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豐饒國,說是豐饒,其實不過是豐饒王室的一個美好夙願。因爲,豐饒國的國土面積超過四分之三都是沙漠,日照溫度極高。想要在沙漠之中,構建一個理想的豐饒國度,這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這一日,在豐饒國的東北邊境。
毒辣的烈日炙烤着綠洲小鎮,哪怕是世代生活在這裡的居民,都沒有人敢頂着正午的日光,曝露在外……除了那些流民。
豐饒國的東北,挨着永夜國。
如今永夜國出現變故,數個超過百萬人口的巨城淪陷,導致出現了無數的流民。國家政權幾乎在短時間內便已經傾覆,流民均流離失所,無家歸依。
在國境中心的流民最爲悲哀,他們沒有交通工具,可能終其一生都無法逃離永夜國。
而邊境的流民稍好一點,可以跨越境域,去他國尋求生機。
亞瑟和梅林,便是從永夜國逃到豐饒國的流民。他們從小就是朋友,關係一直都很好,不是兄弟,卻勝似兄弟。
他們已經在這個綠洲小鎮待了一個月,不過就在兩個時辰前,他們被一家酒吧的老闆解僱了。原因是……梅林作爲一個盲人,不小心撞翻了一個酒桶。
他們在之前在酒吧幾乎是打白工,只爲了果腹,以及在晚上和正午有個落腳處。所以,根本沒有酒錢去償付流失的酒錢。
老闆一怒之下,便將梅林趕了出來。亞瑟見摯友受辱,言辭稍微激烈了些,也被酒吧老闆掃地出門。
兩人此時正躲在一棵枯樹下,只爲了避開那毒辣的陽光。
不過,效果不大。
這裡的夜晚極冷,正午酷熱。冷能冷死人,熱能把人生生蒸乾。
在這樣的極端溫度下,他們有些絕望了。
“都怪我,連累了你。”梅林無聲的低喃,表情絕望且自責。
在被趕出酒吧的時候,亞瑟心中有一剎那的後悔,但比起這一絲後悔,他更在意的是摯友被踐踏的尊嚴。
“你沒有錯,錯的只是我們生在了一個這樣的時代。”亞瑟伸出乾枯的手,拍了拍梅林的肩膀,嘴巴乾澀的道。
“或許,我們就不該離開家鄉。”梅林後悔離開家鄉了,雖然家鄉出現變故,巨大的穹頂籠罩住了城池,並且不斷的蔓延。但誰也不知道在那穹頂之下,是什麼情況。說不定,穹頂之下並無惡事,瘋癲也是另一種解脫。
亞瑟:“我也有些後悔,死在故土至少離父母要近些。死在這兒,估計就要進它的肚子裡了……”
它們背靠的枯樹上,有一隻食腐鷲,正默默的看着他們。只等他們死去,便會開始自己的美餐。
太陽越來越毒辣,亞瑟和梅林,已然口乾舌燥,眼前昏花。
其實一道之隔,就是綠洲小鎮的湖。
不過湖,他們是不能去的,且不說湖邊的尖刺柵欄,光是路道上的守湖衛隊,就足以讓他們瞬間斃命。
他們越來越虛弱,眼前逐漸變白,出現了幻覺。
亞瑟低聲說了一句:“至少死之前,我不算孤單……”
梅林想要回應,但已經說不出話,只能竭盡全力的點點頭。
就在他們逐漸的陷入彌留的時候,一道清涼的風,突然從遠處捲來。同時,稀稀拉拉的水滴,從天空落下。
水滴落在他們的口中,滋潤了他們乾涸的雙脣。清涼的風,也驅散了繚繞在側的炎熱。
梅林:“突然不熱了,好涼爽……還有這水,好冰。難道,我已經死了嗎?這裡就是死後的世界?可我爲什麼還是看不見?”
梅林的嘀咕聲,讓亞瑟多了一些力氣,他擡起頭望着天空:“你沒死,烏雲來了,好像是下……”
亞瑟剛想說“雨”字,卻突然愣住了。
天上哪有什麼烏雲,也沒有什麼“雨”,而是掠過了一個閃着晶瑩光輝的巨大陰影。
“那是什麼?”亞瑟低聲自問。
梅林:“亞瑟……你在說什麼?”
亞瑟有些發愣,嘴裡吶吶道:“不是烏雲,也不是雨。天空中飄來了一個巨大的……咦,那是冰山嗎?不對,爲什麼會長有羽翼?這是幻覺嗎?”
寬大的,伸長足有百米的霜色羽翼。
羽翼每每一扇動,便有點點發光的冰晶落下。此前,他們感覺到的下雨,正是這些冰晶化開的水滴。
“這究竟是什麼怪物?”亞瑟皺起眉,繼續往上看,突然他的瞳孔一縮:“上面有人!而且,好多人……”
“什麼人?”梅林也好奇的問道。
“具體情況看不清楚,但我發現好像都穿着白色的斗篷,斗篷上有圖案,好像是彎月,我看得不太清……”
在亞瑟驚呼的時候,他們背後枯樹上的食腐鷲也對天空的冰山生出好奇,不禁撲騰起翅膀,往冰山飛去。
不過,食腐鷲剛剛靠近冰山,便被那霜色羽翼扇的打了個顛,還沒等它找準方向感,便被凍成了冰雕從高空落了下來。
冰山一掠而過,很快便消失在了東北方。按照常理來說,就算是冰山在綠洲小鎮融化,也帶不來多少涼意,更遑論這只是一閃而逝。
但奇怪的是,冰山掠過後,周圍的溫度突然降了下來。
久久不再上升。
亞瑟見證了這神奇的一幕,轉頭看向梅林道:“這些人,爲何會坐在冰山上,冰山又爲何會飛?”
梅林的表情微微有些奇怪,過了好一會兒突然道:“那羣人,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巫師。”
“巫師?”亞瑟疑惑的看着梅林。
梅林:“巫師是一羣很邪惡的人,他們擁有可以抵禦一切的力量。甚至可以算計天地自然,撬動山嶽與大海……”
梅林緩緩的解釋着巫師,他卻不知道,隨着他的說辭,對面的亞瑟眼睛越發的亮。
“巫師太厲害了!如果我成爲了巫師,是不是沒有人再敢欺負我們?”亞瑟驚呼了數聲,眼裡閃爍着光芒:“你知道,怎麼才能成爲巫師嗎?”
梅林的臉色有些黯淡,搖搖頭:“不知道,別想這些了,我們現在連怎麼活都不知道……”
亞瑟卻是狡黠的笑了笑:“之前可能真的會死,但現在嘛,就不一定了。”
亞瑟從不遠處的沙丘上,找到了先前被凍成雕像的食腐鷲,興奮的拖到梅林面前:“我們把這食腐鷲賣了,就有錢了!這食腐鷲的頭冠,我上次聽駝鈴商隊的人說,價值一枚金幣!到時候,我們的生活就會好起來……”
梅林雖然看不到,但他能感覺到食腐鷲冰雕散發的凜冽寒氣。
他笑了起來:“那太好了,活着比什麼都好。”
亞瑟也有些傻樂,原本以爲今天就是他們的忌日,沒想到會如此的峰迴路轉……而且,他還聽說了巫師的傳聞,如果有一天,他能成爲一個巫師,那該多好。
亞瑟想到美處,不禁笑的眼睛眯成月牙縫。
突然,亞瑟想起了一個問題:“對了,剛纔還沒問你,你怎麼會知道巫師的事?”
梅林一怔,眉頭低垂。
過了好一會後,才輕聲道:“我以前見過一個巫師。”
“你見過巫師?”亞瑟驚喜的湊到梅林面前:“那你能說說,那個巫師長什麼樣嗎?他是哪裡的?我們還能找到他嗎?”
梅林:“他是一個佝僂的老頭,身上有很多的眼睛。”
“長了很多眼睛的老頭?聽上去有點滲人啊。”亞瑟說完後,才後知後覺的道:“咦?你怎麼知道他長了很多眼睛?你的眼睛不是……”
梅林苦笑一聲,伸出有些顫抖的手,輕輕摸了摸自己的眼眶:“你之前不是問我,五年前發生了什麼,爲什麼我的眼睛會突然瞎了。”
亞瑟聽着梅林的話,似乎猜到了什麼,五年前梅林消失了大半個月,回來後便失去了雙目。無論任何人詢問他,梅林都沒有回答爲什麼,這也是亞瑟一直以來的疑問。
“難道說?”
梅林:“沒錯,我的眼睛被那位老頭給剜了下來……我清楚的記得,他先挖了我的左眼,然後安在了自己的眉心,然後挖了我的右眼,我不知道安在哪裡,但他告訴我,安在了胸口前。”
見梅林還要說下去,亞瑟一把打斷他。
“別說了,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亞瑟很想甩自己耳光,爲什麼他要問這個問題?他怎麼就這麼沒有眼力見。
梅林:“無所謂了,正如你所說的,這都過去了。”
亞瑟捏了捏拳頭,憤恨道:“如果五年前的那天,我沒有跟着父親去郊外,而是與你一起,估計就不會出現這種事了。”
梅林:“這是命,改不了的。”
亞瑟還想爭辯,突然,一道嫵媚的女聲插入倆人的對話中:“沒錯,這小朋友說的對,這是命,改不了的。”
亞瑟猛地回頭,卻見一個穿着厚厚皮風衣的女人,出現在他們的背後。
女人身材極其曼妙,長相也是美的不可方物。不過唯一奇怪的是,如此大熱天居然穿着厚皮風衣。
在女人的身側,還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戴一頂棕色黑色相間的格子帽,有厚厚的黑眼圈,嘴脣粉到蒼白。
“你是誰?”亞瑟警惕的問道。
女子卻是撩了撩褐色的長髮,風情萬種的道:“我就是陪主人散步的路人,不用在意我。”
說罷,女子對着身側的少年拋了個媚眼。
少年卻是額頭青筋跳動,“換回你的真面目。”
“不要,你不是最喜歡這樣子麼?”女子卻是有些不願意。
“我沒有,你亂說,我不喜歡!”少年怒斥道。
女子輕笑一聲,伸出手輕輕一揮,一把長煙鬥憑空出現在手中。她做了一個抽菸的動作,然後再次丟了個媚眼:“這柄菸斗,可是和她同款的唷。”
少年氣惱的怒罵:“你再是這種態度,我就把你給燒了!”
見自己的主人真的惱怒了,女子這才搖身一變,變爲一個穿着厚皮風衣的儒雅男子。
在少年與自己的僕從對話的時候,亞瑟的心情此時卻是不可言說,憑空召喚菸斗、女變男……這種種似乎都在昭示着眼前倆人的身份。
“你們是,巫師嗎?”亞瑟疑惑問道。
儒雅男子搖頭:“我的主人是位巫師學徒,而我,不過是一個靈罷了。”
亞瑟喉嚨有些乾澀,一時間有些語塞。
“你們……”亞瑟頓了頓:“你之前說,梅林的眼睛被剜是命中註定?爲什麼?”
儒雅男子微微一笑:“很簡單,因爲他是天生的天賦者,眼睛是其異象之源,被其他超凡者盯上是註定的。畢竟,移植人類的雙目,排斥要比其他的物種小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