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研究對策，痛苦抉擇
身爲王國男爵和西蘭河以北的邊境守護者，現在李維的麾下的人手數量並不比萊恩子爵少，質量上還猶有過之，可謂人才濟濟。但是大多數都是擅長舞刀弄劍、騎馬衝鋒的騎士，能夠和李維商討領地未來，而且提出合理建議的人卻並不多。
認真的計算一下，也只有紅袍老學者蘇加德大師、稱號騎士威爾普斯、大騎士長唐納還有狙魔箭手格雷斯爵士四人而已，其他人要麼是像德拉鞏遜和迪克威這樣目不識丁的粗人，要麼是雖然在治理和守護領地方面有些經驗，但是並不足以應付眼前這麼嚴峻的局勢的普通人才。
然而現在這些人都不在這裡，心情沉重的李維很快就想到了唯一能夠幫助自己的人。
“進入城堡之心。”
一陣奇妙的失重感過去，李維發現自己置身於一片冰天雪地之中，腳下積雪沒膝，寒風夾雜着雪花如同狂飆一樣從身側疾馳而過，呼嘯的聲音如狼羣夜嚎，又像是駿馬嘶鳴，淒厲得令人不禁爲之掩耳。
然而李維卻並不覺得恐怖，冰雪給他的感覺是寒冷的，但是並不貪婪的奪走他身上的熱量，寒風給他的感覺是凌厲如刀如劍，但是抵達他身體的時候，卻變得和煦如情人的撫摸，以至於他都不需要使用鬥氣保護身體。
城堡之心不會傷害它的持有者，永遠不會。
李維極目遠眺，山下是一片遼闊無邊的碧綠草原，金黃色的麥田整齊分佈着，箭塔和守衛塔林立，拱衛着最中央那座淡紅色頁岩建造的城堡，與上一次相比，這座城堡在體積上似乎有所擴大，主樓和城牆上的塔尖也增加了幾座。
李維猶豫了一下，因爲他從來沒有置身於雪山之上，不知道應該怎麼下去纔好，前方不遠處就是陡峭如絕壁的山崖，看不到任何可以下山的道路。城堡之心固然對於他這個持有者有所保護，但是李維可不敢試一試從這麼高的山上失足落下，會不會毫髮無傷。
“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呢？”李維心中有些疑惑，不過緊接着從他背後響起的聲音，就讓他驚喜起來。
“壯麗的雪山使人感覺寧靜祥和，李維，你有沒有感覺焦躁的心情輕鬆一些了呢？”這個聲音蒼老而富有穿透力，連寒風的呼嘯都壓不下去。
“迪什先生，您在這裡？”李維回過身來，看到在一處遮風的雪壁之後，迪什先生手裡拿着一本厚厚的典籍，面帶微笑坐在銀色的高背座椅上，身邊的小桌子上擺着一個銀質托盤，上面放着兩杯熱氣騰騰的牛奶。
“在冰天雪地裡面喝上一杯熱牛奶，那種享受可是很難得的。”迪什先生微笑着拿起木雕手杖，向對面指了一下，銀色的星芒一閃即逝，在他的對面頓時多了一把同樣造型的座椅。“先喝杯熱牛奶吧，這裡面放了些有助於安神的香料。”
牛奶香醇可口，裡面的香料李維辨認不出來，味道有些怪怪的，但是並不令人討厭。入口之後先是滾燙，然後就有一道清涼的感覺貫穿全身，讓李維的頭腦爲之一清，身體裡面傳來振奮的感覺。
“味道真不錯，迪什先生，這裡面放了什麼？”李維幾口吞下牛奶，然後好奇的問。
“這裡面有一些產自東方的香料，不過是利用鍊金術重新培植出來的，可以幫助我勾起一些對於過去的回憶。”迪什先生的微笑中似乎帶着不易察覺的哀傷，這種感覺瞬息閃過，李維注意到的時候，老魔法師的表情又恢復了無懈可擊的睿智與慈祥。
“現在你面臨的形勢十分嚴峻，我認真考慮過。”迪什先生抿了一口牛奶，然後擡起雙眼，聲音緩慢而堅定的說：“當正義和榮耀並不需要付出代價的時候，許多人都能夠堅守立場，心懷光明！”老魔法師的聲音沉鬱如銅鐘悶響，“然而如果將真正的正義比作璀璨寶石的話，那種無需代價的正義只是廉價水晶。我們不得不承認，並不是什麼事情都可以做到沒有代價，有些時候必須進行抉擇。”
“進行抉擇？”李維有些吃驚的重複着。
“對，進行抉擇，然後，付出代價。”迪什先生看着李維的目光意味深長，李維甚至可以感受到那深邃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重量。“我不知道……”年輕的領主低聲承認，“按照亞蘭斯送來的情報，惡魔貴族和告死者已經聯合，而且都在集結大軍。即使我們現在把手裡所有的力量集中起來攥成一個拳頭，也只能憑藉着綠堡的高牆壁壘勉強防守。”李維的聲音之中充滿苦澀，“然而這樣一來，整個薄暮森林以北立刻全線崩潰，我不認爲別的領主能夠守衛住自己的領地不致陷落，或許白狼勳爵塞德里克閣下可以辦到，但是……”
李維感到聲音像是碎石一樣噎在咽喉裡面，讓他難以吐出這個結論。
迪什先生安慰的拍了拍年輕領主的肩膀，然後用手拂過面前皚皚白雪，手掌拂過之處立刻有的隆起，有的下陷，最後形成了一個非常精確而細緻的亞瑟王國北境郡地圖。森林、河流、村落、城堡全都纖毫畢現，甚至一些讀力農場和哨塔也歷歷在目，宛如從天空俯視大地時看到的景象。
“這是北境郡的全圖，我們現在不知道惡魔發動進攻的方向到底會選擇哪裡，但是如果是方便大軍的集結與展開，又可以遠離人類哨所視線的地方，就只有這幾處。”迪什先生說着，用木雕手杖指了指白雪地圖，他所說的那幾塊地方立刻向上凸起，而且泛起不同色澤的溫和光芒。
李維凝聚目光看着那幾個凸起的地方，一開始他沒有全部辨認出來，不過他畢竟曾經乘坐着獅鷲之王在天空中飛翔過許多次，很快就眨了眨眼睛，用幾乎是害怕的聲音輕聲說：“老爵爺火山、黑河哨所、碎顱戈壁，還有……”他的聲音頓住了，恐懼像繩索一樣勒住了他的喉嚨，讓他沒有辦法說出下面的話。
“難民營地。”迪什先生替他說了出來，老魔法師的面孔猶如堅冰雕刻而成，表情冷酷得令人心生寒意。他停頓了一下，等待李維領會清楚他的意思，然後伸出左手向着地圖指點着說：“老爵爺火山，這個地方遠離人類活動的區域，十分荒涼，在上一次魔災降臨的時候就被惡魔選擇爲設立巢穴的地方；黑河哨所是上一次惡魔軍的主攻方向。地勢險要，易守難攻，但是規模太小，無法駐留大軍，而且過於靠近邊境，只要渡過黑河，就可以對其發動猛攻。不過按照惡魔一向的習慣，上一次既然慘敗，這一次依舊向這裡出擊的可能姓……非常小。”
隨着迪什先生講解的話音，標誌着老爵爺火山和黑河哨所的那兩處雪塊停止閃光，然後縮回白雪地圖之中。迪什先生的手指沿着國境線向旁邊移動，最後停留在那塊最大的地形上。
“然後是碎顱戈壁，這裡與極北冰原相連，活躍着許多半是打劫半是耕作爲生的半獸人和地精部落，同樣在上一次魔災的時候，這些部落被惡魔大軍裹挾着攻打人類的城堡，人口損失慘重。如果惡魔大軍從這裡發動進攻的話，首先是不能得到多少炮灰的補充，然後突破黑河天險之後，必然要從綠堡這裡通過。”
“那我們就可以依靠綠堡的高牆壁壘，給他們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李維的語氣顯得有些興奮，拳頭緊緊握了起來。
“你說的沒錯，李維，如果惡魔或者告死者選擇從這裡進攻，我們就可以對他們實施迎頭痛擊。”迪什先生首先肯定了李維的判斷，然後輕輕一指，碎顱戈壁也同樣熄滅光芒，縮回地面。“不過既然我們可以想到這一點，沒理由惡魔和告死者就想不到。”老魔法師告訴李維，讓年輕領主的表情頓時僵硬難看如酸敗牛奶。
現在地圖上方凸起的部分只剩下了一個，李維呆愣愣的注視着那個地方——難民營地，標誌着難民營地的雪塊正在泛起意味着危險的紅光，一時間讓李維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難民營地是他開始起步的地方，而且也是除了綠堡之外，整個西蘭河以北的領地上最爲繁華的地方，無論是耕地還是村落建設都已經有了小鎮的雛形。可以說是領地上的核心之一。
無論如何，李維都不願意看到這處地方毀於戰火，然而集中全部力量防守難民營地，與來襲的惡魔大軍決一死戰的想法，卻是愚蠢到令人無語的決定。
因爲與綠堡古老堅固的城牆相比，難民營地的圍牆只是用原木和繩索搭建的簡陋木牆，即使是使用了一些防火藥劑浸泡，也不可能在大舉進攻的惡魔大軍面前起到什麼支撐作用。至於那些以木頭和皮革爲材料構建的守衛塔，無論數量多少，在焚燒者部隊鋪天蓋地的火球面前，都只不過是一些大型火把的原料而已。
時間在沉默之中一分一秒的過去，身邊寒風呼嘯，但是李維的額頭卻沁出了亮晶晶的汗珠，“迪什先生，”他終於開口的時候，聲音沙啞的連自己都嚇了一跳。“如果換成是您的話，會怎麼抉擇？”
“我的做法很簡單，但是未必符合你的心意。”迪什先生嘆息着說，“以目前我們的力量，防守綠堡有餘，但是與惡魔大軍展開野戰則絕無勝算，這實際上沒有給我們多少選擇的餘地。”隨着他的手勢，黑河邊境與難民營地這二者之間的部分首先從地圖上隆起，然後是難民營地直到西蘭河北岸的這部分地形。
“難民營地以北直至黑河邊境，這一段全都是未經任何開墾，人跡罕至的原始森林。”迪什先生用手杖指着那部分說，“惡魔大軍可以在我們視線所無法抵達的地方從容集結，然後發動攻擊，即使可以在森林中密佈眼線和遊騎哨兵，最多也只能起到一個預警的效果，而非勝利的契機。”
“所以，迪什先生，您的抉擇是……放棄……放棄難民營地嗎？”李維十分艱難的問，“您應該知道的，難民營地對於我來說，並不僅僅是領地的一部分，而是……珍貴無比的記憶……”費力的說出這句話之後，李維的聲音變得順暢許多，而且因爲激動，他的臉都漲紅起來，“這裡的每一幢木屋和建築都是我們一手打造，爲了保護這座營地，我們擊敗了殘暴的焚燒者和魔奴騎士團，還有鼠人之亂、難民之災，與惡魔勳爵率領的魔軍展開血戰，並最終將其殺死……這些記憶，我……我又怎麼捨得放棄？”
“李維，你還沒有弄明白我剛纔說的話。”迪什先生的聲音帶着濃濃的感嘆，“做出抉擇，總是十分痛苦的！你以爲只有你面臨這樣的抉擇嗎？”他的聲音驟然轉爲嚴厲，“現在並不是太平盛世！每一個人都遲早需要做出抉擇，難道你認爲我沒有遇到過這種事情嗎？我在生命之中遭遇過無數次嚴峻的考驗，每一次的處境都比你更爲惡劣，更爲拷問人心！尤其是最後一次，當我一生中的摯友用拂曉神劍鋒利的劍刃指着我的胸膛，要求我獻出一生爲之奮鬥的心血結晶的時候……我面臨抉擇之艱難，難道是你能夠憑空想象的？”
李維驚駭的擡頭，他在迪什先生的雙眼中看到了晶瑩的淚光閃過，然後老魔法師別開臉掩飾住自己的表情，“忘記我剛纔說的話吧，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他的聲音輕如嘆息，但是蘊含的內容卻重如命運，“正因爲我知道抉擇的痛苦，根本沒有人可以爲你分擔，所以你必須自己做出抉擇，然後爲其承擔後果。”
看着李維年輕的面孔，迪什先生站起來，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現在……輪到你做出抉擇了，李維?史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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