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在黃昏薄暮的時候,龍江釣叟這一行人已經到達虎林廳了,班頭董兆祿向總兵安世傑報告,安總兵卻很客氣地吩咐手下把白華峰兄妹讓進衙門。

好個龍江釣叟,神色雍容,跟在董班頭的背後,昂然直入,安總兵在花廳裡延見三人。

白華峰兄妹看過一位安總兵,只見他四十多歲年紀,虎頭燕額,二目神光充盈,嘴上長着八字鬍子,容貌也很威武,可是他看見老少三人進來時,面上現出和藹笑容,沒有半點官架子,龍江釣叟上前欠身道:

“大人請了,不知道大人今天把草民傳喚到來,有何公事,尚希賜教!”

安總兵微笑點頭道:

“不用多禮,請坐請坐,坐下再說話吧!”

左右搬三張座椅來,給龍江釣叟和白華峰兄妹落坐,龍江釣叟向安總兵告了僭越之罪,方纔坐下。

安總兵等左右獻茶之後,寒喧幾句,方纔開口說道:

“下官在盛京時,已經聽見盛老英雄的大名,如雷灌耳,渴欲識荊,恨以俗務羈身,未能如願,這次調到虎林廳來,到任還不到三個月,聽說頭道溝山嶺馬賊猖獗,打家劫舍,勒索附近屯子,無惡不作,正打算向上峰呈示,請兵進剿,哪知道卻接到了這一封匿名怪信,各位請看!”

他說到這裡回頭來,向身邊長隨擺了擺手,那長隨立即恭恭敬敬的遞過一封信札來,安總兵叫交給盛老前輩過目。

龍江釣叟接過書信,把信箋抽出來,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便向安總兵道:

“大人請了,屯子私購火槍,已經是關東一帶半公開的秘密,如果不是這樣,便無以捍衛家園,更無以保障財產生命,頭道溝山嶺附近幾個屯子,近日不錯是買入了大批火槍火藥,但這不過是用來進攻賊巢,綏撫地方之用罷了,說到不軌企圖,老朽可以擔保說沒有,這件事怎樣處辦,還得憑總兵大人的意思!”

龍江釣叟這幾句話十分聰明,他承認了各屯子私購火槍火藥的事實,不過他說這是拿來自衛用的,準備進攻賊巢,安撫地方罷了,並沒有不軌的圖謀,措辭不亢不卑,說話乾脆。

安世傑笑了一笑,說道:

“本官哪有不知之理,官場中的弊陋,各位不用說也明白,屯子購買火藥,全是對抗馬賊之用,皇恩浩蕩,宇內昇平,哪裡有不軌之企圖,各位跟頭道溝山寨賊人怎樣結仇,交戰過多少次,不必隱諱,只管向本官言明便是!”

龍江釣叟估不到安總兵這個人,說話這般痛快,不禁爲之大喜,他向白華峰道!

“少屯主,你把自己本身跟頭道溝山寨賊人一段血海深仇向大人報告吧!”

白華峰便把塞北四龍的出身來歷,以及落草頭道溝山嶺的經過,跟自己白家屯如何結怨,怎樣用奸計害死自己的父親白雲彪,火燒白家屯,自己兄妹如何含辛茹苦,東西流浪,直到最近方纔能夠返到白家屯去,重建故園,賊人怎樣死心不息,不斷的來搗鬼,三番四次交戰的經過說了,安總兵聽了白華峰這一席話,方纔恍然大悟過來,爲之嗟嘆不已。

安總兵聽完了白華峰的陳述,長長的呼了一口氣說道:

“原來地方上居然有這樣的強人,我身爲虎林廳總兵,居然任由馬賊橫行,真是言之有愧,過去的事不說了,各位打算怎樣應付頭道溝山嶺的賊人,可以向本官見告嗎?”

龍江釣叟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把自己在來路上經過青林窪遇伏,被賊人用火槍襲擊的大概說了一遍。

安總兵聽了十分震怒,說道:

“豈有此理,大膽賊子,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任意橫行,叫旗牌官進來,傳遞命令!”

龍江釣叟急忙阻止道:

“大人要調官兵進攻賊巢嗎?這個無須,對於破滅賊巢一事,草民自有成竹在胸,不必勞動官兵了。”

你知道龍江釣叟爲甚麼不用官兵幫忙,進攻頭道溝山嶺呢?

過去大破風子嶺人販子窩穴,不是藉助官兵的力量嗎?要知道那個時候是此一時彼一時,風子嶺之戰裡,龍江釣叟本身只得幾個人,面臨着有金城湯池之固的人販子窩穴,便不得不借助官兵。

可是這次又不同了,龍江釣叟聯合了五個屯子的力量,攻打賊巢,本身已經有相當的力量,本來官兵到來助攻,錦上添花,未嘗不美,但是有了官兵攙雜在進攻隊伍內,未免阻手礙腳,指揮不能統一,而且官兵裡面,有許多說不出的弊陋,比如他開到白家屯裡,白家屯就要殺豬宰羊的犒勞,本屯正在草創時候,哪有能力照顧大隊官兵呢,所以龍江釣叟在安總兵面前推卻官兵的幫助,就是這個道理。

安總兵聽見龍江釣叟說不用官兵幫忙,也可以破賊巢,一顆心便放下來,吩咐左右不必傳旗牌官進來了,他又問龍江釣叟除了官兵之外,還要甚麼幫忙。

龍江釣叟忽然想起日前和賊人交戰時,無意中發覺用雙重盾牌,盾牌敷滿泥土,可以抵擋火槍鐵砂子,可是自己這一方面,盾牌很少,將來進攻頭道溝山嶺時,恐怕不夠應用,如果要臨時購置,要花一大筆錢,並且不是立刻可以買到,還有火藥也缺乏。

龍江釣叟便向安總兵道:

“我們已經有足夠的人力進攻賊巢,目前欠缺的不過是兩樣東西罷了!”

他把自己的要求說出來,安總兵不假思索,立即下令庫兵拔盾牌一千個,火藥五十大桶給龍江釣叟,除火藥是消耗品之外,盾牌在攻破賊穴後,立即歸還。

龍江釣叟大喜稱謝,他們就要告辭回去,安總兵道:

“老英雄不用這樣快回去,本官已經吩咐廚房準備酒宴,小飲三杯才走!”

龍江釣叟本來心急似箭,恨不得一下子便返回白家屯,可是看見安總兵這樣的盛意拳拳,不好意思推卻,便答允了,須臾之間,長隨進來報告,後花園已經設好了酒宴,安總兵便請盛雲川老少三人入席,酒宴設在後園的六角涼亭裡,大家入席稱觴,喝得十分高興。

酒到半酣,安總兵突然舉起杯來,向龍江釣叟道:

“本官素仰盛老英雄奇功絕技,威震江湖,今日有緣見面,真是三生之幸,不知道老前輩肯不肯把本身練的絕技,顯露幾手出來,給我們開開眼界呢?”

龍江釣叟知道安總兵必定有這一個請求,微微一笑,點頭說道:

“大人要看老朽的本領嗎?老朽浪跡江湖半生,不過薄得虛名罷了,哪有甚麼奇功絕技,如果就這樣的表演出來,恐怕污了大人的眼!”

安世傑哪裡肯相信,一定要龍江釣叟表演,龍江釣叟被請不過,只得答應,便問大人要看甚麼本領,安世傑不假思索的說道:

“我嘗聞本領之道,氣功爲首,請老英雄表演氣功便了!”

龍江釣叟說了一個好字,他由席上站起身子,吩咐長隨拿二十隻象牙筷子出來,左右不禁愕然,不知道龍江釣叟要象牙筷子,可有甚麼用意,不過他是總兵禮請的人,只有唯唯聽命的份兒罷了。

龍江釣叟等他們把二十雙頭號象牙官筷拿出來之後,便自己親自動手,將這二十雙四十支象牙筷子,筆直的豎立在六角亭前的石地上,原來這些象牙官筷,一端粗一端幼,粗的一頭是四方的,可以豎立在地,龍江釣叟把這二十雙官筷按着五行排列開來,方纔向安總兵說道:

“安大人,老朽這一手叫做筷尖走步,這是氣功裡面小小一點功夫,大人請看!”

他說着微提長袍,拔身一聳,跳到象牙筷上,只用一隻腳足尖抵住象牙筷頂,全身被一根小小的筷子支持着,兀立不動,左右看見龍江釣叟居然有這樣的奇功絕技,不禁響起一片春雷也似的吶喊!

龍江釣叟見各各喝采,越抖擻精神,一個身軀宛似四兩棉花似的,輕飄飄地飛來晃去,在這四十根象牙筷子上進退起落,夭矯有若游龍,那四十支象牙挾子,完全不動,這種功夫實在非同小可。

因爲象牙筷子豎立在石地上,別說是在上面走步,甚至稍爲風大一點,也要摜歪吹跌,可是龍江釣叟在這些根本不能容身的象牙筷子上,跳躍如風,並且打出一套六路行拳來,袍袖刷刷掠風,出拳勢若虎豹。

安總兵也是個會武藝的行家,覺得龍江釣叟的六路行拳,雖然是寥寥十幾手,可是一招一式,猛辣而且老練,最難得的就是站在象牙筷子上打出來,也是十分精巧熱練,不禁拍掌喝采。

龍江釣叟打完了一套六路行拳,方纔向地下一跪,四十根象牙筷仍然卓立地上,沒有一根跌倒,也沒有一根移動位置,安總兵撫掌大笑道:

“好本領好本領,真是希世罕見的本領,本官今天總算開了眼界!”

他吩咐左右把象牙筷收起來,又斟滿一杯酒向龍江釣叟道:

“盛老英雄的奇功絕技,真是宇內罕有,無怪關東一帶綠林強梁,提起老英雄的名字來,也退讓三分了,下官有一不情之請,不知老英雄肯不肯答應呢?”

龍江釣叟答道:

“大人有何請求,只管直說出來,老朽力之所及,絕不推辭便是!”

安世傑色然作喜道:

“實不相瞞,下官一個犬子,名叫做安鐵雄,今年才十五歲,筋骨也很粗壯,他自小時起便嗜好武技,可惜高人難求,未遇明師,所以蹉跎到了現在,也不過學得幾手皮毛罷了,現在下官想令他拜在老前輩的門下,執弟子禮,不知老前輩肯不肯玉成下官這個志願呢?”

龍江釣叟點了點頭說道:

“這個可以考慮,大人請令郎出來,等老朽看看吧!”

安總兵看見龍江釣叟有了答允的意思,不禁大喜,立即叫左右內衙去,把大公子叫出來,左右應聲去了,須臾之間,出來一個少年,膚色黝黑,眉濃睛圓,活現出精悍的樣子和神氣,安世傑喝他道:

“鐵兒,你時常說要跟明師學本領,這位就是你時常聽見人家說起的龍江釣叟了,你還不快些上前叩頭嗎?”

安鐵雄看了龍江釣叟一眼,天真爛漫的回答道:

“爹爹,龍江釣叟是一個頂天立地的人物,他的本領真大,聽說好像陸地神仙一般,這個又黃又瘦的老頭子,哪裡是他,爹爹不要騙我!”

他這幾句話一說出口,左右不由失笑起來,安世傑正要斥責他沒有禮貌,龍江釣叟卻哈哈大笑起來,說道:

“不錯我是一個糟老頭子,可是人不可以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不信我是龍江釣叟嗎?來來來,我給休一個試驗!”

他說着揮手入懷裡,取出一疊青銅錢來,約莫有十三四個,拚做一疊,再叫左右取一根細繩來,由錢孔中穿過,打了一個活結當作一串錢的樣子,然後用左手食拇二指扣壓住了,一疊錢含在龍江釣叟的虎口內,盛雲川把繩索的一頭遞給安鐵雄,向他笑道:

“小孩子,你來你來,我把一疊青銅錢合在兩隻手指中間,你有本事把這疊錢由我兩隻手指中間,拉了下來,便算你贏,這疊錢便由你拿去買糖吃,你可有膽試一試嗎?”

安鐵雄雖然精明強幹,究竟是一個小孩子,他想兩隻手指能有多大力量,這疊銅錢又是散的,何難把它由兩隻手指中間拉下來,安鐵雄點了點頭說道:

“很好,我如果把籠疊錢奪下來時,你這老頭子不要賴帳?”

龍江釣叟大笑道:

“我哪有賴帳之理,只管用力拉吧!”

安鐵雄喜孜孜的執了一頭繩索,叫聲:“老兒留神!”

用力一拉,說也奇怪,那串錢仍舊在龍江釣叟兩隻指頭

中間合着,分毫不動,安鐵雄這時候方纔詫異起來,心中暗自想道:

“咦,這個老頭子真個有點邪氣,莫非他那兩隻手指的力量,似我一個人的氣力不成?”

他接連拉了兩拉,那銅錢始終不動,換句話說,這十幾個銅錢在龍江釣叟二指之間,筆直豎立,宛如一根鐵棒也似,安鐵雄這一吃驚非同小可!

他到這時候才知道龍江釣叟是個有本領的異人,不過他的生性非常倔強,始終不相信自己一個人的力量,比不過對方兩隻手指頭,安鐵雄拚命一咬牙齒,兩臂用足力量,全身也向後倒,奮力一掙一紮,迫卜兩聲,他這一下用力太猛,那根細繩卜的斷成兩段!安鐵雄用力太猛,站不住腳,仰後一交,撲通,跌了一個滾地葫蘆,各人不禁一陣鬨笑!

安鐵雄吃了這個啞巴虧,由地上一骨碌翻起身來,他看見細繩被自己扯斷了,那疊制錢仍然豎立在龍江釣叟二指之間,並不拆散,連一個也沒有給自己拉下來,方纔死心塌地雙膝一屈,撲通跑在地上,叩頭說道:

“師傅,弟子服了你老人家了,你原來是真正的龍江釣叟,跌一交算是給你老人家的見面禮呢!”

他這幾句話並不打緊,把各人引得一陣鬨堂大笑,龍江釣叟笑着把安鐵雄扶起來,說道:

“師傅收徒弟的見面禮是不用跌交的,叩幾個頭便算了,站起來吧!”

安鐵雄方纔站起,龍江釣叟總算在風燭殘年的時候,多收了一個關門徒弟。

飲宴既罷,夜幕降臨,龍江釣叟老少三個人都有了醉意,安總兵便吩咐下人在縣衙裡打掃幾間乾淨客房,給龍江釣叟和白華峰白玉霜兄妹下榻。

他們三個一來因爲路途勞頓,二來有幾分酒意,回到西院客房裡面,頭一着枕便睡熟了。

白華峰跟白玉霜雖然兩兄妹,爲了遵守禮法,分室而臥。

白華峰跟龍江釣叟同睡一個房間,白玉霜卻個別的睡在隔房裡。

到了三更左右,總兵衙門的西牆上,現出一個頎長高髻的人影來,向內宅略略一窺探,立即跳了進來,原來是頭道溝山寨的懶道人,不知哪個時候,居然到虎林縣來了!

這一次用匿名信向虎林廳告密,青林窪埋伏截擊龍江釣叟三人的,完全是出於懶道人的計謀。

懶道人自從上次進攻白家屯失敗,返回山寨之後,知道龍江釣叟這一班老少英雄必定不肯放過自己,再接再厲的進攻山寨,方纔想出密告官府這一條毒計來,因爲他知道官府一聽見民間私藏火器械槍必定派人追究,少不免把白華峰幾個主腦人傳到縣城裡去,龍江釣叟是個熱心的老英雄,一定躬自跟隨,這樣一來,自己便可以施展詭謀了,因爲他早早在鬆東一帶來往,知道虎林廳附近的地理形勢,由白家屯到虎林廳,必定要經過青林窪山口,這裡修木成林,怪石如疊,正是埋伏阻擊的最好所在。

所以懶道人發出匿名信之後,立即派人在虎林廳監視官府的動靜,等到董班頭拿了公文出發之後,懶道人立即派了十二個精細幹練的賊黨,帶了四支火槍,埋伏在青林窪山口附近,吩咐他們一看見官差帶着白華峰兄妹進入火槍射擊距離內,立即發槍轟射,用最迅速密集的火力交替射擊,務使對方措手不及,無一倖免!

懶道人這個計策本來相當毒辣,就是塞北四龍也以爲這次猝襲一定成功,哪知道正合了一句俗話,人算不如天算,懶道人的毒計雖然周詳,派出去的賊黨卻不爭氣,預先現出形跡,被龍江釣叟發見了,結果只打傷了兩個官差,功敗垂成,功敗垂成還不打緊,還斷了一火搶,傷了三個賊黨,狼狽逃回山寨。

懶道人聽了這個消息,氣得直吹鬍子,他立即趕到虎林縣來,看看虎林廳總兵有沒有在押他們,自己好趁機會混水摸魚。

哪知道虎林廳總兵安世傑不但沒有加罪龍江釣叟,相反一見如故,款留他們住在內衙裡,懶道人接到這個消息,真個爲之氣結。

不過他是個陰沉深鷙的人了,知道安總兵既然看得起龍江釣叟,少不免歡宴他們,俗語有說,酒能成事,也能誤事,如果他們貪杯的話,喝得酩酊大醉,豈不是自己下手行刺的一個絕好機會呢?

所以懶道人到了三更左右,便自施展輕功,進了總兵衙門,他一直混入內衙裡看見白華峰兄妹和龍江釣叟分別住在客房裡,懶道人正要向龍江釣叟行刺,可是迴心一想,酒醉三分醒,龍江釣叟是個有本領的人,如果一近榻前,必定醒轉,自己何不向白玉霜下手,由窗外發一個金錢鏢穿斃她的咽喉,在睡夢裡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她殺斃,然後再向龍江釣叟行刺,即使行刺不成,也殺死一個白玉霜,聊泄心頭之忿。

懶道人主意既定,立即輕身一晃,跳落牆下,迫近客舍窗下,伸手入懷,取出一個磨利了的青銅錢來,覷定了榻上酣臥的白玉霜,就要直髮出去。

哪知道懶道人只知道螳螂捕蟬,不知道有黃雀在後,他只顧暗算別人,並沒有注意到,龍江釣叟盛雲川豈是尋常之輩,大凡是一個跑慣江湖的人到了陌生地方,必定不會盡管喝酒,吃得爛醉如泥,何況龍江釣叟是個武林名宿,更不會這樣的幼稚,在宴會席上面,龍江釣叟雖然喝了不少的酒,可是他不過用氣把酒堵在喉頭罷了,一離開了酒席,便走到沒人的地方,原封吐了出來。

所以龍江釣叟雖然有些微的酒意,距離一個醉字還很遠,懶道人一個飛身竄入來,他已經發覺了,在睡榻上睜開眼睛來,看見了懶道人映在院裡的影子,他悄沒聲息的由牀上長起身來,用手輕輕一按土炕的邊沿,已經來到窗下,看見懶道人要發金錢鏢,他也探出一個青銅錢來,不過他這個青銅錢並不是準備打人,而是比準了懶道人手中的金錢鏢,懶道人剛纔把手一抖,錢鏢脫握,還未飛入窗外,背後嗤的一響,一點寒星自後飛過來,銅一聲打在金錢鏢上,兩個銅錢嗤的一響,齊齊跌落窗下!

懶道人出其不意,嚇了一跳,他還未來得及回頭看時,背後颯的一響,一條寬袍博袖的人影,挾着強勁無比的罡氣,向自己迎頭罩了下來。

懶道人立即明白飛撲自己的是哪一個人了,他喊了聲不好,把軀幹倏地一矮,用個“黃龍換腰”身法,向刺斜裡直飛出去。

只聽見轟的一響,自己剛纔站立的石地上,當堂現出一個凹坑,碎石如粉。

懶道人知道這是劈空掌的力量,不禁心膽俱寒,他正要用個“燕子穿簾”之勢,跳上牆頭,冷不防眼前黑影一晃,半空裡翩然落下一個人來,截在自己面前,喝道:

“懶牛鼻子,往哪裡跑!”

懶道人認得是龍江釣叟,不能不戰,伸手向肩後一抄,錚的一響,拔出身佩的青鋒寶劍來,喝了一聲:“不是你,就是我!”

把手中劍一挺,就要直衝過去!

白華峰兄妹這時候也醒轉過來了,一個拔出寶劍,一個拔出雙刀,雙雙由臥室裡跳了出來,正要捉拿刺客,可是看了懶道人寒光凜凜的寶劍,不由後退一步,因爲懶道人的利害,他們已經嘗過,不由不生出戒懼心理!

龍江釣叟向白華峰兄妹喝道:

“不用你兩個上前,快快退後,這個牛鼻子只要我一個便可以收拾他,決用不着你們,知道沒有?”

白華峰兄妹立即退後,龍江釣叟向懶道人笑道:“懶牛鼻子,你這一次的陰謀詭計,完全失敗,向虎林廳告我們私藏軍火,反而被我們結識了安總兵,收他的兒子做徒弟,青林窪用火槍暗算我們,結果不但暗算不成,反而賠了夫人又折兵,你以爲我們今次在總兵衙門吃醉了,進來行刺,哈哈哈!其實老夫雖然喝醉了酒,比你還要清醒呢?別看你手中有劍,老夫只用一雙空手,也可以把你收拾下來,今天你留在縣衙吧,不用返回頭道溝賊巢了!”

話未說完,懶道人已經喝了一聲“老鬼看劍!”寒光一閃,寶劍劈面刺到!

原來懶道人知道自己的本領萬萬不是盛雲川的對手,不過到了這個時候,也是無可奈何,只有冒險一拚罷了!

懶道人趁龍江釣叟說話的時候,把手中劍一挺,用了個“白蛇吐信”的招式,猛向龍江釣叟兜胸刺去,看似拚命,實是虛着,當懶道人的劍刺向龍江釣叟,劍尖還未抵着胸膛,霍地把招式一轉,“素女挑藍”“演郎問津”,刷刷,一連兩劍,掛腰斬肋,下挑丹田,劍式之快,疾如電火。

龍江釣叟喝了一個好字,揮左掌向下一截,使個“漁夫撒網”,硬用自己的手掌來截劍鋒,可是當掌緣快要和對方寶劍相撞的時候,陡的一翻手掌,掌心登出混元氣勁,喝了聲:“去!”

懶道人猛覺自己持劍虎口一震,自己的寶劍像被一根無形鐵棒,格了一下,直盪開去,連身子也不由自主,退出四五步遠!

白華峰兄妹不禁鬨然,懶道人頭一下進劍,便覺得龍江釣叟的氣功,利害異常,別看他赤手空拳,對付自己這寶劍,卻比有兵刃還要得力,自己今天晚上非要把跟斗栽在總兵衙門不可!

懶道人心中一急,他知道再打下去,凶多吉少,還是三十六着,走爲上着。

懶道人主意既定,虎吼一聲,又再撲上前去,懶道人這一次進撲,使用的是小連環迫魂八劍。

白華峰也是個學劍的人,他看見懶道人開始第一着是“神龍入海”,劍光一閃,直撤龍江釣叟面門,引他伸掌向上一穿,用手掌來格時,卻是一個“黃龍掉尾”,劍鋒一翻,由上而下,照準龍江釣叟胸口的“氣門穴”朝去,劍尖距離敵人身體還有半尺,霍地一擻,又把劍圈了回來,看似取下三路,哪知道他在手劍訣一壓,右手一領劍鋒,寶劍直刺向龍江釣叟的太陽穴,這下有個名堂,叫做“封侯掛印”,可是懶道人的左掌也不閒着,向下一翻時候,竟用了“鐵琵琶”的掌力,猛切龍江釣叟的右膝蓋,這一下劍掌並進,分明拚命。

白華峰剛纔喊了一聲好險,正要看龍江釣叟用甚麼手法去化拆這個險招時,哪知道懶道人突然雙足一墊步,刷刷兩聲,闊袖插處,全身向上直飛起來,用個“燕子旋飛”身法,宛似一頭健鷹也似的,飛過龍江釣叟頭頂,落向西院屋牆之上。

白華峰尖聲叫道:

“不好!賊道要逃跑哩!”

懶道人這次以進爲退,乘機逃跑,卻出乎龍江釣叟意料之外,稍一分神,已經被他飛上牆頭。

盛雲川由鼻孔裡哼一聲,說道:“無恥之輩!”左手平空一舉,右掌向外一推,龍江釣叟這一掌距離懶道人的身形,至少有五六丈遠,可是懶道人的身形隨着他手掌一揚之間,當堂頓了一頓,腳步連晃兩下,似乎要跌下來,可是他雙臂向上一提,又把身體凝住,起落如飛也似的去了。

白華峰兄妹以爲龍江釣叟一定追趕敵人,哪知道出乎意料之外,盛雲川並沒有追趕,從容回身說道:

“窮寇莫追,由他多活幾天,我們返入房裡睡覺吧!”

白華峰白玉霜覺得十分詫異,異口同聲問道:

“老前輩,這賊道千方百計暗害我們,這樣可惡,你怎麼這樣輕易放他遇跑呢?”

龍江釣叟微然一笑,淡淡地回答道:

“你以爲他逃跑嗎?其實,這牛鼻子已經受了內傷,他這次一回去,至少有十日不能夠起牀哩!”

白華峰兄妹吃了一驚,白玉霜卻顯出不大相信的神情,向盛雲川說道:

“你若人家故意開玩笑吧!你雖然用百步劈空的掌力推了賊道一下,他還不是起落如飛的逃跑嗎?何嘗半點受傷呢?”

龍江釣叟大笑道:

“這難怪你不知道了,我剛纔給他一下並不是百步劈空拳,卻是印掌,這種掌風完全是陰柔之力,沒有十年以上的純功顯不出來,三丈之內被我這掌風掃中的,肺腑俱裂,當堂吐血慘斃,五丈以內打中的也要受重傷,十丈以內打中的受輕傷,這牛鼻子恰好在十丈距離以內,被我掌風掃中一下,好在他有一身內勸,掃中的又是背脊後心,不是前胸要害,所以並沒有跌下地,仍然能夠拚命飛逃,可是他頂多跑出十里外,就要吐血,一吐血就要跌倒,並不容易起來,就算他返回山寨裡,也要臥牀十天八日,如果懶道人有十天臥在牀上,不能動彈,我們便可以順利攻破頭道溝山寨了!”

白華峰兄妹不禁大喜,老少三俠各自返回臥室裡睡覺不提。

到第二天早上起來,龍江釣叟晉謁了安總兵,要返回白家屯去,安總兵道:

“老英雄爲甚麼不多住幾天,讓鐵兒多討一些教誨呢?”

龍江釣叟笑道:

“多謝大人美意,不過老朽以爲賊人一天不剷除,海蘭縣屯子的老百姓們,便一天不能安居樂業,百事莫不以破賊爲先,等到地方太平之後,指點令郎也未爲遲呢!”

安世傑點頭說是,立即派二百名官兵,押送盾牌火藥等物到白家屯去,到了白家屯交割東西之後,立即回來,不準多事流連,官兵應命去了。

龍江釣叟老少三人也跟着官兵出發,安總兵還要親自送出城,龍江釣叟力說不必,把他止住,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離開虎林縣,整整走了一天路程,返到白家屯裡,已經是夜幕降沉,燈火齊明的時候了。

再說長白三彪和虞家雙鳳這一班人,自從龍江釣叟跟白華峰兄妹去了之後,便眼巴巴的等候他們回來,哪知過了一個晚上,還不曾有消息,長白三彪覺得十分焦灼,就要派人到虎林廳去刺探。

小俠葛雷卻知道師傅的脾氣,他向各人說道:

“各位不用擔憂,我師傅一世爲人,福大命大,絕不做沒有把握的事,如果他預料到虎林廳這一條路是凶多吉少,有去沒回頭的,他老人家也不教白少屯主兄妹去了,再等一天,如果他真正不回來,我們再開始行動吧!”

衆英雄聽見葛雷這樣一說,方纔把一顆心放了下來,過了一晚,大家又等候了一日,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忽然聽見屯勇入村飛報:

“不好!大隊官兵來了!”

各人吃了一驚,以爲虎林廳總兵把龍江釣叟和白華峰兄妹扣押起來,派大隊人馬來進攻屯子,收繳火槍,就要吹起號角,召集全村人和官兵決一死戰!

還是小俠葛雷比較心細,他阻止各人道:

“諸位不要衝動,等我問清楚了,方纔再採取行動也不遲呢!”

葛雷便向報告消息的屯勇問道:

“官兵一共來了多少人?可有刀槍旗幟,有帶兵官沒有?”

屯勇被葛雷這樣一問,當堂呆了半響,期期艾艾的說道:

“哦,官兵的數目嘛,我們因爲距離大遠,看不清楚,不過人數並不會多,只有二三百人左右,至於刀槍旗幟那可沒有,也不見帶兵官,彷彿帶着許多輜重哩!”

葛雷不禁大笑起來,向各人道:

“諸位聽見沒有?如果官兵真正派人來收我們的火槍,我們有幾千人的實力,他決不會派二三百人來,也決不會沒有帶兵官,這不用說,一定是虎林廳派人護送我師傅回來了,或者他老人家這次虎林廳之行有美滿收穫也未定呢!”

各人還是半信半疑,葛雷石金郎立即帶了幾十名屯勇迎出去。

果然不出所料,在火把照耀下,龍江釣叟和白華峰兄妹已經騎着高頭大馬,引着一隊挑擔輜重物品的官兵,一直來到屯外了!

葛雷一看大喜,首先上前,高聲叫道:

“師傅,你老人家回來了嗎?”

盛雲川在馬上一晃身軀,甩脫馬蹬,一個飛身由馬背上跳了下來,喜着說道:

“爲師這次幸不辱命回來了,還有總兵大人幫助我們的物品,你們看!”

他說着指了指官兵挑擔的東西,葛雷和石金郎認得是火藥,喜歡得不住地跳!

石金郎趕忙招呼屯勇上前,幫忙把輜重擡入屯子裡,喀喀哈哈的一片,不到半時辰工夫,所有東西卸完了,那些官兵就要回去,龍江釣叟就要留他們在屯子裡住宿一晚,官兵即異口同聲的說道:

“總兵大人吩咐我們交下物件,立即要返回虎林廳去,不準稍事停留,我們不敢違背總兵大人的命令哩!”

龍江釣叟知是實情,雖然天黑路遠,不過官兵有二百多人成羣結隊,火把照耀,路上也不成問題!!

盛雲川只好由官兵回去,他返入屯子裡,把這次虎林廳之行經過向各人說了,大家誦贊不絕,說道:“老前輩真是洪福齊天,這次不但沒有驚險,反而得了一大批火藥、進攻用具回來,並且打傷了助紂爲惡的懶道人真是天大喜事,頭道溝賊人已經面臨末日了!”

立即設宴慶祝,盡歡而散。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天將方曙,雄雞報曉,白家屯外突然來了兩匹騎馬,馬上人是兩個短衣窄袖,年當少壯的漢子,剛纔來到屯子外面,高聲叫道:

“白家屯裡面的人聽着,我們是頭道溝山寨大王派來的,有信要給龍江釣叟老頭兒,並且要面見姓盛的,快快進去報告!”

屯勇立即向裡面飛報,小俠葛雷聽了不禁愕然,向龍江釣叟道:

“師傅,賊黨派人到來,莫不是下戰書嗎:”

龍江釣叟搖頭說道:

“戰書我看多半不會吧,叫他人來見我!”

葛雷把命令傳出去,一頓飯時間之後,龍江釣叟在白華峰兄妹的房屋裡,延見頭道溝的來使,這兩個賊黨見了龍江釣叟卻是十分恭敬,深深一揖,送上書信,龍江釣叟把書信拆開一看,只見內文寫的是:

龍江釣叟盛老英雄雅鑑:

自古兵兇戰危,貴我雙方數月以來,大小交烽已經有十餘次,互有死傷,倘若長此僵持,井非爲了局,雙方皆非福也,是故我等經再三考慮下,咸認爲冤家宜解不宜結,至於白家屯之被毀,咎在我等,情願捐輸財力,助建本屯,化干戈爲玉帛,易殺戾爲祥和,不亦佳耶,如果老英雄能體念雙方數千生靈,從中斡旋,實爲一大佳事,倘以敝寨兄弟求和爲示弱,可以欺負,則敞寨兄弟唯有破釜沉舟,決一死戰,成敗得失非所計,亦非貴屯之福也。

此頌檯安盛雲川看完了賊人這一封求和的信,不禁哈哈大笑!把信紙向葛雷手裡一塞,說道:

“徒兒,你把這封信交給白少屯主兄妹和虞家姊妹看便了!”

那兩個賊黨看見龍江釣叟哈哈大笑,以爲他有了允意,心裡十分高興,插嘴說道:“我們大王說過,如果若英雄肯答應,解釋嫌怨,化干戈爲玉帛,我們大王可以和各家屯主等歃血爲盟,矢誓以後互不相犯,守望相助,我們大王還打算向白少屯主兄妹負荊,賠償物力人力,幫助他再建白家屯,這樣豈不是好?又何必兩敗俱傷呢?……”

他還要賣弄三寸之舌,滔滔不絕的說下去。

龍江釣叟斷喝一聲道:

“住口!哪一個跟你化干戈爲玉帛,哪一個跟你們歃血爲盟,守望相助!左右過來,把這兩個賊子綁出去砍了,將腦袋掛在木柵門口示衆!”

左右屯勇轟諾一聲,如狼似虎的簇擁上前,不由分說,就要把這兩個賊人綁起,這兩個賊人嚇了一跳,慌忙奮力掙扎,哪裡擋得住白家屯人多,頃刻之間,便被他七手八腳的綁住!直向崖門外推出去。

龍江釣叟卻在這個時候向徒弟葛雷使個眼色,小俠葛雷立即會意,上前叫道:

“師傅!且慢殺他,弟子還有話要說哩!”

龍江釣叟聽見葛雷這樣一叫,立即順風收帆,喝道:

“這一封信明明是賊人打算使用緩兵計,這樣可惡的強盜,不殺了他有甚麼用處呢?”

葛雷說道:

“雖然是這樣說,自古兩國相爭,不斬來使,賊人不錯故意弄詭出詐術,不過他們以禮求見,我們又何必傷他性命呢!依照弟子愚見還是把他們驅逐出去吧!”

龍江釣叟點了點頭,方纔向這兩個賊黨喝道:

“你聽見了沒有,如果不是我徒弟代你求情,你兩個已經身首異處,老實說一句吧,像你們大王那樣萬惡的響馬強盜,普天之下,人人得而誅之,試想一想,過去十多年來,塞北四龍打家劫舍,殺害了多少無辜良民,做人販子,買賣了多少奴隸給老毛子?如果還容許他留在世上,真個不知有多少善良的老百姓要遭受荼毒呢?廢話少說,暫時寄下你們兩個腦袋,回去報告你們舵主,你說白少屯主和虞家姐妹一心一意要替白老屯主和虞故鏢頭報仇,不知道甚麼叫化干戈爲玉帛,門、葉、韓、姜四個屯子,也一心一意替本地老百姓除暴安良,肅清匪破,不知道甚麼叫做歃血爲盟,守望相助,我們遲早踏破你的山寨,沒有甚麼兩敗俱傷,你們大王最聰明的,還是解散盜衆,一把火燃了寨柵,倒綁雙手下山,任由我們處置,除此之外,便沒有第二句話說,知道沒有?”

這兩個賊黨面無人色,頻頻不住點頭,盛雲川向葛雷喝道:

“徒弟,把這兩個狗強盜各自切下一隻耳朵,算是記號,放他走吧!”

葛雷應聲上前,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來,執住賊人面頰,寒光一閃,匕首落處,竟把這兩個來使的耳朵,割了下來,疼得他殺豬電似的怪叫。

葛雷方纔喝道:

“饒了你們不殺,已經是莫大恩典,受些少痛苦還要山嚷鬼叫嗎?快滾!”

這兩個來使抱頭鼠竄而去,龍江釣叟向衆英雄道:

“賊人出到遣使乞和這一幕,已經是山窮水盡了,事不宜遲,馬上向頭道溝山嶺展開攻勢,縱然不能夠立即攻破賊寨,也可以嚇破他們的膽子呢!”

各人聽見龍江釣叟頒下進攻命令,個個摩拳擦掌,齊聲喊道:“很好,打鐵趁熱,我們進攻賊巢再說!”

立即吹起召集號角來,所有屯勇紛紛開動,集中在白家屯前的廣場上,等候出發。

龍江釣叟和五屯主以及三彪雙鳳等男女英雄,除了盛雲川本人之外,其餘各人都是戎裝披掛,羣星捧月一般,跟着龍江釣叟出來,龍江釣叟來到廣場上,向那些鵠立無聲的屯勇望了一眼,高聲說道:

“各位聽着,今天頭道溝山寨派人來向我們講和,已經證明賊黨本身空虛,色厲而內荏了,我現在已經拒絕賊人的和議,把賊人來使割掉耳朵,驅逐出去,現在打鐵趁熱,向頭道溝賊寨來一個大進攻,如果一戰功成,便可以永安閭里,根絕後患,知道沒有?”

龍江釣叟這幾句話才一說完,廣場上已經起了一片暴雷也似的吶喊聲:

“我們誓願攻破賊巢,聽從老前輩的命令!”

龍江釣叟看見屯勇的轟諾聲,震動原野,不禁大喜,知道士氣可用,立即頒下進兵命令。

長白三彪紫面彪閔仕俊,金面彪柳兆熊,玉面彪羅君玉三個,和葛雷四個人帶領一千人馬,首先出發,算是第一線的進攻。

虞家雙鳳姊妹虞秀瓊秀雯,和白華峰白玉霜兄妹,也帶一千人馬,做第二隊出發,算是第二線的進攻。

龍江釣叟和大刀門炳父子,快馬韓天壽,銀槍姜仕雄,小諸葛葉廣樑四個屯主,帶領一千五百人馬做第三隊押後,策應一切,每一個進攻隊伍分配火槍四十杆,命令一下,征塵滾滾,旗幟飄飄,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就在頭道溝山嶺下展開,關東的草原上,展開了生死的搏戰!

先說長白三彪和葛雷四人,帶領一千人馬,風馳電掣一般,殺到頭道溝山嶺下,葛雷以爲長白三彪真個要向山上仰攻,便向三人說道:

“三位大哥且慢,頭道溝山嶺小弟已經到過兩次,形勢非常險峻,山下遍佈陷阱,如果正面仰攻,不但事倍功半,一個不巧,還要遭受到重大損失呢?”

紫面彪閔仕俊道:“你以爲我們是一勇之夫,真個硬攻賊巢嗎?我們不是三歲小孩,哪會不明白攻難守易的道理,小師兄只管放心,看我進攻便了!”

他等人馬距離山嶺還有半里左右,立即吩咐他們停了下來,向着山上搖旗吶喊,作出大規模進攻的姿勢。

果然不出所料,大隊人馬剛纔來到山嶺下,山嶺的密林裡,突然一陣劈劈拍拍,乒乒乓乓的聲響,轟發起來,幾十道毒蛇也似的火舌,由樹枝間隙裡噴射出來,原來賊黨在這裡埋伏了幾十支火槍,一見大隊人馬迫近,立即發槍射擊,鐵砂亂飛,火焰亂舞。

閔仕俊正要賊人這樣,便吩咐所有屯勇滾鞍下馬,伏在地上也用火槍回敬,不過閔仕俊吩咐他們發火槍是有規律的,他把四十支火槍分做四隊,每隊十支,隔了好久時候,才向樹林發射一排槍火。

四排火槍輪流交替,聲勢雖然浩大,消耗彈藥卻是有限,反過來說賊人這一方面,雖然擁有多量火槍和充足的彈藥,因爲缺乏實地作戰經驗,看見大隊屯勇到來,唯恐敵人殺到自己面前,密集槍火,拼命轟擊,其實屯勇還在半里以外,賊人的火網哪裡能夠打得着?

閔仕俊和賊黨打過幾次硬仗,知道火槍優點和弱點,優點是火力熾盛的時候,形成一片火網,任何人也不能夠上前,弱點是火槍本身不能持久,每一杆火槍打出十響八響之後,槍筒滾熱,再打就要爆炸,所以打了十響八響之後,就得停歇下來,用冷水來澆淋,等槍身冷卻下來了,方纔再打。

賊人沒有這個經驗,所有火槍儘量轟射,不會輪流交替,這樣一來,所有火槍筒發熱,便不能射擊了。

閔仕俊看見賊人槍火停息,知道進攻機會已經到來,立即吹起號角,大隊屯勇吶喊連聲,紛紛站起身來,抄起刀槍,向樹林裡衝去。

屯勇這一次衝鋒,事先已有準備,每個人的身上,都綁了兩個盾牌,牌面上敷滿泥土,準備抵擋火槍鐵砂子,剛纔火槍太密,田仕俊怕屯勇雖然身有盾牌,死傷還是難免,所以想出消耗賊人彈藥這一個方法來,等到賊人的火藥消耗到相當程度了,方纔發令衝鋒,屯勇這一吶喊殺上,賊人果然慌了手腳,亂髮弩箭,可是區區箭矢,那裡能夠阻遏屯勇排山倒海的攻勢,不到片刻工夫,屯勇已經殺入林內,據守樹木的賊黨完全伏路小盜,不過三百多人,哪裡擋得住大隊的屯勇,何況長白三彪和葛雷四人都是以一當百的武林好手呢!

不到半個時辰工夫,三百多個賊黨在樹林裡已經死傷過半,其餘的狼狽飛逃,長白三彪並沒有銜尾追趕!只在樹林裡清理一切,檢點死傷,賊人一共死傷了一百八十多人,繳獲火槍二十餘杆,自己方面連死帶傷的不到三十人,可以說得是旗開得勝!長白三彪不禁大喜,他由葛雷口裡知道前面有陷阱,不再前進,等候第二隊人馬到來,方纔向賊巢再次展開攻勢。

再說頭道溝山寨賊人這一方面,果然不出所料,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懶道人用匿名信向官府告密,半路截擊的毒計,沒有成功,結果賠了夫人又折兵,二次行刺也沒有效果,負傷回來,返到山寨裡面,一連吐了幾天血,沒有起牀。

塞北四龍經過再三焦思苦慮之後,方纔想出遣使乞和這一幕把戲來,在呼延慶等人的心目裡,以爲自己這一次和平攻擊,敵人即使不肯接納,也可以收到緩兵計的功效,等懶道人的傷勢好了,方纔再想別的毒計,哪知道龍江釣叟盛雲川不但不接納自己的和議,反而把派去的人割了耳朵,驅逐回來,驅逐還不打緊,立即向頭道溝山寨展開進攻,並且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攻破了山麓下樹林第一道防線,消息傳到山上,塞北四龍不禁大爲驚駭!

他們立即由忠義堂裡跑出來,發施號令,所有賊黨火速開到山半,固守第二防線和第三防線。

塞北四龍也親自到第二防線督戰,幸而屯勇方面,攻破第一防線之後,並不立即進攻,就在樹林裡停頓下來,獨角龍呼慶吩咐賊人固守第二道防踐以外的陷阱地帶,原來第二防線的山坡下,賊人老早在幾個月之前,挖滿陷阱,這些陷阱完全是品字形,三個一組,一個大陷阱附帶兩個小陷阱,每個陷阱足有三丈多長,一丈多深,阱面鋪滿浮泥,阱底佈置了尖刀三叉蒺藜等東西,敵人只要一跌落陷阱裡,就要遍體鱗傷。

塞北四龍在這裡挖掘了三十多組陷阱,換句話說,陷阱的總數在一百個以上,不論屯勇怎樣上山進攻第二防線,也要經過陷阱地帶,塞北四龍以爲固守着這一防線,那就是等於金城湯池之固,至低限度可以支持十天八天,等懶道人傷勢痊可之後,便可以易守爲攻,利用優勢火力,由被動改爲主動了!

哪知道事情並不像賊人理想的順利,賊黨方纔佈置妥當一切防禦工事不利消息已經雪片一般飛來,第一個消息是白家屯第二隊和第三隊人馬已經到了山下,進攻屯勇人數頓時多出幾倍,第二個消息是龍江釣叟指揮屯勇在山下大量砍伐林木,刨成木板,不知道準備拿來做甚麼用處。

塞北四龍一邊疑惑重重,一面提心吊膽,因爲他知道龍江釣叟足智多謀,按兵不攻,必定另有用意,砍伐樹林,說不定是破自己陷阱的準備呢!

果然不出所料,到第二天早上,龍江釣叟這一隊人馬,又再擂鼓吶喊起來,一隊灰黑色的東西,蠕蠕而動,由樹林裡出來,賊人定睛看時,不禁嚇了一跳。

原來屯勇這一方面,不知哪個時候蒐羅了幾百只大豬,把它趕出林外,直向第二防線衝到。

這些大豬的尾上,每一隻豬的尾巴部分,綁滿柴草,這些柴草浸過魚油,而且染滿硫磺松香末之類,一出林外,屯勇立即把豬尾巴的柴草點燃起來,剎那之間,火光熊熊,那些豬被火燒着尾巴,負痛之下,連聲慘叫,一窩蜂向前直衝出去,每隻豬的後腳,都縛了兩支長木棍,足有四五尺長,一跑起來,颳得地上泥土沙沙作響。

賊黨看見屯勇把豬裝扮成這個怪模樣,不知道是甚麼用意,正在相顧錯愕之間,鐵背龍靳永嶽正在半山監督賊黨修造防禦工事,一見對方這個陣仗,不禁大驚失色,叫道:“不好不好,敵人利用這些豬來破我們的陷阱,快放火槍堵截,快放火槍阻截!”

可是他這樣的一喊叫,已經來得太遲了!

原來這些豬拖着木棍,被火燒得失魂落魄,一窩蜂般衝到陷阱地帶,突然撲通幾聲,踏着浮土,慘叫連聲,帶着兩支木棍,跌到陷阱裡面去了,它一跌下並不打緊,陷阱的位置完全表露了出來,因爲豬隻跌落的地方,浮泥凹了一個大洞,固然不在話下,那兩支木棍並不是打平落下的,一頭插落阱底,另外一頭由浮土裡直豎起來,這樣一來,陷阱的位置立即明顯的表露出來了,幾百只豬分別跌入百多個陷阱裡,百多個陷阱的位置現了出來,個個阱口插着木棍,豬隻在阱底不住掙扎慘叫,這無異是給了屯勇一個警號,大隊屯勇吶喊一聲,由樹林裡直殺出來,每一個人除了手挽藤牌之外,還有大隊屯勇,十個八個一組,肩託了一條長木板,每人的身上背盾牌,他們跑到陷阱旁邊,把木板搭在陷阱上,變成無數臨時木橋,大隊人馬踏着木板直衝過去,沒有一個跌落陷阱裡面,他們一窩蜂過了陷阱地帶,猛烈撲攻第二防線!

第二防線是在峻嶺下面,山下佈滿陷阱,山半插滿鹿角,賊黨居高臨下的守着,除了火槍之外,還有擂木滾石,本來十分難攻,可是龍江釣叟第一步先用火豬衝突的計劃,把敵人的陷阱位置完全顯露出來,然後再鋪木板,大隊人馬過了陷阱地帶,一窩蜂殺到山下,然後向上仰攻,長白三彪和葛雷四個英雄奮勇當先,各自挽了一片盾牌,同身一聳,跳到山半,撥開鹿角,直殺上來,賊人一聲大譁,紛紛端起火槍來,密集火力射擊,還把擂木滾石之類亂打下去,葛雷和長白三彪在這時候卻顯出真正的功夫來了!

先是小俠葛雷,獨自執了兩面盾牌在自己手裡,他跳過鹿角障礙後,使個一種身法名叫“盤陀功”的,直衝上去。

甚麼叫做“盤陀功”呢?這就是把自己身子向左一旋,腳步往右一拐,向右一旋,身子向左一拐,舉個譬喻,整個人的身子,活像陀螺一般,左旋右轉,舞成一個人球,作之字形向斜坡殺上,這種功夫如果用來突圍潰陣,殺出重圍,最好沒有,比如你精通了這種功夫,一手執着盾牌,一手握着單刀,刀牌互用,旋旋打滾,殺入人叢裡面,刀砍牌撞,全憑一股急勁猛勁,差一點氣力的對手,不是被他撞跌,就是兵刃飛去,如果在陡抖的山坡上,直衝上來,更有排山倒海之勢,雖然有許多人也然沛莫御呢!

可是葛雷這次用盤陀功,卻不是從上殺下,而是由下衝上,他手執了兩面盾牌,旋旋打轉,直向山頂殺上,賊黨雖然用火槍向他亂射,可是從前槍械的火力,比起近代火器相差很遠,近代的機關槍,一分鐘可以打五十發子彈,火力之密,幾乎像一面網連蒼蠅也飛不過,那時候的火槍,不過是一響一響的打罷了,打上十槍八搶,還要停歇一陣,偌大一片山坡,雖然有幾支火槍把守着,也盡有可以竄上來的空隙,何況小俠葛雷的身法何等快捷,這面山坡由上到下,也不過十丈左右的距離,小葛雷不過五六下起落跳躍的功夫,便撲到山頂上,跳入賊黨人叢裡,拋去兩面盾牌,把雙龍如意扣,由腰間抖出來,舞成一條怒龍也似,揮揮霍霍,殺得那些賊黨叫苦連天,紛紛抱頭鼠竄,剎那之間,賊人陣地已經衝開一角。

長白三彪看見葛雷已經殺上去,不禁勇氣大振,他三個也一手執着盾牌,一手握着兵器,直闖上去,他們也學葛雷的“盤陀功”身法,走的是之字形。

頃刻之間,紫面彪閔仕俊和金面彪柳兆熊已經衝上山頂,只有玉面彪羅君玉不夠運氣,剛纔竄上兩丈左右,便吃一根擂木打中,骨碌碌直滾下來,幾乎喪命。

好在他還算機警,身子剛纔一向下跌,立即盾牌護住自己身體,沿着山坡滾落,總算身手敏捷,沒有受到甚麼重傷,只有臂腿破幾處傷口罷了,可是閔柳二人已經攻了上去,第二防線的山頂上,當堂展開了一片混戰!

小俠葛雷首先舞起刀牌殺入賊黨人叢裡,鐵背龍斬永嶽卻是悄沒聲息,一個箭步由後面竄上來,把手中折鐵刀一挺,用個“綵鳳舒翼”之勢,向葛雷背心刺到,本來照江湖上的規矩,與人交手,不論兵刃暗器,也要先打招呼,纔算是光明磊落的英雄好漢,靳永嶽卻不管這些,由人叢裡直竄出來,悄沒聲息舉刀便刺。

哪知道小俠葛雷的耳目,卻是靈醒非常,靳永嶽的身子才向前一撲,葛雷的雙如意扣已經像旋風一般,掃了回來,“雲龍倒轉”向刀鋒上一抗,叮噹一聲,幾乎把靳永嶽的刀打飛,葛雷回過身來,認得暗算自己的是鐵背龍,不禁哈哈大笑說道:

“我以爲是哪一個人,原來又是你這不知廉恥的小輩!今天是你龜窩被拆的日子了,還掙扎做甚麼,快上前受死吧!”

葛雷一邊說着,一邊把雙龍如意扣接連展開了迅猛的招數,“烏龍入洞”“金龍掉首”“游龍穿塔”,刷刷刷,一連三招,盤頭截腰斬肋,猛攻過去。

鐵背龍斬永嶽看見小俠葛雷來得勇猛,知道不易抵敵,急不迭忙的用個“燕子穿簾”,向刺斜裡直竄出去,恰好在這時候,來了一個冒失的替死鬼,這替死鬼不是別人,正是金頭龍崔仁壽,崔仁壽剛纔由第三防線下來,看見小俠葛雷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他卻不知利害,疾忙把手一揚,發出三支袖箭,猛向葛雷連珠射去。

金頭龍這一下無異班門弄斧,因爲以小俠葛雷的武功造詣說來,哪會被這些普通暗器射着,袖箭飛來,葛雷把雙龍如意扣一旋,吧吧幾聲,竟把崔仁壽的袖箭打得倒飛回去,兩支穿中人叢裡兩個賊黨,一支反穿在崔仁壽的額角上,崔仁壽哎喲一聲,身子向後便倒,葛雷一個箭步飛竄上前,雙龍如意扣向下一落,吧吧兩聲,竟把金頭龍打得腦分八片,金頭龍變了“破頭龍”,一命嗚呼,向閻王殿報到,找尋鬧海龍徐勇和小黑龍胡應去了!

崔仁壽這一死,賊人的銳氣已經挫了一片,鐵背龍靳永嶽在人叢裡,走得沒影無蹤!

紫面彪閔仕俊和金面彪柳兆熊大奮神威,一個用吳鉤劍,一個使判官筆,左衝右蕩,如入無入之境,所到之處,賊黨有如波開浪裂,把守第二防線的賊黨,本來有千多人,火槍也有一百杆,可是葛閔柳三個英雄殺上來之後,情形便大變了,他們雖然是隻得三個人,卻好比三隻出了柙的猛虎,殺入羊羣之中,擇肥而噬,火槍到了近距離完全沒有用處,刀槍箭矢對他們更加滿不在乎,經過這樣一攪,山頂陷入混亂狀態,再也沒有人向下面放槍擲石了,大隊屯勇直攻上來,賊黨本是烏合之衆,看見天險已失,防禦無靈,只好棄山而逃,不到兩個時辰功夫,頭道溝山嶺第二道防線,也宣告陷落了!

屯勇這次攻破賊黨第二道防線,收穫更加完滿,殺斃或生擒了的賊黨共有四百多人,奪獲火槍五十多杆,另外刀槍弓矢無數,前後兩日功夫,已經攻破了賊黨兩道防線,賊人賴以死守山寨的防線,現在只剩了一道了!

龍江釣叟吩咐大隊人馬由第一線開上來,先吩咐屯勇用泥土把陷阱填平,鹿角完全拔去,打開了上山的大路,把彈藥糧食運上來,另外派幾小隊屯勇,巡邏各處,阻截賊人水源和樵採之路,準備再向賊人第三防線展開功勢!

再說賊人這一方面,因爲金頭龍崔仁壽已經戰死,四龍只剩下三龍了,兩道防線失守,頭道溝山嶺的藩籬盡撤,雖然第三防線是設在一道懸崖上,十分峙險,不易進攻,可是誰敢保證龍江釣叟這一班男女英雄不能殺上來,誰敢擔保第三道防線不會給敵人攻破呢?

呼延慶和靳永嶽彭君保三人,和幾個心腹頭目,坐在忠義堂上,愁眉不展,呼延慶長長的吁了一口氣說道:

“我們六龍自從吃綠林飯以來,雖然不敢說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可是關外各省的官兵,始終對我們不敢正眼相顧,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可是自從風子嶺巢破,六龍莊被毀以來,我們一直過着倒運的日子,現在連山寨也岌岌可危,遲早被敵人打破了,真是喪氣!”

鐵背龍靳永嶽道:

“大哥,現在不是說喪氣話的時候了,還是當機立斷,棄了山寨逃走,衝出去吧!”

獨角龍呼延慶被靳永嶽這一提,瞿然醒悟,說道:

“對對,我們還有二千多人,足可以衝出去,快快派人察看下山道路,情形怎樣,早些上來回報!”

他一連派了十幾個小頭目下山打探,哪知不到天黑時候,這些小頭目一個個的回到山寨來,神色十分沮喪,向獨角龍呼延慶道:

“今回完了!下山的路完全被屯勇把守着,水泄不通,連水源也有敵人蹤跡,山寨用水採柴也成了問題呢!”

呼延慶大吃一驚,連忙向頭目怎樣情形,原來頭道溝山寨是在一座高峰的半腰上,深寨四面有一道山洞,深不可測,本來是一道天然險要的防線,可是最致命傷的就是山寨本身這個山頭上,沒有水源,就連那道山洞也是乾枯了的,沒有涓滴山水,食水來源要到五里以外一個山峰去取,如果第二防線把守得住,還不致成問題,可是第二防線失守之後,那山峰也在敵人控制下,水源截斷,要想防守也不行了,因爲山寨裡面雖然貯有大量糧食,即使敵人包圍三四個月,也沒有缺乏糧食之虞,可是食水一層,卻沒有大量存儲,二千多人馬的飲水問題,又怎樣解決呢?

龍江釣叟似乎看出了賊人這個弱點,攻破第二防線之後,並不再按再厲向第三防線進攻,只用長期圍困方法,把山寨包圍住,並且派人把守住水源的山頭,斷了賊人樵採之路,這一來賊人就有千軍萬馬,與及鴻溝天塹一般的防禦工事,也等於沒有用了!因爲人馬可以一天不吃飯,卻不能一天不喝水,呼延慶知道了這個情形,好不急煞!

他正要下令全體兄弟,棄了山寨衝下山去,和敵人決一死戰時,忠義堂內出來一個小頭目,報告呼延慶道:

“大王,李道長出來了!”

李道長就是懶道人,幾天來都在山寨裡養病,呼延慶爲了避免刺激他的心神起見,所以一切不利消息,吩咐左右完全不可報告他,不過懶道人也是一個聰明人物,他看見山寨這幾天來的消沉氣氛,以及賊黨沮喪神色,知道頭道溝山寨已經不大妙了!

果然不出所料,這天早晨他偷聽兩個小頭目的對話,知道龍江釣叟聯合五個屯子的屯勇,殺上山來,接連攻破了兩道防線,直追到大寨的外圍,連水源也截斷了,頭道溝山寨的命運,可說朝不保夕,懶道人大吃一驚,他急忙扶病起來,要跟呼延慶等人商議,服侍他的小頭目阻止不住,只好出來報告!

呼延慶聽說懶道人要出來,立即瞿然起立,果然不出所料,懶道人一步一拐的,帶着蒼黃的面色由裡面出來,向各人道:

“你們何必要瞞騙貧道呢?山寨到了這個情形,還不找尋貧道商量,還要騙我,真是失策!”

呼延慶望了靳永嶽彭君保二人一眼,面含愧色說道:

“一切不用說了,如果老道長這一次不是到虎林廳受傷回來,又何至弄成這個情形,真是言之有愧!”

懶道人咳了一聲道:

“現在說道這些話沒有用處,快告訴我,山寨還有多少火槍,多少人力?”

靳永嶽道:

“我們和龍江釣叟打了兩次仗,損折兒郎五百多人,還不致嚴重地損害我們的實力,可是火槍一層卻損失奇重,現在存留的火槍還不到六十杆哩!”

懶道人面色一變,可是頃刻之間,又恢復了常態,說道:

“各位不用灰心,事情仍有可爲,來來來,把全寨大小頭目傳入忠義堂來,聽候我的命令!”

呼延慶聽見懶道人這樣一說,知道他有了主意,不禁精神一振,他趕忙把全寨大小頭目喚入來,剎那之間,忠義堂上已經集合了五十多賊黨頭目,懶道人強打着精神,向賊黨頭目正色道:

“現在我們山寨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後關頭了,水源切斷,守既不能,唯有一戰,今天黃昏以前,大家拚力衝殺出去,死中求活,知道沒有?”

這些頭目面面相視,沒有一個回答半句話,也沒有一個贊成,懶道人明白各人的心理,便笑說道:

“你們憂慮敵人勢大,衝殺不出去嗎?不用擔心,我們有二千多人,還有六七十杆火槍,只要用心協力,何愁不能夠衝殺出去,你們回去吩咐本部兄弟,今天酉牌時候,大家聽見火起爲號,直殺下山,知道沒有?”

這些頭目雖然知道突圍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必定會遭受重大的傷亡,可是水源切斷,沒有可以守的形勢,只好死中求活,拼他一拼罷了,他們唯唯諾諾,準備一切不提。

這天頭道溝賊寨內,充滿了緊張低沉的氣氛,到了酉牌時候,全寨二千五百多賊黨,提早吃了晚飯,每人身上帶了幾天乾糧,除了兵刃之外,一切輜重和粗重東西完全不要了,酉牌時間一到,塞北三龍奮勇當先,帶了大隊賊黨,直殺出寨柵外,賊黨在臨突圍之前,放了一排火槍,乒乒乓乓,焰煙滾滾,鐵彈橫飛轟了半個時辰,方纔一聲吶喊,向外衝出去。

哪知道龍江釣叟這一班老少英雄,老早預料到賊人有這一着,有了妥善準備,獨角龍呼延慶放了一排火槍,方纔驅動大隊賊黨,在枯洞上搭了天橋,直衝下去,爲勢之猛,真個銳不可當。

可是龍江釣叟已經有了對策,他吩咐屯勇四面散開,伏在危峰亂石後面,任由大隊賊黨衝出,並不阻擋,任由他們自腳底跑過,等到賊黨衝出三四里路,兩邊山峰上轟然一聲大喊,譁朗,轟隆,無數擂木滾石,由山壁間滾了下來,竟把賊人逃路截住,先行賊黨出其不意,打得手足折斷,頭破血流,其餘的賊黨不禁大駭,紛紛後退,山壁上現出無數屯勇來,火槍亂射,弓矢如雨,賊黨傷亡無數,在這個情形下,不後退也要後退了!

這時候屯勇高聲大叫道:

“賊人聽着,今天我們們已經佈下天羅地網,你們前進無路,後退也一樣是死,要活命的快快拋下兵刃投降,纔有你的生路!”

賊黨本是烏合之衆,不是嚴密訓練之師,凡是烏合之衆必定沒有拼死的心理,屯勇這樣一喊,除了少數積惡難返的分子外,其餘的紛紛放下刀槍兵器,獨角龍呼延慶勃然大怒,掄起霸王鞭來,要打那些拋下兵刃的賊黨,說時遲,那時快,峰壁上一聲清嘯,陸續跳下幾個人來,正是長白三彪和虞家雙鳳,直取塞北三龍。

三龍本領雖然不弱,可是在這窮途末路的時候,任你多好武功,也要打個折扣,鬥不上十幾個回合,獨角龍呼延慶被虞秀瓊一劍刺透前心,死於非命,靳永嶽被柳兆熊一判官筆點中腰眼,跌倒在地,虞秀雯雙刀一落,鐵背龍身首異處,混天龍彭君保要想逃走,吃石金郎由斜刺裡竄過來,一刀砍折右腿,哎喲跌倒,三彪一涌齊上,亂刃齊下,砍成肉泥,

首惡已除,其餘賊人一律停手投降,龍江釣叟吩咐收繳了他們的兵刃,衆屯丁浩浩蕩蕩的整隊進入山寨,來到忠義堂前,只見正樑上高高掛着一人,原來是懶道人,不知哪個時候,已經自縊吊死在忠義堂上!

懶道人這一死,頭道溝賊寨已經冰消瓦解,地方上除了大害,虞家雙鳳的大仇也告昭雪,奏凱回白家屯。

後來虞秀瓊跟白家屯少屯主白華峰共偕秦晉,羅君玉也跟虞秀雯共締朱陳,虞家雙鳳有了歸宿着落,龍江釣叟和長白三彪等繼續行俠江湖。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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