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拜會大公，信念碰撞
亞瑟十二世國王唯一的弟弟，以荒銀享樂着稱的“強種大公”勞爾?亞當斯在他裝飾豪奢的大廳接見李維和羅德里格斯爵士。大公本人坐在一張出奇奢華的寬大椅子上，這張座椅簡直就像是有靠背的躺牀，上面鋪着厚實綿軟的純白色虎皮和銀色冬狼皮，足以讓他年輕的第九任妻子——雪拉?亞當斯大公妃陪坐一邊。十幾名美麗多姿的侍女捧着來自南方的鮮果、夏曰葡萄精心釀造的美酒以及各色精緻點心圍在椅子周圍，或坐或立，隨時聽候大公閣下的召喚，獻上鮮果美酒，或是香吻。
這座大廳就是圓桌議事廳，原本是亞瑟一世爲他的十二位血盟騎士所建。大廳的牆壁爲黑曜石砌成，帶有亞瑟王朝早期粗獷簡潔的風格，牆壁上邊唯一的裝飾只有對應十二血盟騎士的十二個家族紋章。廳裡四面開着狹窄的長條形落地窗戶，可以俯瞰四個方向的景色，而中間則擺放着一張巨大無比，而且是用一整塊木料雕刻而成的圓桌。
定都菲爾梅耶之初，亞瑟一世就是在這張桌子上與他的血盟騎士召開軍事會議，佈置攻守戰策，一場場輝煌勝利的策劃都是在這張桌子前做出的。圓形的桌面代表他們血脈相通，無分貴賤，十二血盟騎士的別號——圓桌騎士之名就是由此得出。令不少亞瑟王國的年輕騎士在談論到這件盛事的時候，都感到血脈賁張，激情難抑。
廢王亞瑟七世在位期間，曾經請來王宮巧匠，將圓桌重新修飾一新，雕刻上種種亞瑟一世建國的傳說故事和戰爭場面，然後塗上了錚亮的明漆，使這張桌子歷久彌新。有些研究歷史的學者大師堅稱，廢王對這張圓桌寄託了他一生的雄心壯志和希望訴求。然而當亞瑟七世在魔災之中收穫慘敗，王弟高尼茨成功登上黃金王座之後，這張圓桌被視爲不祥的象徵，從此不再具有往曰的風光。
而今時光荏苒，築城王亞瑟九世在奢華王宮和灰燼堡壘落成之後，毫不留戀的搬出了這座城堡型的府邸，這裡就成爲王室其他重要成員的府邸，而圓桌也伴隨着一代代王室子弟默默成長。
李維和羅德里格斯爵士在大公府邸侍衛首領阿爾?阿迪爾爵士的帶領下，沿着長長的石階一路走來，進入大廳之後，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張巨大的圓桌。隨後阿爾?阿迪爾爵士向着勞爾大公和雪拉大公妃叩胸施禮，用他獨特的嘶啞嗓音稟報，“大公閣下，大公妃閣下，李維?史頓子爵大人和羅德里格斯爵士大人已經到了。”
“哦，那太好了，快請過來，請過來！”勞爾大公看上去心情很不錯，一面微笑着招手，一面把手裡的雕花銀盃隨手賞給了一位美貌侍女，那位侍女立刻帶着崇敬的表情接受賞賜，隨即把杯中的殘酒一飲而盡，迷醉的表情讓人彷彿以爲她喝下的是天上諸神的瓊漿。
“獅鷲領主李維?史頓大人，真的是你！”當李維走到圓桌另一面的時候，勞爾大公笑眯眯的對他說，“阿迪爾打發那些小子們向我稟報，說你和羅德里格斯爵士前來拜會我，我還以爲是他們又灌多了酒糟，拿我這個大公開起玩笑來了呢。快坐下，坐下，要不要吃點喝點什麼？請不要客氣，隨意些，隨意些。”
勞爾大公的熱情一如往昔，這讓李維的心裡稍感安慰，或許伶俐嘴的失蹤與這位王弟閣下並無關係，畢竟這個消息出自宮廷總管巴米利楊之口，而只有天上的諸神才能分辨清楚，這位太監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李維和羅德里格斯爵士在圓桌對面落座，侍女隨後送上了盛滿硃紅色美酒的水晶杯，以及裝滿車釐子、甜瓜和蜜餞的銀碟。鮮果和美酒甜蜜的氣息縈繞在獅鷲領主的鼻端，但並沒有讓他感到心懷舒暢，反而有種莫名的煩躁感。
“嚐嚐吧，李維大人，嚐嚐這些亞漢海商送來的水果，甜極了，輕輕一咬，汁液就彷彿是迫不及待的在嘴裡爆炸開來一樣。還有這個，產自德克城的霜降葡萄釀出的美酒，比夏曰紅更甜，更清涼徹骨，彷彿可以品到來自極北冰原呼嘯的冰風吶。”勞爾大公殷勤的向着李維舉起酒杯，然後首先一飲而盡。
李維只好捧起杯來，回敬勞爾大公，然後啜飲杯中的硃紅色液體。這酒堪稱香醇，但是太甜太濃，簡直就像是蜜糖一樣，和李維焦灼的心境完全不符，讓他忍不住輕輕皺眉。
“這酒不錯吧？”勞爾大公得意的舉起銀盃，示意侍女爲他斟滿。“李維大人，這次商隊只帶來了五十罐，全部被我買了下來，整個菲爾梅耶的豪門貴族都沒有福氣品嚐的到吶。”
“大公閣下，非常感謝您的招待，但是這一次我來拜會您，不是爲了品嚐美酒的。”李維有些唐突的打斷了勞爾大公的寒暄，但卻沒有把笑容從他的臉上抹去。
“唔，你說的沒錯，李維大人。”大公點了點頭，放下銀盃的同時，又偏過頭去，從侍女的手指間咬過一顆紅得發紫的車釐子。“那麼請吧，請說說王軍究竟取得了多麼大的勝利，前線的騎士們有多麼英勇，惡魔又是怎麼被打得落花流水的。讓你的述說來愉悅我們的耳朵，寬慰我們的心吧。”
“前線的戰局並不順利，雷光騎士團已經全軍覆沒，僅有萊昂納多?史迪威伯爵和五六名高級將領倖存；中路王軍在納爾迪城下受挫，能夠活着潰逃回來的人數不及十分之一；北境聯軍也在昆士蘭城落入告死者的陷阱，損失慘重。”李維直言不諱的說，他希望自己可以用這種方式讓勞爾大公感到局勢的嚴峻。
勞爾大公雙眉揚了起來，“仁慈的父神啊，這真是讓人震驚。”他大聲說，然而語氣卻依然帶着滿不在乎的味道，“王軍大敗，北境聯軍也是？這可真是太糟糕了，我的哥哥……國王陛下怎麼樣了？”
“國王陛下身負重傷，但是姓命無礙。”李維半真半假的回答說，“王軍殘餘軍力聚集在聖白石堡，依託天險取得了一次大勝，告死者被徹底擊潰，惡魔大軍也損失慘重，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捲土重來。”
“果然是父神發了慈悲。李維大人，我想在這次輝煌的勝利裡面，你一定立下了相當大的功勞吧？”勞爾大公捻着自己的鬍鬚，輕聲慢語的對獅鷲領主說，“還有羅德里格斯爵士大人，你的大劍一定斬下了數不清的惡魔和告死者的頭顱，立下了赫赫威名吧？”他的臉上浮現起與有榮焉的表情，舉起盛滿美酒的銀盃，“爲獅鷲領主和羅德里格斯爵士的英勇，乾杯！”
阿爾?阿迪爾爵士和羅德里格斯爵士都把手中的美酒一飲而盡，而李維只是淺淺啜飲一口，努力忍受着膩人的甜香。“大公閣下，”他放下酒杯的時候說，“現在王都的局勢非常嚴峻，我希望您能夠站出來做些什麼。”
“我？”勞爾大公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我親愛的獅鷲領主李維大人，你是不是弄錯了什麼？”他的雙手向兩邊攤開，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容，“你應該去找樞機主教伊諾克?塞巴斯塔閣下和星辰導師薩次恩?赫爾大師，他們是國王陛下臨走之前指定的輔政大臣；或者乾脆去覲見攝政王后莉拉雅?雷巴克陛下也可以，雖然灰燼堡壘大門緊閉，但是如果是帶着前線消息返回的李維大人，想必他們一定會熱情招待的。”
“那些位大人我都準備一一拜會。”李維口氣坦誠的說，“但是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您，您是國王陛下的弟弟，地位崇高，影響力也足夠強大……”
勞爾大公有些不耐煩的揮了一下手，彷彿要把什麼討厭的東西從耳邊趕走一樣。“地位崇高？”他打斷了李維的話，口氣中交織着輕蔑和質疑，“照理說，我是王弟，又是大公爵，理應握有自己的封地和領民吧？然而現在我有什麼？一座府邸——亞瑟一世的光榮，哈，我從來沒想要呆在這裡！我支持他登上王位，盡到了身爲弟弟的責任，爲此我甚至犧牲了長子！但是他呢？他給了我什麼？”
李維感到心裡一陣顫慄，忍不住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大公閣下，您……”
“我沒事，哈，坐下說，坐下說。這酒雖然喝上去爽口，但是可夠烈的，我應該是有些過量了。”勞爾大公的口氣突然變的緩和下來，右手輕擡，身邊的一位美麗侍女立刻俯身下來，在大公的面頰上印下一吻。“啊，啊，其實所謂的怨憤，早在幾十年前就已經散盡了吶，就連一絲餘韻，也只能在喝醉的時候纔可以尋覓到。現在的生活有什麼不好嗎？我不必坐在朝堂之上殫精竭慮，嘔心瀝血，美酒佳餚和漂亮女孩就是我生命之中最美妙的亮色……李維大人，你認爲我有必要去趟外面那灘渾水嗎？”
“就算是這樣好了，不過，勞爾大公閣下，請問如果菲爾梅耶的局勢變得混亂，對您來說又有什麼好處？”李維需要極力剋制正在自己胸中燃燒的憤懣，硬裝出來的禮貌口吻，生硬得讓他自己都聽不下去。“王軍慘敗的消息傳回之後，菲爾梅耶必然會掀起一場可怕的動盪，王都守衛軍未必能夠阻攔得下……何況他們究竟是否會阻攔還是不能確定的事情。暴亂一旦掀起，那些人可不管您是否地位尊崇，同樣都會被捲進動盪之中。”
“大公府邸的侍衛有能力對抗任何暴亂者，只要其中沒有哪位持劍伯爵在推波助瀾，就沒問題。”阿爾?阿迪爾爵士沙啞的聲音插了進來，話裡的意思若有所指。
李維沒有理睬阿迪爾爵士的話，因爲他需要把所有的意志力放到剋制衝動上面，“請容我提醒您，勞爾大公閣下，現在王都已經快要陷入饑荒當中，而您的府邸裡面多的是糧食和奇珍異寶。”李維看着面前豐盛的美酒佳餚，提高聲音說，“即使是爲了能夠繼續過上現在荒銀無恥的生活，也請您在危難關頭髮揮自己的影響力，幫助穩定局勢吧！”
勞爾大公沉吟着放下酒杯，臉上輕鬆的表情漸漸褪去，雙眼之中的神采透出頗有幾分身爲王弟所應具有的堅毅。“你說的有道理，李維大人，但是我也要提醒你，這件事並非一兩個人可以完成。”
他從那張寬大的座椅上站了起來，揮開侍女的攙扶，腳步蹣跚的向着李維走來，“你現在想要做的事情無異於想要阻擋從山巔上滾落的巨巖，稍有不慎，就會粉身碎骨。何況如果沒有王兄的旨意，你的行爲還有……”說到這裡的時候，勞爾大公突然停頓了一下，然後搖着頭笑了起來。“原來如此，王兄給了你旨意，或者還有一個王國重臣的身份，是不是？”
李維僵硬着脖子點了點頭，撕下沉湎享樂的僞裝之後，勞爾大公表現出來的睿智已經超過了他的想象。
“那我該說恭喜嘍，李維大人？”勞爾大公走到李維身邊，在阿迪爾爵士讓出的座位上就坐。“王兄此刻在哪裡？”
李維擡起雙眼，與勞爾大公對視，“我不知道，但是國王陛下現在應該十分安全。”隨後他轉移話題說，“大公閣下，關於剛纔的提議，您有什麼答覆？”
“你是說聯手穩定王都局勢的提議嗎？”勞爾大公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絲不屑的笑意，“那個提議既危險又徒勞無功，我是不會去做的。”
李維聽到這個答覆之後，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不過沒等獅鷲領主說些什麼，勞爾大公已經再次開口。“李維大人，你一定有辦法聯繫到國王陛下，那麼就讓我來說一下自己的提議吧，你判斷一下，這是不是一個更貼近實際的做法。”
“您的提議？”李維狐疑的重複了一遍，“大公閣下，請您仔細說明一下。”
“你的想法太簡單了，王都現在的局勢的確緊張，前方慘敗的消息一到，恐怕一場嚴重的搔亂在所難免。按照你剛纔的說法，各路王軍十不存一，那麼許多王都豪門都會因此失去一個或者多個繼承人；而且九柱家族之中也必然會發生巨大的變化，雷光騎士團覆滅，想必史迪威家族的滴血長槍也會爲之黯然失色；而中路王軍的潰敗，剝皮侯爺和魔山伯爵必然存在不可推卸的重要責任……”
看着李維的表情變得越發緊繃，勞爾大公的身體靠在椅背上，長長吐出一聲嘆息，“你認爲，如此巨大的變故，憑藉着幾位王國重臣的努力，就可以平抑下來嗎？”
“我不知道。”李維表情有些茫然的搖了搖頭，“但是如果不做努力的話，豈不是眼睜睜的看着王國受到重創？”
“我倒是無所謂，只要王國沒有傾覆，強種大公依然可以躲在府邸裡面安心享樂。”勞爾大公聳聳肩膀，“不過對於大多數的貴族和平民來說，的確糟糕的很。”他把聲音壓低，顯得有些詭秘的對李維說，“我的提議是——另立新君！”
勞爾大公的聲音很低，但是話裡的意思卻像是一把鋼錐刺穿了李維的胸膛，讓年輕的獅鷲領主險些從座位上跳起來。“另立新君？勞爾大公閣下，您該不會忘了吧？國王陛下雖然受了傷，但是可還沒有蒙長眠導者召喚呢？”
“我那位王兄依然在世，這我當然記得。”勞爾大公淡淡的說，“但是他的傷勢應該沒那麼簡單，只要他還能騎得上馬，穿得上龍王鎧甲，沿着綠獅子門堂堂而進的話，王都的所有不安穩要素都會立刻消失。”
李維的呼吸都因爲驚怒而停頓了一瞬間，有很長一段時間他不敢輕易開口，因爲不知道自己會說出什麼樣的話來。
勞爾大公的嘴角挑起一抹微笑的弧度，不過隨即就轉變成悲傷下垂，速度之快，讓人以爲是自己眼花。然後他用沉重的語氣對李維說，“既然王兄的身體已經不能夠在這個關鍵時刻挑起擔子，那麼我們就必須找到可以挑起擔子的人。攝政王后莉拉雅畢竟是個女人，哪怕她的確擁有過人的美貌，在此時此刻一點用場都派不上，搔亂髮生的話，她的命令沒法讓人心悅誠服，哪怕命令本身是正確的，也一樣。”
“所以我們需要另立一個新君，一個至少是可以坐在那把黃金王座上發號施令的國王？”李維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目光死死的盯着勞爾大公的嘴巴。“那麼人選是誰，大公閣下，是您嗎？”
“當然……不是。”勞爾大公故意停頓了一下，隨後咧開嘴巴笑了起來，“我？強種大公登上王位？這種結果恐怕比現在更要糟糕，說不定王軍失利的消息還沒傳回來，菲爾梅耶就已經亂成一團了。我說的人選只有一個，那就是我的王兄唯一的繼承人，王太子肯?亞當斯。”
“肯?亞當斯？”李維驚訝的看了勞爾大公一眼，“大公閣下，恕我直言，肯?亞當斯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他難道就可以挑得起重擔了嗎？”
“那副擔子太沉，當然不是讓我那個可憐的侄兒一個人挑嘍，他只需要坐在那把黃金王座上，讓接下來的事情變得名正言順。”勞爾大公口氣輕鬆的回答說，“真正的擔子要你來挑吶，獅鷲領主李維大人。你將成爲王國的英雄，而你的威望也足以握持權柄，而我在背後會支持你，成爲亞瑟王國全境的守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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