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陽分局的民警，每日要處理超負荷的案件，還有日常瑣事，很少人還有餘力，跑去進行這種尚不明確目的的偵查工作。
所以，像黃正浩和秦旭今天這樣，跑到片區走訪的民警，已經越來越少了。
黃正浩靠在欄杆上，望着被城市燈火映襯出一層橙黃底色的天際，手指慢慢搓開一粒花生皮，捏成兩半，一半塞進口中。
“嗯，老習慣了，若是忙起來，沒在這片區域逛幾圈，就覺得渾身難受。”黃正浩細細嚼着五香花生，輕聲說道。
從秦旭所知黃正浩不多的過往經歷中，知道以他曾經的資歷，並不應該只是一個普通基層民警。
好像年輕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心裡多了一個過不去的坎，所以他近乎固執得留在這個職位上。
“你知道嗎？差不多二十年前吧，六叉路這一帶，那地形，比現在可複雜多了。現在六叉街外圍一大片老房子，早就被拆掉了，也就是這一片還留着。”
黃正浩繼續說道。
秦旭耳邊，老秦師父嫩嫩的聲音，用老成的語調說道：“唉，你這個師父，也是一肚子事情，心裡滿是掛念。”
不過，黃正浩並沒有打算與秦旭談心的想法。他說完這些，就轉到別的話題上去了。
秦旭知道黃正浩不願意說，因此也不勉強，順着他的話，聊其他事情。
黃正浩拿出的五香花生，秦旭嘗過幾粒之後，就不再吃了，他自己從單肩包裡掏出儲備的魔鬼椒，啃得更起勁。
他們師徒兩人，吹着嶺南秋季露天的清爽夜風，在這個老宿舍的天台，一直坐到了後半夜。
大白鵝把天台上的苔蘚都啄光了，而大藍蜻蜓也吃蚊子吃撐了。
無聊地大白，沒了食物之後，乾脆就將腦袋塞進翅膀下面，以奇怪的姿勢休息。
說實話，秦旭很想不明白。
這兩個團伙，爲什麼要在對面那棟黑漆漆的樓裡碰頭。
剛纔黃正浩談起過，對面那棟樓，原本是潮海市的夜校，年齡可比秦旭大多了。後來夜校解散，這棟樓就租給各類培訓機構，作爲培訓教室。
因爲這兩年不斷出現安全隱患，如今已經準備拆掉蓋新樓了。
在一棟危樓裡進行械鬥？或者談判，或者交易，真是鬧不明白這兩撥人的腦回路是怎麼想的。
實際上，秦旭已經十分懷疑那個綽號吆西的五金店主，提供的消息是否準確了。
能讓他繼續坐在這裡吃辣椒的最重要因素，還是因爲從以往的經驗來看，黃正浩一向比較靠譜。
當秦旭將單肩包裡最後一個魔鬼椒塞進嘴裡的時候，對面大樓旁邊，後半夜安靜無人的街道旁，走過十多個穿着黑色西裝的人。
他們腳步其他不重，但到底這麼多人，有些響動，秦旭立刻發現，推了推身邊閉眼小憩的黃正浩，提醒他目標來了。
“黑西裝，是泰寧那邊的風格。”黃正浩側頭看了一眼，又坐下說道。
“他們打開鐵門，走進大樓裡了。”秦旭說道。
“不着急，另一波人還沒來呢！”黃正浩搓了一把臉，讓自己精神一些，然後說道，“你等一下看到一批穿着白背心，還有腳上穿着人字拖的人，就是趙家幫了。”
黃正浩說完不到十分鐘，一羣穿着白色背心的人，也往對面樓走去。
一羣拖着人字拖的人，可比先前那羣黑西裝鬧出的動靜大多了。
很快，秦旭發現，這羣人都來到對面樓樓頂，相隔五六米，有來有往的說起話來。
“周定林，我是敬仰周爺的名聲，纔會讓你一步，你小子別得寸進尺，要知道，可不是所有地盤，都能讓你爲所欲爲。”穿白色背心的那羣人中，一個把背心都快要撐裂的胖子，中氣十足地說道。
黑色西裝的人，融入夜色，在黑暗中，很難看清楚他們的位置。
“趙斧頭，我六叔的名頭，自然就擺在那兒，敬重他的人，多了去了，可不差你一個。”
這兩人，你來我往講了半天，秦旭聽出是因爲某個生意，產生了糾紛，但卻始終沒從他們的話語中，聽出來他們所說的是什麼生意。
“師父，我們就蹲在這裡，好像沒什麼收穫。”秦旭輕聲問道。
原本以爲兩方人員碰頭，好歹有點火爆，沒想到這兩人雖然交流時語氣不太好，但始終不曾有其他動靜，互相之間，就在說一些沒有特別重要作用的互懟話。
“沒什麼好着急的，這些人在互相試探，吆西的消息錯了，泰寧經紀公司和趙家幫不是起衝突，他們是準備合作了。”黃正浩把聲音壓在最低。
“合作？”兩個常年遊走在灰色地帶，甚至沾滿犯罪嫌疑的團伙，互相合作，還能有什麼好事？
“是的，不是趙家幫要走泰寧的路子，聯繫上週店村在國外的勢力，就是泰寧想要趙家幫走私的路子。而最大的可能性是，他們兩方各有所需。”黃正浩分析說道。
秦旭微微擡起頭，往他們方向瞄了一下，卻發現兩方人各自後退，中間留出一塊空地，而一個黑西裝，一個白背心，正站在空地中間，熱身準備，似乎想要練手。
“跑到這裡來打架？”秦旭將自己看到的場景告訴黃正浩。
“不算是完全的打架。”黃正浩到底社會經驗豐富，他搖了搖頭，皺着眉頭說道，“他們的事情應該快談成了，內部資料有介紹過，這是周潮幫的老傳統，談生意的時候，派幾個人練練手。”
秦旭又瞥了一眼，看到白背心的胖子，接過一個黑西裝遞過來的一疊紙張，打着手電筒翻看，一邊翻，還一邊笑着點頭。
“師父，可是我們現在還弄不懂他們要進行哪些交易？”秦旭嘴巴上這樣問，但目光卻落在肩膀上，朝老秦師父使了一個眼神。
老秦師父想了想，點點頭，飄起到對面樓那個胖子手邊，幫秦旭探查情況。
“急什麼，別一直動來動去，我們這裡距離他們太近了，別動靜太大，別以爲這些人是吃素的。”黃正浩警告說道。
“還有，無論何時何地的偵查，都要保證自己的安全。信息未必能拿到，但一定要全身而退，不要逞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