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振正在爲渣渣灰描述他所憧憬的,渣渣灰死去之後的那種未來,說得唾沫橫飛,說得壯懷激烈,他故意把這種沉重的話題說得意氣風發,鬥志昂揚,因爲陳振不喜歡那種特別沉重的氛圍,他最受不了的就是這個。
他喜歡喝酒,喜歡醉得暈乎乎的,但前提是,必須得高興。
如果不夠高興,他寧願不喝,不醉,因爲他知道,喝酒的時候如果不高興,是喝不醉的。
“我沒有根。”渣渣灰直勾勾地盯着陳振說,打斷了陳振的眉飛色舞,同時也將氣氛重新拉回了沉沉重重。
陳振放下雙臂,轉身說:“什麼?”
“我沒有根。”渣渣灰又說了一句,說完,又喝了一口酒,這一口烈酒下了肚,他的眼眶紅了,他默默的訴說了起來:“我一直在背叛你的父親……陳振,一直到你父親逆流而上,殺死暗月魔龍的那一刻,我一直都是暗月魔龍安插在你父親身邊的臥底。”
“我的族人都被人類屠殺了,我非常痛恨人類,怎麼可能對你父親,付出真心呢?”
“但當魔龍死去,你父親也消失之後,我又沒有根了……”
“你父親的舊日追隨者們不接受我,因此我一直獨來獨往,我之所以出手救你,就是爲了找到我的根。”
“我沒有族人,沒有朋友,沒有真心人,我活着的每一天,都在演戲,當我見到你時,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因爲我知道,我又找到了一個可以用真心來對待的人。”
“你和你父親可真像啊……”
陳振安靜地坐在渣渣灰身邊,安靜的聽着渣渣灰的絮絮叨叨,這種絮絮叨叨,就好像是一種迴光返照,又好像是老人在對晚輩交代着後事,陳振認真的聽,生怕漏掉一個字。
渣渣灰順理成章的跟陳振聊起了他的父親,比如陳振的父親當年是如何殺了暗月魔龍,又是如何突然消失……
比如陳振的父親是如何在消失之後,給所有舊日追隨者下達了要保護陳振的命令……
又比如陳振父親的舊日追隨者們,是如何費勁了千辛萬苦,最終才找到陳振的下落……
他們又是如何暗中監視,暗中保護,在陳振15歲之前,陳振的父親,王老爺子的舊日追隨者們,爲他抵擋了851次暗殺,這些陳振哪裡知道?
陳振也算是聽明白了,他有個牛逼的爹,但是這個爹失蹤了。
於是這個牛逼爹的牛逼手下們就遵照他牛逼爹的命令,一直在暗中保護着陳振,護到他快要成年了還在護。
“孩子,我知道的也不多,一點兒也沒有隱瞞,全都告訴你了。”渣渣灰揚起頭,喝光了壺裡的酒,然後就將酒壺扔下了山。
他枯坐在那兒,揚起手臂唱了個小曲兒,是鬼人族的曲兒,聽起來非常幽怨,唱完了,渣渣灰拍了陳振肩膀一下,說道:“兄弟。”說完,他就不動了。
這聊天算是聊完了,也可能沒聊完,總之渣渣灰該說的都說完了,他死了。
“臥槽你別嚇唬我!”陳振渾身一哆嗦,感情這渣渣灰……是真來挑墓地的啊?!
陳振伸出手指探了探渣渣灰的鼻息,沒有了,他就這麼隕落了。
直到此時,陳振才明白,渣渣灰沒有跟他開玩笑,他是真的死了,他給自己找了個歸宿,不算好也不算壞,他這一生過得自由,無拘無束,但終究是孤寂的。
臨死能找到個歸宿,陳振相信他已經很滿足了。
逝者已矣,但陳振不知道爲什麼,心裡卻突然非常難受。
他低下頭,抿着嘴,眼淚啪嗒啪嗒直往下掉,止也止不住,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麼悲傷。
他就這麼坐在渣渣灰身邊,越哭越厲害,越哭越大聲……
……
哭得差不多之後,陳振覺得渾身一陣輕鬆,他若無其事地回到了城堡,他的領民們紛紛圍了上來,哈斯卡走過來問道:“領主大人,渣渣灰前輩人呢?”
“他啊……”陳振攤了攤雙手道:“他掛了。”
“掛了?!”哈斯卡瞪大了眼睛。
陳振點點頭,輕描淡寫道:“掛了啊,他爲了保護我,跟魔龍僕人大戰了一場,壽命耗盡了,不過我覺得他應該是活夠了,沒什麼活頭兒了,所以自己就把壽命定在了今天。”
“我要是能有這本事就好了,我要是能定我何年何月何日死,你們說那得多逍遙自在啊……”
領民們無不唏噓,這樣強大的一個強者,說隕落了就隕落了。
哈斯卡覺得非常惋惜,本來他覺得,一個9階滿級強者加入了隨機城堡,那隨機城堡將一飛沖天!可他加入還不到一個時辰就死了,哈斯卡連道可惜,對陳振道:“領主大人,如此一來……我城堡的英雄名額,又空出來一個。”
陳振看了哈斯卡一眼,上前一步,振臂高呼道:“都把手裡的活兒聽一下啊!我白話兩句!”
“渣渣灰,我大哥,加入了隨機城堡,成了隨機城堡的第九名英雄。”陳振棱起眼睛,高聲喊道:“死了也是!他永遠都是!第九位英雄就是渣渣灰,這個位置,永遠都給——臥槽!”
陳振話還沒說完,只見一把刀突然從城東石頭山飛了過來,是渣渣灰的那把烈火刀。
這刀直勾勾的插進了陳振面前的土地中,通體亮着猩紅色的光芒。
陳振納悶兒,這刀怎麼自己飛來了呢?難道是渣渣灰沒死?
恰在此時,老迪恩從城門進來了,見這麼多人圍在城門附近,就高聲喊道:“出什麼事兒了,怎麼這麼多人圍在這兒?”聽見老迪恩的話,陳振趕緊回身招手道:“老頭子你來的正好,快來瞅瞅這咋回事兒啊這是?”
老迪恩撥開人羣,見烈火大刀插在地上,雙眼一亮,驚呼一聲:“修羅鬼刀!”
圍觀的領民們都看向了老迪恩,他們可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刀。
老迪恩來到修羅鬼刀前,眼中現出一股貪婪,伸手握住了刀柄,可惜刀紋絲不動,他神色暗淡,苦笑一聲道:“我竟生出瞭如此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