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冬蟲夏草
宇宙無垠，星河浩瀚。
臨時基地位於城市郊區，也有一定的光污染。但今天天氣還算不錯，星星還是能看到不少的。
陸銘便坐在一個涼亭邊緣的椅子上，靠着椅背，仰頭看着天空之中的點點繁星，再一次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他所面對的，正是CSK-9602星系所在的方向。
用肉眼當然是不可能看到它的。就算站在珠穆朗瑪峰頂，隔絕所有光污染與空氣污染，再結合最優良的天氣條件，都不可能用肉眼看得到。但陸銘仍舊定定的看着那裡。
他似乎感覺到了那個如同銀河系一般龐大的星系，在高達一億多光年之外的遼闊宇宙之中，在那裡靜靜的運轉着。
它是一切事情的起源。
陸銘在腦海之中勾勒出了一個又一個影像。有如同眼睛一般的魔眼星系，有周天陽教授，有羅楊教授，有舒長山，有舒楊，舒月……有許多許多的人或者物，在他腦海之中不斷出現又消失。
他一直思考到了深夜，才搖搖頭，起身，一邊摸着因爲過度用腦而有些眩暈的腦袋，一邊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今天仍舊一無所獲。
第二天白天，陸銘一直睡到十點才起牀。
己方定下的結案返程時間，是明天一早。
今天，是陸銘可以利用的最後一天。
但今天，他不打算再去思考這件事情了。
“我仍舊相信，我們所在的宇宙，一定是有規律的，一定是可以被理解、被解釋，可以被數學與物理語言所描述的。我們現在無法洞察宇宙的真相，只是因爲當前科學水平太低。
克蘇魯體系所認爲的不可知與混亂，一定不是宇宙的本質。它一定是錯的。
或許，等到我們的科技發展到了一定程度，再回過頭來看待這件事情，便可以輕而易舉的得出準確的結論。只是現在……”
他默默在心中搖了搖頭。
他已經接受了現在這種結局。
他清楚的意識到，當前階段，自己不太可能單純憑藉邏輯梳理和對科學的堅持來完成對此次事件的解析。
無論如何，所有能看得到的危機都已經被解決，隱患也被消弭。至於過程之中一些實在搞不清楚的事情，就留待以後再解決吧。至少結果是好的，過程如何，又何必那麼在意，不是麼？
於是他只得將心放下來，讓自己通過一些其餘的事情來轉移注意力。
他洗了澡，颳了鬍子，離開了房間。
“我想通了隊長。明天我們就回去吧。”
張定山停頓一下，說道：“好。”
這件事情就此定局。
陸銘岔開了話題：“何薇呢？”
“廚房呢。她說中午要自己做一道菜讓我們嚐嚐，就當是慶功了。”
“哦？她不是隻會吃呢？還會自己做？這可得好好嚐嚐。”陸銘臉上露出了笑容：“我去看看。”
來到廚房，果然便看到何薇在那裡忙碌。
一隻老母雞此刻已經被退好了毛，內臟都被取出，何薇正在拿着菜刀，將它一刀一刀的斬成塊。其刀工嫺熟，力道掌握正好，一刀下去立刻便會乾脆利落的斬下一塊。就算偶有一刀未能斬斷的，二次下刀，也總會絲毫不差的落在上一刀的刀痕上，一點差錯都沒有。
看起來跟個老廚師一樣。
“何薇，沒看出來，刀工可以啊。”
專注之中的何薇回過神來，有些詫異的看向他：“你不想了？”
陸銘搖了搖頭：“我想不出來。結案吧。”
何薇一刀下去，將母雞砍下一塊，刀遲遲沒有再擡起來。
片刻，她才似乎自言自語一樣：“也好。我們解決不了，以後慢慢說吧。”
之後，她纔將菜刀再擡起來，繼續砍着雞塊，一邊說道：“這個所謂刀工，怎麼說呢，砍雞，和砍人，其實都是一樣的，都得講究力道和準確度，砍人砍不準，力道不對，結果不想砍死的人給砍死了，想砍死的砍不死。砍雞塊呢，也一樣，力道大了傷手，力道小了砍不斷，砍不準的話容易砍出來渣滓碎肉……”
陸銘一樂：“砍人和砍雞，那能一樣嘛。”
“性質差不多。”
“你怎麼想起來自己下廚了？還弄了只老母雞，嘖嘖。”
何薇翻了翻白眼：“這段時間老吃食堂，快吃吐了。正好聽說南慄山裡的走地老母雞味道不錯，不得嚐嚐啊。你別小看這隻雞，四百多塊呢，還是託了這裡治安局的人去找才找到的。。”
“四百多塊？窮瘋了吧？！”
陸銘吃了一驚。
超市裡的普通白條雞，一隻才二三十塊。走地老母雞貴點可以理解，四百多塊就誇張了吧？
“你還別嫌貴，還不好買。四百多塊還是友情價。回頭我問問卿良咱們餐補還剩着沒，想辦法報銷了。”
何薇有點肉痛。
行動二隊薪水不低，但何薇花銷也大，又不肯學其餘的小隊那樣使用特權，錢當然得省着點花。能在合理範圍內報銷的，當然得想辦法報銷掉。
陸銘看了看廚房，便在老母雞之外看到了一些奇形怪狀的菌類。不用說，肯定是要拿來一起燉的了。
再往旁邊看看，陸銘的眼睛便有點直了。
“這啥玩意兒？蟲草？你弄這幹嘛？”
“燉雞啊，老貴了，就這麼點又花了好幾百……”
“你還信這個？”
冬蟲夏草這玩意兒，其實就是某種真菌感染了某種蟲子的幼蟲，到了夏天就從蟲子屍體裡發芽長出來，古人看到冬天還是蟲子，夏天就變成了草，便起了個冬蟲夏草的名字。
傳說這玩意兒大補，價錢便也水漲船高。但陸銘對這一套是不怎麼相信的。
在他心中，何薇也一向是個較爲理智的人，沒想到還相信這玩意兒。
“信倒是不信。”何薇搖頭：“我就吃個味道。本地名菜，蟲草燉雞，必須得有蟲草才能做出那個味兒啊。嘖嘖，你看這，光蟲草和老母雞都一千塊了，本地的飯店賣這道菜才賣四五百塊，你說這可能正宗嘛。”
陸銘瞬間就感覺合理了。
“我說你今天怎麼又買雞又買蟲草，又親自下廚……行了，等着你啊，這可得好好嚐嚐。”
“等着吧，倆小時就好。”
離開廚房，陸銘對於午飯竟然也有了一點微微的期待。
到了中午，滿滿的一盆蟲草燉雞端上桌，果然香氣撲鼻。陸銘夾了一塊雞肉放進嘴巴里，立刻便有一種奇特的香味傳出來，讓他胃口大開。
何薇拿出一瓶本地特產酸棗汁，陸銘則取了一瓶無糖飲料，張定山杯子裡則是白開水。
三人同時舉杯。
“乾杯！開吃！”
一頓飯，吃的陸銘肚子溜圓，心中無比滿足。
散步消食之後，三人各自分開。張定山繼續去看書，何薇追劇，陸銘也打算找個電影來看看。
打發掉時間就是了，反正明天就回去了。
陸銘找了一部之前一直想看，但一直沒時間看的喜劇，打開了，舒舒服服的躺靠在牀上。
劇情開始。
電影很好看，演員表演的都很好，也很搞笑。陸銘原以爲自己將會在哈哈大笑之中度過這愉快的觀影時間，但不知道爲什麼，他總是感覺自己心中似乎有些事情，總是無法將注意力集中到電影上來。
不知道爲什麼，上午時候的場景一幕幕的總是在腦海之中重演。
何薇輕快利落的將母雞砍成一塊一塊的，嫺熟的炒制，加水，加各種菌類調料，燉熟了端上桌，大家開吃……
陸銘強行將這些畫面驅逐出腦海，強迫自己保持專注，並努力將注意力集中到電影上來，但他再一次失敗了。
陸銘意識到了什麼。
人的潛意識是一種很奇特的東西。有的時候，人明明已經放下了對於某種事物的思考，但其實潛意識層面，在人無法察覺的地方，潛意識仍舊在細細的對這件事情進行思考與咀嚼。
有時候，潛意識所思考出的結果會以直覺的形式呈現出來，有時候則會以夢境的形式呈現出來。
人有的時候會忽然間感覺恍然大悟，忽然間便想明白了可能很久以前的某件事情，又或者人有的時候會下意識的感覺自己是不是忘記了什麼東西，但認真想的話卻又想不起來，便是這種潛意識思考的體現。
當然，有的時候這種潛意識思考出的結果，其表現形式可能極爲隱晦，甚至於讓人無法清晰的知曉它究竟在傳達什麼信息。但通常來說，這些事情都是有意義的，並不是在無的放矢。
大腦是個很神奇的存在。現代科技對它的瞭解還很膚淺，對於它的具體運轉機制還有太多沒搞清楚的地方。
那麼……此刻，自己總是下意識的回想起上午的畫面，是否便是潛意識在提醒自己什麼？
意識到了這一點，陸銘沒有再抗拒此刻的注意力渙散，而是主動的順從它，接納它，暫停了電影，開始主動回憶上午時候的畫面，並仔細的，一幕幕的思考。
可是……上午的那些畫面，那些事情，都很正常，看起來沒有一丁點值得自己注意的地方。
何薇本來就喜歡各種美食，每到一地，只要有時間，總是會主動尋找當地特色品嚐，這很正常。
察覺到市場上的當地特色美食不太正宗，自己去買食材，自己下廚，也很正常。
中午己方三人大快朵頤，美美的飽餐一頓，也很正常。
一切都很正常。
那麼，究竟是哪裡不正常，引起了自己潛意識的警覺？
且，近幾天以來，自己一直在努力思考此次案件的事情，自己潛意識的警覺，是否與此次案件有關？
畢竟，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潛意識差不多也同樣如此。
那麼……
陸銘繼續仔細回憶，慢慢的，一個名詞闖入了他的腦海。
蟲草。
冬蟲夏草。
它明明是蝙蝠蛾的幼蟲，但不幸被蟲草菌寄生。之後，蟲草菌在蝙蝠蛾幼蟲體內生長髮育，並奪走了它的生命。在溫度合適的時候，蟲草菌以蝙蝠蛾幼蟲的身體爲營養來源，發芽生長。
它本來是蟲子，但後來“變”成了草。
它完成了某種意義上的生命形態的轉變。
放到此刻這件案子裡，則是……
人本來是人。但因爲看到了CSK-9602星系的圖片，變異成了怪物，同樣完成了某種意義上的生命形態的轉變。
如果按照這個思路去思考的話，那麼……
陸銘再一次開始細細梳理這次案件從最開始到終結的所有經過，所有變化，並採用此刻這個思路，這個框架，再一次從不同的角度對這些事件進行解讀。
完全屬於科學體系內，可以用科學語言所描述，不涉及任何所謂“克蘇魯體系”的解讀。
於是，在這悄然之間，以往時候困擾了陸銘不知道多長時間的，那存在於科學體系之內的，對於此次事件進行解讀的那一套邏輯體系之中，最後缺失的一塊，被悄然補上。
在這一刻，陸銘身體驟然緊繃，眼睛猛然睜大。他下意識的猛然坐起，心臟開始砰砰狂跳。
他的手在這一刻甚至都開始了輕微的顫抖。
他隨便趿拉上鞋子，快速衝出了房間。
在之前的思考之中，已經有好幾個小時時間悄然流逝。現在已經是傍晚時候了。
太陽已經西斜，很快便要落下。有的地方已經亮起了燈光。夜幕很快便要降臨。
而……下午下班，到晚上睡覺之前這段時間，是一座城市最爲活躍的時間段。
結束了一天的工作，一天的辛勞，人們往往會呼朋喚友，逛街，吃飯，買東西，玩樂……
衝出房間，陸銘擡頭看天，便察覺到，今晚的天氣與以往幾天略有些不同。
前幾天都是大晴天，天空中沒有一點雲彩。而今天天氣有些陰沉，天空中有云存在。
他一顆心跳動的愈發猛烈。
他跑了幾步衝到張定山房間門前，猛烈拍響了房門，同時狂叫道：“隊長！快出來！”
接着，不等張定山回話，又立刻衝到了何薇的房間面前，再次拍響房門：“何薇，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