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惡魔大軍的奇怪動向（下）
8、惡魔大軍的奇怪動向（下）
對於惡魔大軍來說，佔領亞瑟王國的王都菲爾梅耶，既是一個輝煌的勝利，又是一個天大的麻煩。菲爾梅耶不僅是亞瑟王國的都城，更是連結西風郡、東方兩郡和北境郡的戰略樞紐，這座城市淪陷於惡魔大軍之手，不但對亞瑟王民抗擊魔災的士氣是個嚴重的打擊，更把還在堅持戰鬥的人類勢力切割成爲互相不能救援的三處死地。
起碼在惡魔一方看來，亞瑟王國的最後抵抗指日可滅。放下只能依靠聯合獸人才能苟延殘喘的西風郡不說，東方兩郡是適合大部隊展開作戰的平原，除了一些城堡之外無險可守，在數量衆多的惡魔大軍攻勢之下，最後潰敗是完全可以預知的。北境郡雖然有着薄暮森林和冰壁長城兩處天險，而且恰好一南一北將領土保護住，但是這處地方氣候苦寒，土地貧瘠荒涼，連下級惡魔都不願意多呆，根本養不起像樣的軍隊。
這樣說起來似乎惡魔的勝局已定，然而事實並非如此，惡魔並沒有實現全部的戰略構想，王都菲爾梅耶的確按計劃攻佔，然而損失卻也大得驚人，上萬精銳部隊戰死在神聖領域結界和人類部隊的瘋狂抵抗之下。
更加糟糕的是，由於亞瑟王室最後的血脈並未斷絕，籠罩在王都上空的神聖領域結界雖然被黑暗魔法一再衰弱，卻始終無法徹底消滅。
自從神聖介入啓動開始，惡魔們就一直找不到讓這個魔法停下來的辦法。無論他們怎麼使用黑暗魔法去壓制神聖領域結界，每當佛蘭達拉的金色面容從東方出現，血色火海之外的惡魔大軍就不得不收縮回來，防止被從天空之中零星飄落的金色光點腐蝕身體。
那些金色光點裡面凝聚着相當強烈的神聖力量，對於普通低階惡魔來說非常致命。像是小惡魔這樣的炮灰部隊，只需要身上沾到一顆光點，就會被神聖力量將大半個身體都化爲噝噝作響的腐臭血肉，而角魔督軍和焚燒者這樣的大惡魔也會身負重傷。
只有深淵煉魔或是深淵炎魔這樣等級的惡魔貴族，才能做到完全無視神聖領域結界的壓制，不過對於他們來說，在充斥着神聖力量的環境下活動也是很不好過的一件事情，除非是統率惡魔大軍的那三位大公親自下令，否則這些惡魔貴族同樣縮在黑曜石城堡的庇護下，悶悶不樂的打發時間。
對於惡魔大軍來說，這樣的日子簡直比深淵地獄裡面還要難熬。至少那裡雖然環境同樣惡劣，火山常年爆發，空氣中充滿灼熱的硫磺毒氣，頭頂上也經常落下一片片致命的熔岩雨，但是至少它們不必縮在狹窄的城堡之中，還能用相互殺戮來釋放心中的怒氣。
造成惡魔大軍動彈不得的窘迫狀態的另一個原因是，統率這支大軍的關鍵人物，深淵地獄333層荒蕪大地的至高領主，身份僅次於惡魔七君主的深淵之晨星，惡魔大公塞拉?法爾娜突然毫無預兆的消失不見，留下她的兩名副手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深淵煉魔領主岡多夫和深淵邪神耶魯迪爾都是在惡魔大軍之中兇名赫赫的殘暴將軍，但是在塞拉?法爾娜面前卻乖順得像是兩隻被閹割的地獄犬。哪怕是女大公已經失蹤了足足一星期，他們也不敢做出任何決定，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派出人手在王都周邊尋找，同時盡力掩蓋消息。
這當然是完全徒勞的舉措。
高階惡魔大多數都擁有傳送術的天賦能力，傳送的規模、距離和精度都與惡魔的位階成正比。如果是位面領主這個級別，甚至可以做到精準傳送到上千公里之外的某個特定地點。只要是地獄之晨星願意的話，即便是兩位惡魔將軍派出了多達上百支搜索小隊，也別想找到塞拉?法爾娜大公的任何蹤跡。
普通的低階惡魔智慧不足，很少會考慮除了吃、睡、交配和殺戮之外的事情。他們雖然因爲無法離開王都而煩躁不安，但是卻敬畏於高階上位惡魔的力量，從頭到尾都沒有起任何疑心。不過那些直屬於深淵煉魔領主岡多夫將軍的暗影刺客則發現了情況有些奇怪，特別是他們之中有一名同伴已經莫名其妙的失蹤了。
暗影刺客一向被稱爲是惡魔領主手中最爲鋒利的匕首，但是卻沒有人稱呼他們爲惡魔領主的心腹親信。創造出這些強大的刺客的恐虐主君曾經將他們成爲無柄之劍，形象的描繪出暗影刺客威力可怕但不易把握的特色。
每一位暗影刺客都被施加了非常強大的黑暗指使術，一旦他們出現背叛的想法之後，這種黑暗魔法就會立刻摧毀那名暗影刺客的靈魂。然而令參與制造暗影刺客的惡魔煉金術士始終忐忑不安的是，沒有任何方式可以確認，那個暗黑指使術是否還存在效力。
通常而言，術士們可以通過輕輕觸動黑暗指使術，然後從受術者的痛苦反應來觀察這個魔法是否還存在效力，然而製造暗影刺客的那一系列儀式太過殘酷，即使是連身體強健的惡魔都很難通過，因爲極度的痛苦所摧毀的不但是肌體，還有靈魂。那些僥倖通過的人都被完全摧毀了心中僅存的人性，被扭曲成爲無血無淚、無痛無覺的殺戮機器。
即使是斷折肢體、壓碎骨骼、撕裂肌肉這樣的痛苦，對於暗影刺客來說，都是眼睛都不需要眨一下的事情，暗黑指使術能夠造成的痛苦也只有這樣的程度罷了，同樣也沒辦法讓他們出現任何反應。
當然，暗黑指使術的效果一向非常好，哪怕是最多疑的惡魔煉金術士都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加上暗影刺客這把匕首雖然鋒利無匹，但是也極爲脆弱，用恐虐主君的話說就是“皮薄血少攻強守弱”，損耗率一向居高不下，也就沒有什麼人來關心暗影刺客是否會叛逃的問題了。
這一次同樣也是如此，雖然失蹤的是一名暗影刺客精英，但是聽到彙報的煉魔領主岡多夫卻毫不在意的揮了揮手爪，“別管那傢伙，這之前又不是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事情，一個倒黴的暗影刺客在陰影潛行的狀態下死掉了，結果屍體也停留在了那個狀態，要不是另一個刺客同樣進行潛行的時候踩到他，說不定還會持續個一年半載呢！”
“不，這次不一樣！”前來彙報的惡魔術士是名上了年紀的煉獄火焰魔，瘦小枯槁的身體上披着一件滿是黑紅色符文的長袍，頭上的幾根血紅尖角已經泛起白色。“領主閣下，我可以發誓，這次失蹤的那名暗影刺客精英絕對沒有死，他的同伴反映說，那名刺客曾經與獅鷲領主李維?史頓有交流的機會。”
聽到那名惡魔術士還在喋喋不休，岡多夫領主半猿半狗的醜陋面孔上露出了一個充滿惡意的笑容，濃烈的硫磺氣息伴隨着嘶啞的聲音，從他張開的那張滿是鋒利牙齒的嘴巴里面噴了出來。
“令人驚訝，你說的那個刺客有這麼重要嗎？比找回塞拉?法爾娜大公閣下還要重要？”一股深紅色的硫磺毒火猛然從煉魔領主的身體上爆發出來，令人窒息的熾熱火浪席捲整個大廳，如果不是大多數高階惡魔都有相當不錯的抗火能力，這一下至少會幹掉大廳裡惡魔頭領的半數。
惡魔術士的體質要比同階級的高階惡魔脆弱不少，距離岡多夫領主又是最近的一個，火焰爆發的時候，這個倒黴的傢伙只是尖叫了一聲就被捲了進去。當抗拒火焰的魔法光芒亮起的時候，這名術士身上的長袍已經被燒得處處焦糊。
“這就是我，惡魔領主岡多夫的回答，現在給我滾，馬上！”岡多夫領主咆哮起來，然後仰起頭來發出一陣大笑，大廳之中的惡魔頭領也都立刻跟着發出粗野的笑聲，並且把嘲弄的惡魔語一句一句的砸向倒黴的惡魔術士，直到他低着腦袋溜了出去才漸漸停止。
碰了一鼻子灰的惡魔術士當然不敢再找沒趣，於是亞蘭斯?凱特就一路平安的抵達了綠堡的廳堂，然後將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原原本本的告訴了李維?史頓。
“佔據王都的惡魔大軍居然發生了這樣的變故，他們的最高統帥失蹤了？”聽了亞蘭斯?凱特的情報，李維一面認真思索，一面用手指敲擊着面前的議事桌。他從頭到尾都沒有考慮情報的真實性，因爲亞蘭斯?凱特的效忠絕對毋庸質疑，不是真心誠意的話，城堡之心一定會做出相應的的提醒。
“聽起來似乎是一個反攻的好時機，羅德里格斯爵士，你覺得怎麼樣？”
“我認爲沒有意義，李維少爺。”羅德里格斯爵士考慮了不到兩秒鐘，就用沉悶的聲音回答說，“我沒有指揮大軍作戰的經驗，但是我知道現在正是北境郡迅猛發展的大好時機。而且如果我們整頓軍隊立刻出擊的話，能否消滅盤踞王都的惡魔大軍暫且不提，手中的力量兩處平均攤開的話，恐怕守衛疆土的難度要大得多了。”
李維皺着眉頭站起身來，在廳堂中間踱着步子走來走去。“你說的沒錯，羅德里格斯爵士。”他最後停下來點點頭說，“雖然放過這個機會很可惜，但是以北境郡一郡之力，確實是勉強了一些，即使是能夠僥倖奪回王都的話，也沒辦法守住那裡。”
“這是睿智的選擇。”羅德里格斯爵士評價說。
“很抱歉，亞蘭斯?凱特，你的情報雖然很重要，但是北境郡現在並沒有那個實力去利用它。”李維隨後轉向暗影刺客，用抱歉的口吻說。
“李維大人，您完全不需要感到抱歉，刺探情報是我的事情，而如何利用這個情報是您的事情。”亞蘭斯?凱特向一邊傾斜着腦袋說。
“這個情報並不是沒有用處，起碼我們現在清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王都方面暫時是安全的，德克城和西西里城附近居民的撤離工作，我看也可以暫緩，邊境上多派遣一些遊騎巡哨和大烏鴉偵察兵作爲預警，就足夠了。”一道青白色的光芒在大廳中間亮起，同時傳出的是迪什先生略顯蒼老的聲音。
“李維少爺，城堡之心的情況比我之前預想的要恢復得更快，如果順利的話，至多到後天凌晨，包括新建建築在內的所有設施就都可以發揮功能了。”
“這可真是個好消息，迪什先生。”李維的臉上露了出淺淺的笑意，“看來我們現在就可以進行下一步的計劃，對北境郡的各方勢力進行一次大整編了。”
北境郡接收了將近二十萬來自王都菲爾梅耶和周邊村鎮的難民，此外還有足足上千名王都貴族子弟，他們的扈從騎士、家族奴僕和其他相關人員更是爲數衆多。加上北境郡貧瘠苦寒，諸位領主之間原本也不是非常和睦，爲了爭奪資源而展開的小規模戰鬥時有發生；還有橫跨德克城和西西里城的天平商會，風暴神殿和大地神殿兩大宗教集團，以及形形色色的民間小勢力，形成了一個非常繁雜的勢力集團，彼此之間無法形成合力，相互掣肘的地方數不勝數。
只要是頭腦還清醒的人，就一定能夠想到必須將這些勢力予以整合，才能夠形成一個足夠堅硬的拳頭，保護北境郡不受惡魔大軍的侵襲。
然而這樣做談何容易？
即使是安斯艾爾家族——曾經統治北方諸領達數百年之久的北境之王，都沒有做到過將這些繁雜勢力捏合在一起。這其中有些勢力根深蒂固到可以追溯到亞瑟王國建立之前，有些勢力則是綠堡還在流民亂黨手中的年代遺留下來的，對於亞瑟王國官方天生就有着極爲排斥的心理。
李維?史頓雖然號稱王國全境守護者和重臣之首，但是這個職務的本身就存在着大把問題，更何況目前由於王都陷落，亞瑟王室的威信已經達到了歷史上的最低點。不止一個人曾經私下向李維建議過，既然亞瑟王國已經走到了窮途末路，還不如自立爲王的好，獅鷲王國聽上去並不比亞瑟王國差到哪裡去。
這樣的人包括一些擁有很強投機心理的王都貴族，也包括一些北境的領主，甚至連白狼勳爵塞德里克都對李維表示過，如果獅鷲領主準備自立爲王的話，北境諸領主的安撫工作可以由他來完成。
這種混亂至極的情況下，一切地位、承諾和財富都是不牢靠的，只有武力纔是最爲緊要的東西。北境諸領主由於安斯艾爾伯爵和塞德里克勳爵的緣故，對於李維一向表示支持態度，但是如果想要把他們各自手中的軍權整合到一起的話，恐怕也會怨聲載道，就更不要說是那些充滿失落和茫然的王都貴族了。
李維完全可以想象，自己整編北境軍隊的命令下達之後，將會激起多麼強烈的反彈，哪怕這是抗擊魔災的需要，能夠以大局爲重的貴族和領主也始終只是少數。
必須想出一個讓那些貴族和領主感到無法對抗的辦法，才能夠把整編部隊帶來的動盪降低到最小的程度。雖然憑藉着裝備精良的獅鷲騎士和冰壁長城守軍，李維有信心將任何反彈鎮壓下去，但是現在每一分力量對於北境郡來說都是如此寶貴，以至於他不忍心在內耗之中浪費哪怕是一丁點。
看着壁爐之中搖曳的火焰，李維陷入了苦苦的思索之中。
羅卡村位於薄暮森林以北四十多公里，距離冰壁長城大約有兩天左右的路程，原本是一個規模不大的村落，大約有二十餘戶村民居住在這裡。不過早在魔災降臨之初，絲毫沒有自衛力量的羅卡村就慘遭惡魔部隊洗劫，村民幾乎全部殉難，原木和灰泥建造的房屋也被燒成一片廢墟。
由於地理位置偏僻，即使是獅鷲領主崛起之後，羅卡村也沒有被列在重建名單上，魔災讓北境郡本來就緊缺的人力遭到重創，大多數居民都集中到了相對安全的永凍堡、綠堡和其他較大的城鎮附近，或者是西蘭河以南的比較肥沃的土地上去。
直到王都淪陷之後，這處村落才重新被利用起來，在清理之後的廢墟上面重新建造了一百多所村民木屋，並且用原木圍牆將整個村落保護起來。
新的村莊依舊延續了羅卡村的名字，不過居民則已經和原來的羅卡村沒有什麼關係了，一百多戶居民中有大約二十戶是從永凍堡遷來的北境人，其餘七十多戶都是來自王都附近的鄧肯村。
相對其他難民來說，鄧肯村的村民由於曾經見到過率領北境聯軍的獅鷲領主，對於這位年輕的抗魔英雄的印象要更加好一些。曾經擔任鄧肯村村民首領的那位老鐵匠更是經常把與李維?史頓的交談當做談資，居然也在羅卡村中得到了支持，從而繼續擔任村長一職。
不過這一次，他的村長可是經過獅鷲領主的確認，勉強也算是一名北境郡的低級官員了。摩挲着腰帶上那枚青銅的獅鷲徽章，讓老鐵匠的臉上總是掛起驕傲的笑意，連打鐵的錘子似乎都顯得輕盈許多。
新建的羅卡村同樣有着兩座小小的祭壇，分別屬於天空之神託彌卡和大地之神卡該諾。祭壇同樣被安放在專用的房間裡面，不過並不像是神殿那樣擁有主持日常事務的牧師，而只有一名見習輔祭負責管理和清掃。
除了早晚的信徒祈禱時間，兩名見習輔祭都很少離開各自的祭壇，而是將大量時間用在閱讀典籍和向神祗祈禱上面。這也是還未擁有神恩的神職者所最習以爲常的事情。然而在這天早上的時候，穿着土黃色長袍的那名大地神殿輔祭急匆匆的敲開了老鐵匠的房門。
“村長，吾主卡該諾發下神諭……要求所有村民在一個小時後集合起來，傾聽神眷者李維?史頓閣下的發佈的命令！”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