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無不是歷經大風大浪之輩，也早已經歷過一次死亡，再一次面臨死亡，並不能讓他們驚慌。
面上雖沒有驚慌，但之前歡笑的氣氛已經漸漸消失，他們都昂着頭，望着高處對天叱問的第五玄。
所有人中，唯獨小個子巫和六代巫的臉上帶着笑。
他們一個看淡生死，一個看透生死，最是灑脫。
“成神啊，多少圖騰盼望的機會，你若要放棄……下一次，我允許，這天地也未必允許了……”
天地之力中蒼老的聲音源遠傳來，聲音漸行漸遠，但聲音的主人卻似在誘導第五玄，做出跟他決定相反的選擇。
第五玄淚眼婆娑的望向下面的一衆巫和首領，他們大多數都沉默以對。
“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但火部落的未來重要，我們這些老傢伙，早就是死了的人。”
小個子巫開口，這是他第一次與第五玄對話，清晰的，面對面的對話。
但說出口的話，卻讓第五玄止不住的淚流。
“我不，我不要他們死。”
第五玄怒吼着，他突然一把抄起日圖騰柱子，巨大的手掌抓住柱子的兩邊，用力的要把他掰斷。
“不……”
從幻境中驚醒的日圖騰驚恐的喊出聲來，但第五玄根本不管他的死活。
“嘎巴……”
石柱破裂，堅硬的落日弓卻依舊完好無損。
第五玄用四個指頭捏着他，準備把他掰斷。
“不不不，求求你不要，不要啊。”
日圖騰是真的害怕了，第五玄那瘋癲的狀態可不像是開玩笑，他連連求饒，用上吃奶的力量求饒。
“你不必這樣，如果你真的想放棄，在你心中尋找答案就好。”
天地之力消散前，老者的最後一句話傳來，隨後天地之力就緩緩消失在天地間。
“心中的答案？我心中已經有了答案，爲什麼你不停？爲什麼你不停？”
第五玄向着那股莫名的力量怒吼，他在責怪它，他在怒斥它。
“不要這樣，孩子，無論什麼結果，都是火部落最好的選擇。”
小個子緩步上前，拍了拍第五玄的腳，安慰着他瘋狂的舉動。
這突然而至的安慰舉動終於讓第五玄稍稍冷靜了一絲，也尋找到自己心中的答案。
“是我心中的慾望，他想成神……他想成神……”
第五玄徒然的坐在地上，把頭埋入雙臂中，不敢與一衆巫和首領對視。
他真的控制不住心中的想法，雖然他知道，只要他真的死心，那莫名的力量就會消失，可他就是不死心。
人都有貪慾，長生不死，逍遙自在，誰不想要。
他不想當石頭，更想與人交流，他要自由，要享受。
就像前世有一個張岱說的：
好精舍，好美婢，好**，好鮮衣，好美食，好駿馬，好華燈，好煙火，好梨園，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鳥，兼以茶淫橘虐，書蠹詩魔。
他也有數不盡的愛好，數不盡的慾望，憑什麼他就不能自私一點。
前世，他就是一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這一世，他就不能再做一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麼？
他這般思索着，可眼前閃爍的畫面，卻是一代代巫和首領，爲了部落的未來，衝殺、拼搏、奮勇、犧牲的畫面。
“嗚嗚……嗚……”
哭泣聲越來越小，第五玄也漸漸冷靜下來。
這早就不是那個不愁溫飽的世界，這裡的人只有相互依靠才能取暖，只有彼此信任才能求活。
他們可以生撕虎豹，卻甘願用自己的身軀爲身邊的夥伴擋刀。
他們可以日啖豬牛，卻甘願爲了部落的老弱而忍飢挨餓。
這終究是一個沒那麼自私的世界，所以他的心，突然顯得非常的自私。
“我不是聖人婊，但我怎麼覺得，我這樣不對呢？”
當他擡起頭，發現大塊頭首領和小個子巫正一左一右的拍着他的胳膊，如同父母在安慰她的孩子。
第五玄對他們齜牙一笑，卻感覺鼻涕泡泡都要落下來一般，然而他是靈體，哪會有鼻涕泡泡。
“四代巫，你過來，我問你點事情。”
第五玄向人羣中的四代巫招招手，把他叫到面前。
此時他的世界已經不再擴散，那怪異的力量也不再侵蝕巫和首領的靈魂，一切好像都靜止下來，在等待第五玄心靈深處的決定。
“你還記得我給你講，關於首領的職責的時候，那個小故事麼？”
第五玄低着頭，輕聲的向四代巫問道。
“哪一個？”
四代巫開口問道。
當初在海底，第五玄給他講過很多小故事，他都記得。
“就是那個瞎了眼睛的老軍人，和一個小戰士的故事。”
第五玄說道。
“我記得，你說他叫史法蘭中校退役首領，真是怪異的稱呼。”
第五玄聳聳肩，用嗚嗚嗚的聲音表述史法蘭這樣的名字，當然怪異了。
“把裡面最精彩的那一段，跟我說一遍。”
四代巫想了一下，擡頭望向第五玄，便看到第五玄閉着眼睛，望向天空。
他緩緩開口，儘量學着第五玄那種帶着濃重的舞臺劇腔調的聲音說道：“如今我走到人生的十字路口，我知道哪條路是對的，毫無例外，我知道，但是我從來不走，爲什麼？因爲TM的太苦了！”
“是啊，因爲TM的太苦了。”
閉着眼睛的第五玄緩緩開口，在他的心中，這些巫和首領的靈魂，彌足珍貴。
這是一個火部落的記憶，這是火部落的過去，然而他的道，卻要以殺死他們爲代價才能行之於世。
他的目光望向遠處的七代巫和六代首領，他們迷茫的望着祭臺上的一切，他們雖然看得到，卻聽不到。
“六代巫，你能看到未來把？”
第五玄突然想六代巫開口問道。
“看得到一點。”
六代巫開口收到。
“那未來是什麼樣子的？我是如何選擇的？”
第五玄問道。
“未來……充滿變數，在你沒有決定前，生與死共存。”
六代巫微笑着回答道。
“薛定諤的貓麼？
第五玄自語一句，目光望向自己創建的世界邊界。
那力量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退縮，剛剛生長出來的花草正在迅速的枯死，剛剛改變的規則，也正在緩慢的恢復。
“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浮生一場，都是夢境啊。”
第五玄口中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