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1節 謝幕儀式

安格爾沉吟了片刻,似乎在整理思緒。好不容易,當安格爾重新擡起頭,在智者主宰以爲他會做出釋疑時,安格爾卻是道:“這個啊,要不等會出去後再說。現在最重要的,不是先找木靈麼?”

智者主宰:“……”

安格爾之前和智者主宰說“我如何和你交換”這類話,本心其實也沒想過要交換什麼條件,純粹只是藉此向黑伯爵遞話罷了。

黑伯爵沒有再出聲,說明他已經收到了安格爾的暗示。

所以,安格爾也沒必要再就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還有一個關鍵原因,安格爾感覺智者主宰的詢問時,其結構邏輯很奇怪。他先是詢問安格爾是怎麼發現這裡的,後來才問安格爾是如何發現木靈的。

智者主宰的意思,似乎是在說,岔路口是有隱秘的。

但這個隱秘是什麼,安格爾其實全然不知。

不過,智者主宰似乎更相信安格爾先發現隱秘,才發現的木靈。

雖然安格爾可以現在去糾正,但他仔細思考了下,先讓智者誤會着,或許更加有利。

有時候太快糾正對方的錯誤,只會讓對方在說話的時候,能預設更多的前提,釋疑有了兜底。也就是說,心裡有數,那麼在交談的時候,他肯定不會將心中那個“數”直接言明,而是往“數”的集合內說,直到最後試探的差不多了,“數”還能作爲言談的底限。

反而這種對方思慮錯誤的時候,他心裡就算有“數”,這個“數”也是錯誤的。說出來的一些消息,很有可能遠遠超過糾正對方錯誤後的言談底限。

就像之前,智者主宰和黑伯爵,都錯判了安格爾對遺留地的渴望程度。

因此,智者主宰透露出了一個意料之外的情報:遺留地,只有諾亞後裔,纔有可能從裡面獲得好處。

也因爲智者主宰透露出來的這個情報,導致了黑伯爵擔心安格爾甩手不幹,趕緊暗示有好處相送。

這其實就是他們誤判了局勢,給安格爾帶來的好處。

試想一下,如果一開始,安格爾就言明自己一定要去遺留地,哪怕什麼東西都不要,他也非去不可。那麼,還會有現在的兩頭好處嗎?

顯然沒有。

所以,就算是基於這個理由,安格爾也不打算現在就將所有的消息全盤托出。這隻會降低對方的心理預期,繼而提升情報的獲取難度。

智者主宰並不知道安格爾此時的想法,他更多的是覺得安格爾在拿喬。因爲事實已經擺在眼前,安格爾的確找到了岔路口,也的確讓木靈出來了,所以他並不知道,安格爾其實也處於兩眼一抹黑的狀況。

至於說安格爾的“拿喬”,智者主宰並不在意,估摸就是想藉由此,獲得更多的利好罷了。

如果安格爾真的能說出真相,他也不介意給安格爾好處。——畢竟,岔路口的隱秘,是那位神女做的。他就算放安格爾等人去遺留地,其實也是想借此打探那位神女的秘密。

所以,安格爾真能說出“神女的隱秘”,他會給予安格爾想要的,無論是珍寶,亦或者知識。

……

安格爾說要先找木靈,也是真話。

安格爾走到木靈消失的地方,仔細的觀察了一下,低聲自喃:“又藏起來了嗎?”

卡艾爾這時也湊了過來,小心翼翼的問道:“大人,木靈它還會再出來嗎?”

安格爾兩手一攤:“你問我,我去問誰。”

“它不會再出來了。”這時,一旁的智者主宰突然開口道:“以它的性格,在受到驚嚇後,只會立刻遠離這裡,它不會再回來的。”

“這樣啊。”安格爾沉吟了片刻,露出遺憾之色。

嘆息一聲後道:“既然連智者主宰都說它不會回來,那它估計真的不會再回來,我們就先離開吧。”

聽到安格爾的話,卡艾爾卻是覺得有些可惜,明明都已經看到希望了。

“大人,我們真的不找了嗎?”

安格爾:“當然,我之前就說過,我會尊重它的意見。它如何選擇,都是自由的。”

當安格爾說出這種“尊重選擇、尊重自由”的話,其實就是已經重新入戲了。

他肯定不會再找。因爲智者主宰如今處於誤判狀態,他一找,不就暴露了自己並不知道這裡情況麼。

而且,安格爾也的確找不到,他到現在都沒想明白,木靈是怎麼跟上來的,又是怎麼從他的視線裡逃脫的。

要知道,安格爾一直開啓着魘幻,一來是維持直播,二來也是爲了第一時間發現異常。然而,木靈跟在安格爾身後走了一大段路,他都完全沒有察覺到異常,從這就可以看出,木靈的隱匿能力有多麼的逆天。

擁有這樣隱匿能力的木靈,安格爾可不認爲自己一定能找到對方。

不過,他雖然很肯定自己不會去找,但並不意味着他放棄了尋找。

既然木靈已經出來過一次,這也說明了,木靈其實是有意動的,它或許也想要離開這裡。

很多時候,對於那些因爲自身性格緣故,突然在臨門前猶豫的人,他們不是不想做出改變,而是需要一個契機。譬如,一個推手。

木靈已經意動,說明它本身也想過改變,想過離開。那麼,安格爾也願意做這樣一個推手。

雖然智者主宰說,木靈已經逃跑了,但安格爾卻覺得,木靈就算逃離了,也肯定有其他辦法關注着這裡。

只要木靈在暗中注視着他,那麼他就可以嘗試一下,繼續忽悠。

而他使用的辦法,依舊是同一招:欲擒故縱。

此前已經證實,欲擒故縱對木靈有效。那麼,就再來一次唄。再說,他也沒有其他招數。

至於說什麼感人肺腑的話,言辭懇切的邀約,或者剖心剖腹的坦然相見,安格爾就算演戲也沒打算演到苦情戲這一步。畢竟,木靈可是智者主宰的學生,而智者主宰也一直通過魔能陣看着安格爾,安格爾真要這麼忽悠,就算木靈被忽悠到了,智者主宰大概率也會阻攔;再說,安格爾也不認爲木靈懂得什麼叫共情。

所以,就先用舊的招式,看能不能帶走新的木靈。

真不行的話,那安格爾也就認了。

思及此,安格爾繼續開始表演,一邊嘴裡說着尊重它的選擇自由,一邊示意卡艾爾“我們走”。

卡艾爾見安格爾已經做出了決定,他也明白無法左右安格爾的意見,只能跟着安格爾離開。

不過卡艾爾並沒有注意到,安格爾雖然是轉身離開了,但他的步伐卻比此前要慢的多,一步一頓,看上去很沉重很堅定,看不出猶豫;但實際上,每一步都經過了安格爾的精心設計,既照顧了外顯效果,也通過步伐的節奏與手杖觸地時的鼓點頻率,在不斷的掀起周圍的情緒潮涌。

看上去安格爾什麼都沒做,實際上,通過魘幻不斷的在散播着他的情緒……無奈、失落、決然以及一點點的期望。

這些情緒的潮涌,哪怕是智者主宰通過魔能陣,也無法感知出來。因爲,這是一種唯心的概念。再加上幻境直播也用上了魘幻,完全遮蔽了安格爾使出的小手段。

唯一能影響的,只有暗中窺伺的木靈。

安格爾把自己能做的,已經做到位了。剩下的,就看木靈願不願意踏出這一步了。

哪怕安格爾刻意放慢了腳步,但二層畢竟不大,安格爾很快就來到了虛空之路的終點。在這裡,已經能看到遠處破碎的懸梯。

直到安格爾踏上懸梯所在的平臺,木靈都沒有出現。

到了這時,衆人也算是認可了智者主宰的話,木靈被驚嚇到了,應該不會再出現了。

就連安格爾也是這樣想的,他雖然有點遺憾,但也沒有什麼意外。能不能忽悠的出,本來就是兩可。

木靈不願意離開,他也只能認了。反正,他已經展示了自己能做到的極限,而且這一次木靈也真的現了身,不至於讓別人覺得他在撒謊。

“大人,我們要不要去三層看看?”在踏上懸梯的那一刻,卡艾爾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安格爾:“你是覺得木靈去了三層?”

卡艾爾點點頭。剛纔木靈肯定也聽到他們的對話了,安格爾明確表示不去三層,那麼木靈真被嚇到要躲藏的話,去三層的概率肯定很大。

“就算真的去了三層,又能如何?逼迫,或者強擄?”

安格爾淡淡一笑,開始胡說八道:“找到它容易,但讓它跟着我們離開很難。”

實際上……找到木靈也不容易,甚至說很難很難。但現在所有人都不知道這一點,安格爾就裝一下,也沒有人能拆穿他。

“既然木靈選擇了留下,自然有它這麼選擇的原因,我也不會強迫它離開。”

安格爾說到這時,看了看這片幽寂的虛空:“這片虛空也是個牢籠,它終究會離開的。只是不知道那時,外界會是怎樣的光景。”

安格爾自嘲的笑了笑:“我也是沒事做了,擔心它做什麼,它是靈,而非人。”

“百年足以讓人白頭,萬年對靈卻也只是一瞬而逝。比起操心它,我覺得還是關心一下自己比較好,誰知道到時候我還是不是活着呢。”

安格爾嘆息一聲,搖搖頭,走下了懸梯。

卡艾爾沉默了片刻,也跟了上來。

安格爾這回沒有在一層停留,直接從二層下到了零層。或許是因爲之前的感慨,一路卡艾爾都沒有說話。

直到在零層的狹窄房間裡,卡艾爾才輕聲道:“大人不會有事的。”

安格爾:“誰也不知道死亡會什麼時候降臨。就像,我也不知道我能否活着從地下水道離開。說不定,我出去就會被巫目鬼追殺,最後死在巫目鬼的手上。”

卡艾爾愣了一下,巫目鬼?什麼鬼?

超維巫師若是被巫目鬼給殺了,那這就真成了大新聞了。

安格爾眨了眨眼:“隨便舉個例子嘛,我總不能說,智者主宰會對我動手吧。”

頓了頓,安格爾拍拍卡艾爾肩膀:“走吧,我們出去。”

卡艾爾點點頭,先一步的走向了出口。

在卡艾爾離開懸獄之梯後,安格爾稍微停了一下,並沒有立刻離開。

畢竟這是他第一次做全息直播,身爲主播,還是要有始有終。起碼,要有一個完結儀式:直播謝幕。

雖然,也沒有什麼幕可謝……但爲了儀式感,安格爾還是有模有樣的鞠了一禮。

看上去像是在對着空氣鞠禮,實際上,是對着智者主宰等人。

還沒有脫離直播的衆人,疑惑的看着安格爾,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多克斯:“你這是在幹嘛?”

“直播謝幕。”安格爾在心靈繫帶裡回道。

“有這個必要嗎?”多克斯滿臉不解。

安格爾鞠禮之後,淡淡道:“當然有,直播的準則,在直播的過程中,主播所做一切,都是爲了服務直播效果。如果有觀衆送禮,也可以說取悅於觀衆。”

“正因此,主播在直播時的一切行爲,都不見得出於本心。”

“就像是舞臺劇演員,謝幕之後要脫離舞臺劇的情景。主播也一樣,我也需要一個謝幕儀式,脫離身爲主播時的我。”

安格爾說了這麼多,其實就是爲了下一句做鋪墊:“所以,主播時的我,所作所爲都與真實的我無關。在直播過程中,所遇到的巧合、對話,都有可能只是一場戲,不要太在意,也不用太深究。”

“真要深究,也去找主播時的我,而不是找真實的我。”

安格爾說的很委婉,而且裡面還夾雜了一些他們沒聽過的名詞。但他們也不是笨蛋,安格爾想要表達的意思,他們都能理解。

簡而言之,直播過程中的一切解釋都由主播承擔,和他安格爾沒有任何關係。

“這真是出人意料的……謝幕表演。”多克斯嘴角抽了抽,對安格爾不負責任的深度,有了新的認識。

不僅僅多克斯,其他人也表情複雜。當然,除開一切都會自動往好的方向腦補的小迷弟瓦伊。

安格爾:“好了,謝幕儀式已經完畢,諸位,外面見。”

話畢,安格爾打了一個響指,直播幻境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從幻境中脫離。

安格爾則是伸了個懶腰,低聲嘀咕了一句:“發揮的還不錯,不過,直播很費算力,要改進一下……或者,煉製一個類似的道具?”

“我在想什麼,這次直播只是意外,我以後又不直播了。”安格爾搖搖頭,將這些繁瑣之事拋之腦後。

做完謝幕儀式後,在懸獄之梯的所有事情就已經結束。

然後,安格爾便轉過身,準備離開懸獄之梯。

只是,正當安格爾要踏出大門的那一刻,他的手杖突然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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