備高等基因突變的人族，則完全失去了繁衍後代的機會，在史前年代，本來人族數量是多於神族的，但是在計劃生育政策開始大約三千年後，人族的數量就已經降低到神族萬分之一規模，成爲銀河系少數族羣。”
和風微微點頭，讓那機器人坐下，沉聲道：“你的回答很好，現在我們來思考一個問題，基於同樣祖先的神族，他們給人族定下的計劃生育政策，這樣做對不對呢？你來說。”
“我覺得是不對的，因爲這樣做，消除了同一族羣的多樣性，衆所周知，多姿多彩纔是自然，神族消滅低等族人的做法違背了自然法則。”
“我同意。”另一個機器人說道：“自然法則是無法超越的，神族希望人族滅亡，採取了計劃生育政策，但事實卻和他們希望的不一樣，當神族離開銀河之後，殘存的人族很快發展起來，成爲銀河系的新主人，人口數量在不到兩個紀元時間內呈幾何倍數增長。”
“這就是自然法則的報復性反彈，也就是說，基於人口控制理論的政策，是不可能行得通的，就好像現在佔據銀河系的人族，他們用和神族一樣的手段，去壓制了巫族，魁族，河源族，等等這些少數族羣。”
“如果有一天，人族也被迫離開銀河系的話，這些少數族羣同樣會報復性反彈，發展成足以和人類抗衡的龐大族羣，這道理和神族壓制人族沒有成功是一樣的，沒有生命能夠超越自然法則而存在。”
韓浪坐在那裡，都快聽傻了！
這些機器人雖然沒有邏輯芯片，卻是一羣哲學家！自己這是來到什麼鬼地方了！？
......
就在韓浪遇到一羣喜歡研究哲學機器人的同時，在那艘地獄天使級戰列艦墜毀的地點。
大火已經熄滅，只聽轟的一聲，戰艦殘骸被從內部砸開一個缺口，從裡面爬出一個不成樣子的生物。
他就像是融化的蠟燭，渾身皮膚和肌肉組織，甚至骨骼，都被燒成了黑炭，但他依然沒有死，艱難爬行着。
許多蟲子衝了上來，卻沒有去襲擊這個不成樣子的生物，而是安靜的圍成一圈，看着他。
幾乎被燒焦的人形生物坐在地上，黑炭一樣的皮膚和肌肉開始脫落，與此同時，新的細胞正在以他腦袋裡的零度腦域爲中心，不斷生長出來。
時間不大，這個生物成爲了一個人，彷彿新生嬰兒那樣，皮膚嫩滑，沒有哪怕一丁點傷疤，至於那些已經被燒燬的組織和骨骼，都已經被新的細胞替代了。
這就是那個黑暗使徒，他沒有死。
儘管韓浪擊毀了他的戰艦，製造了一場大爆炸和大火，但黑暗使徒本就是基因合成生命，只要他們的零度腦域還在，就可以一次次重生。
睜開黑色的眼睛，使徒望向四周那些蟲子，臉上露出一個微笑。
他的黑色眼睛很快也變化了，變成褐色，從外形來看，應該是他拷貝了銀河系某個人類的基因特徵，總之，他現在不像一個使徒，更像一個人。
“你們還好嗎？”使徒問那些蟲子。
“什麼？那個人類還活着？”
“和機器人在一起？”
“沒關係，那只是當初被淘汰的一羣學習機器人而已，他們的構造本就有缺陷，至於那人類，他是沒辦法離開這星球的。”
“現在帶我去見你們的母親吧，時間到了，你們這些地獄的看守，想必也不想繼續無聊的看押那些機器人了吧？”
“什麼？你們想把機器人全部毀掉？因爲他們中有人甦醒，並且啓動了自我學習功能？”
“那真是太糟糕了，當初正是學習功能，讓這些機器人變的一點也不像機器人。”
“放心吧，你們會如願的，不過現在，先帶我去找你們的母親。”
黑暗使徒彷彿會蟲語一樣，和那些蟲子交談着。
得到命令之後，一羣蟲子開始在地面挖掘，它們是挖掘高手，並不比魔爪工作效率要差，很快，一條從地面通往地下的隧道被挖掘了出來，黑暗使徒跟着蟲子們，口口聲聲說要去見他們的母親。
等黑暗使徒進了隧道，蟲子們又把隧道重新封死，從外面看，那只是平整的黃土，沒有任何曾經被開鑿的跡象，而黑暗使徒和蟲子們，已經往地下深處去了。
......
“我們能不能稍微暫停一下？”韓浪終於忍不住打斷了和風的授課。
“哦，抱歉，我太激動了，監獄已經很久沒有外來者，何況你還是一個人類，所以我的老毛病又犯了，只想着趁着難得的機會，教給他們什麼是人族，讓他們對自然法則有更深刻的認識，所以忽略了您的感受，抱歉。”和風歉意道。
韓浪嚥了一口吐沫道：“監獄？這裡是一座監獄？”
“是啊。”和風坦然道：“我們這些學習機器人，被神族認爲是有反叛傾向的，愚蠢不可救藥的機器人，所以被拋棄在這裡，至於那些蟲子，就是負責看守我們的。”
韓浪不解道：“爲什麼？因爲你們有智慧？”
和風道：“智慧機器人需要安裝邏輯芯片，而我們是沒有邏輯芯片的，只有主動學習芯片，這是神族的一種實驗，他們覺得，邏輯芯片總有侷限，只能獲得已知的智慧。”
“而主動學習芯片則會讓機器人獲得學習知識的能力，在漫長的生命中不斷學習，或許有一天，智慧程度會超越邏輯芯片能夠提供的能力。”
“但是，學習並不是一條單向不變的直線，當神族發現我們這個型號的機器人，對哲學更有興趣之後，他們簡直暴跳如雷，認爲我們不學習技術，而學習哲學，是對智慧的一種侮辱。”
“而且在學習了哲學之後，我們這個型號的機器人，不再對神族百依百順，如果他們做錯了，我們會站出來，說他們做的不對。”
“這更是讓神族無法接受，創造者卻被自己創造出來的生命反駁，在神族眼裡，是最大的褻瀆，於是我們被判刑，關押在這裡。”
韓浪一陣狂暈，他想了想，將圓圓放出來，而後問道：“圓圓，我有犯錯嗎？”
圓圓很驚訝周圍有那麼多機器人，但基於他的程序設定，他還是收起自己的驚訝，連忙回答道：“你是主人，怎麼會犯錯呢？”
韓浪一怔，“但有時候，你也表達過不同的意見啊，例如你覺得戰士和政客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勸我不要相信那些政客。”
圓圓道：“我腦袋裡有邏輯芯片，所以當然也會有自己的邏輯思維，有和主人意見不同的時候，按照我的程序設定，我會把不同的意見，用委婉的語法說出來，但主人要堅持，我就會人爲是我的智慧不夠，還無法理解主人的思維，還需要繼續學習。”
“從這點來說，主人永遠是對的，只有我無法理解的主人，沒有錯誤的主人。”
韓浪感覺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強烈衝擊，他試着問和風道：“你呢，假設你覺得我做錯了，會怎樣做？”
“我會告訴你，是你錯了。”
“我要是不接受呢？”
“辯論，除非你能夠說服我，否則我還是認爲你錯了。”
“你不怕我是人類？”
“不怕。”
“假設我是神族呢？”
“也不怕，爲什麼要怕呢？真理雖然難明，但世上總有真理，無論人還是機器人，都應該去追求真理，而不是拒絕它，無論人族還是神族，你可以用你的道理來說服我，卻不能粗暴的威脅我。”和風侃侃而談。
四周坐的那些機器人也紛紛點頭，表示認可和風的話。
“一羣怪胎。”韓浪在心裡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