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無常想着,便決定馬上行動,這件事情,一定要弄出了究竟來,看看是誰在背後搞得名堂。巖兒在冥界已有兩百多年的時日,待功德圓滿後,就能升爲上仙。自記事之日起她就在冥界擔任掌車人一職,人生在世,流轉有千百年的歷史,而巖兒卻只記得這兩百年來的自己。
有一位已經修行圓滿的掌車人,於是這條託魂路,便交給了巖兒。
若是這中間有了什麼疏忽,怕是巖兒的成仙路就這樣斷送了,白無常心想着,一定要查清楚這件事情的始末來。
一天過去了,第二天巖兒又要決定出發,冥車到達平江時,月色已被暈開,霧氣模糊了這座城池,雖無白天的明媚,卻也是別有一番景象。夜色漸漸加深,終於,小巷的最後一盞油燈熄滅了,第一個上車的是一個芳齡少女,巖兒引着那少女下車,來到了西側的別院,那裡面一片娟白,已被裝成了一方靈堂。一對年邁的夫婦躺在枕邊,淚水涵蓋了他們的雙眼,少女想上前擦乾淚水,卻沒想到手指剛剛觸碰到淚珠,便已穿過了老人的臉。少女的眼淚散了一地,砰砰的在地上滾跳着如同玻璃球一般。玎玲百年間聽慣了這般的懺悔,如今也不過低頭暗歎,催促:“快些,你只有一炷香的時間。”說完張開雙手,拉出一方天地,是那老人的夢境。“去吧。”少女縱身一躍,進入了夢。
巖兒在冥界是出了名的貪吃,無聊的坐在供桌上,拿起了幾個新鮮的荔枝,吃得津津有味,她從不虧待自己的嘴巴,什麼美食都要嘗一嘗,除了,孟婆那碗湯。
“時辰已到,我們走吧。”至於少女那留戀的眼神,卻已和自己再無半點關係。縱使在不捨,少女也得和她回到車上,否則牛頭馬面是不會放過她的。
靈堂中,夢中的老人沒有醒來,但他眼角的淚卻漸漸的變淡,終於,化爲蒸汽,消失不見。
漫長幽冥路,寥寥多情種。
黑夜漸漸的染上了一層灰白,如同詩人丟棄了的宣紙,沾染着淺淡的墨跡。
巖兒計算着時日,頭七已過,不能再與人間停留,若是誤了投胎的時辰,可是要被大處的。
巖兒好話,一夜就和滿車的魂魄都成了朋友,她聽了一夜他們的故事,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之類的話在巖兒的腦裡勾勒出一個又一個璀璨動人的故事,而這些,在冥界是不存在的。但是有一個人,讓巖兒難免有些措手不及了。
無論巖兒怎樣引起那人的注意,他都一言不發,一副雲淡風清的表情,一種事不關己的態度令巖兒倍感焦慮。自陽間步入陰間之門,冥車緩緩的移動着,最終停到了奈何橋邊。魂魄們一一下車與巖兒告別,小心翼翼的踏上橋去,唯獨那個人,站在一旁,一動不動的看着巖兒,眼裡滿是故事。巖兒停放好了馬車之後,坐在了奈何橋邊,想奈何橋望去,一二三···九,十···咦?怎麼差了一個人。四處搜尋着,看見了那個人還在橋下冥想着什麼,不知怎麼巖兒此時竟不忍去打擾。這個樣子,好像···好像是那個段辰,但是怎麼可能,段辰不是剛剛纔重回了人間,那麼他是誰?爲何會和段辰這般的相似?
巖兒硬着頭皮上前:“你怎麼沒上奈何橋?”男子就像是沒看見巖兒,走到巖兒的車裡,拿了幾個荔枝,
看着自己手裡鮮紅的果子,忽而一笑,竟讓冰山似的臉有了一絲暖意。
不待巖兒做出反應,那男子已經把果子揣在兜裡,那一刻,他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股暖氣,許是極美好的事情,才能讓他那樣笑,巖兒看着他,像是醉酒般的恬靜。
巖兒忽覺得,若能這樣一直看着他,足矣。
“你爲什麼不說話?”巖兒疑惑的問。
“他是不可能和你說話的,不信我們打個賭。”嘹亮的聲音自耳後傳來,一身墨染絲綢的遊子打扮,細長的雙眼不加任何修飾就可與天上的星辰相比。
巖兒眨了眨眼:“爲什麼啊?白大哥。”
“因爲他是個啞巴。”
白無常微笑的看着巖兒,眼帶調侃,卻引得無數女鬼們投去愛慕的眼光。
“白大哥你別開玩笑了,你怎麼可能會知道,難道他還生生世世都是啞巴不成?”
“你且看他便是。”
巖兒的好奇心已被白大哥挖出了大半。這是怎麼回事?爲何感覺這一切像是重演一般?
那名男子緩步踏上了奈何橋,從容而淡定,巖兒舉目,看見他邁出的步子每一步都是剛好的距離,就像是已來過幾百次的熟悉,與先他上橋的那些魂魄完全不同,他滿臉的淡然,不顯一絲狼狽。
忘川河水,凝結了萬世的冤魂,前世壞事做盡的,會被冤魂拉下去,就算是求的神佛庇護的,也難免被惡鬼糾纏。然而段辰走在橋上,卻是如同透明,冤魂們視而不見。
“怎麼會這樣?”
“你且隨我來。”白無常讓巖兒隨他前去,帶着巖兒穿過陰間的山路,來到了望鄉臺前,孟婆就坐在這裡,鍋裡的湯因爲因爲加了忘川河水而越發顯得火紅。
見平日裡都忙於奔波的兩人今日抽空前來,孟婆喜悅之餘不由笑罵:“平日一天天的都見不到人影,你們還管不管我這個老婆子。”
“怎麼可能呢,白無常上前幫孟婆錘了垂背,“巖兒接任掌車人的職位後,今日第一次與那人相逢,好奇的很。”今日第一次!?巖兒驚訝的望着在一旁說話的白大哥,說道:“白大哥,你在說什麼?我已經在這裡工作有200餘年了,怎麼會是第一次?
白無常這是表情冷靜,還笑了一番巖兒,說道:“巖兒,你一定是想要儘快的修行圓滿去升爲上仙吧?這纔是你第一次遇見那個人,以後還會有好多次遇見的機會呢。”
第一次遇見那個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是自己回到了過去嗎?巖兒瞪大了眼睛,忽然間像是慌了神。
孟婆怔了一下,瞪大了雙眼,隨意嘆了口氣:“是啊,又過了30年,風華正茂的年紀。”
兩人只顧着自己交談,巖兒聽得雲裡霧裡。剛想開口,便見那男子已從鬼門關出來,下了望鄉臺。
見到三人,也不過微微點了下頭,巖兒知他不便說話,心裡自然再無憤慨。
眼見着他從孟婆身邊走過,孟婆竟未給他舀湯,路過了魅影橫生的彼岸花,巖兒再看這個男子,已然站到了三生石前。
三生石上,前世今生盡收眼底。但是一次巖兒去找尋,竟無自己的名字,甚是失望。
那男子拿出放在兜子裡的荔枝,小心翼翼的放在了三生石上,用手一指一筆的寫
着什麼,鬼的手指,可以在三生石上留下黑色的痕跡,可是無論他怎麼寫,三生石上都浮不出他寫的字來。
和···和段辰一樣!巖兒驚訝。
這個人,不會說話,三生石上亦是映不出他的故事來。
巖兒越發覺得好奇,她湊上來,仔細的看着那男子的手指,一橫一豎的將他們湊齊,伶仃的,在心裡浮現出了兩個字。
“玎洺。”巖兒自然的說了出來,真的是玎洺?他就是段辰,爲何我會遇見他,他昨日不是才離開了這裡?可是爲何,這次,第一眼竟然沒有認出來是他,巖兒心裡驚訝,見他不說話,手放在三生石上,流出了晶藍色的淚。
“他想把這個名字寫在上面,若是那個人還記得他,路過此地時,便會知了他的心意。”
白無常以爲巖兒是驚訝爲何那人寫不出字來,便解釋道。
“可是他分明就寫不出字啊。”巖兒嘆息的說道,心中可憐段辰的遭遇,又想不出自己如今所處是何境地。
孟婆嘆息着:“可惜就算是不消失,字深深的刻在石上,想必那人也不知道了。”
“這是他的第九世,大致也有200多年了,若是那人還能記得他,也便早就相認了。”白無常接着孟婆的話說。
“玉帝諾他十世爲人,讓他永存着記憶,只是他每一世都只能活到30歲,每一世,無論他多大,他都永遠是這副樣子。玉帝怕他泄露了天機,從那日起便封住了他的嘴,從此便成了啞巴。這十世,若是那人不出現,他便註定了形單影隻。”
孟婆舀了碗湯遞給過路的魂魄,等他喝下才繼續說:“每三十載路過黃泉,他總是要在那寫了許久才肯罷休,第一世,他看寫不出字,眼淚竟嘩嘩的落了下來。”
巖兒驚訝,第九世,昨日裡,若是沒有記錯,應該纔是第七次見到他,這次怎麼會是第九次,若非自回答的不是從前,而是未來?巖兒驚訝,說道:“可是,就算是他如何的等,沒有緣分,始終是不能在一起了,他會等到那個人嗎?”巖兒的問話,倒更像是自己在問自己,白大哥先一步回答:“一切都看天意了。”
“那十世以後呢?他該是將一切都忘了,但若是那人又突然記起呢?”
兩人互相望着,不再說話。
那種執念,巖兒是不會明白的。
平安過了奈何橋的魂魄只有四個,到了望鄉臺,孟婆便一一盛湯遞予,喝完了湯,魂魄門相繼進了冥府的六道輪迴臺。
段辰這才放下了手,最後一個進入,幾顆鮮紅的荔枝被留在三生石上,甚是奪目。
“巖兒,還看什麼?你該走了。”看了看時辰,提醒她:“馬上要再如夜,你該去幫他們託夢。”
“想必他是註定了十世只一人了。”蕭凌風看着巖兒的背影,感嘆道。
孟婆緩緩搖了搖頭:“真是造物弄人。”
這一去,就又是數十載······
自那人走後,這次巖兒竟上了心,第九載?爲何會突然間變成了第九載?這究竟是爲何?巖兒不知道誰可以告訴自己原因,眼前一片漆黑,是夢!原來是夢,巖兒醒來,見自己還躺在牀上,才知道剛剛不過是自己在做的一個夢罷了。深吸了一口氣,還好,還好不是他的第九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