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在一個星期的陰雨之後出乎意料地好了起來,但是葉未雙絲毫沒有因此而感到心情愉快,相反地,天氣一好,他就免不了要去替房東太太打掃她家的屋頂,還要頂着她習慣性的破口大罵。
“呤——”葉未雙的鈴聲響起來時,的確是讓他頭疼了一下,這一個特殊的鈴聲代表着他的麻煩到了。
“大小姐……”
“你死到哪裡去了?!別以爲混到我家當了傭工就可以三天兩頭翹班!現在都幾點了!你是豬腦袋啊……”比房東太太還要火爆的聲線從手機那頭傳來,葉未雙把話筒拿開了一點,小心翼翼地聽着她的怒吼裡有沒有暗含的讓他做事的語氣,如果一不小心忽視了,他一定吃不了兜着走。貧窮到了一定種程度的他年前勉強弄了一隻百摔不爛的諾基亞,這筆費用還是大小姐爲了隨時能監督他纔多給的。
“你這個小鬼頭,總有一天我要你好看!”對方也不知道哪裡惹來的一身脾氣,惡狠狠地撂下了電話。葉未雙看了看已經很舊了的手錶,錶盤上少了根秒針,是他一次摔掉的,現在那根秒針躺在“6”那裡,時不時會隨着手的擺動滑上去幹擾時針和分針。
才凌晨4點。
葉未雙嘆了口氣,露出完完全全與他年紀不相符的憂慮。他整理了一下穿在自己身上很顯大的藍色襯衫。這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他走掉的叔叔留下來的唯一東西。他在有裂痕的窗玻璃上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形象有沒有過安語小姐的底線——這挺容易的,因爲外面的天是完全漆黑的——然後拿着鑰匙,匆匆跑出了門。
這個16歲的少年,一直在過着孤獨的生活。
到達那個最起碼三百平的別墅時,他再次在窗口確認了一下自己是否狼狽,然後上前按下了門鈴,房子裡面傳來了悠揚的鈴響,沒過多久,一個女僕就出來了。一見是未雙,她沒有多餘的心情去關照這個發育不良的瘦小孩,不耐煩地讓他進來,然後將手裡的抹布丟給了他。“你來得正好,去把書房裡的架子擦了。”葉未雙原本是個保潔工,因爲年齡未到,他一直在給那種私開的地下保潔公司工作。要說工作也不會做到這裡來,當初是一個意外走錯了小區,結果就到了這裡。原來他還想呢,再怎麼也不會接到這樣大款的住宅的單子呀,誰知道開門的女傭壓根兒不管他是哪個公司的,只要他能清掃乾淨就好。葉未雙也是到後來才知道這個女傭也是偷懶,在她家主人快回來的時候才發現工作沒有做完,於是打了電話。簽單子的時候那女傭才發現弄錯了人,可是她時間緊急,乾脆重新和葉未雙簽了他手裡的單子。
葉未雙沒好好上過學,工作的事也沒說個準,各行各業都幹過一點,做起事來手腳很快。女僕事後覺得滿意,就總是請葉未雙來幹,後來乾脆每天要叫他來一次。等到安語小姐終於發現的時候她就趁機把葉未雙介紹進來,其實是方便她偷懶。
葉未雙毫不在意地抓起抹布,三步並作兩步跑進了別墅。這幢房子,恐怕他要比那個爆脾氣的安語大小姐還要了解它的構造。
八月二十四日,他這個無奈的17歲生日看樣子就要在擦書架中度過了。
[真是可憐啊,要我幫忙嗎?]一個對於葉未雙來說並不太陌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稍稍撇過了頭,笑了笑說:“不用了,如果提前做完的話還有更麻煩的事情等着我呢,我一點都不想在夜裡跑出去收拾狗窩。”
那個聲音飄到了他的上方:[生日快樂。]
葉未雙這一次的嘴角上揚的弧度很大,他擡起頭看着那個漂浮在書櫃上正羞澀地看着他的半透明身影。如果有人能看到的話,沒準會昏過去。那東西有些無措地說道:[因爲你上次爲我祭奠了忌日……]
“謝謝。”葉未雙的心裡很溫暖。
“葉未雙!你又在偷懶!”女僕的聲音從門口炸響的同時,她驚呼一聲,被一隻順着她腳跟往上爬的老鼠嚇得驚慌失措。“老鼠!有老鼠!”
“我的天!”葉未雙連忙衝上去,扶住被手忙腳亂的女僕弄倒的茶几,然後瞪了那個從女僕袖子裡露出一個腦袋來的灰鼠一眼,發出一個警告的眼神。那隻灰鼠重新竄下了女僕的身體,一溜煙不見了。
“葉未雙!這個房間裡怎麼會有老鼠!你給我好好說清楚!”
葉未雙的眼神亂飄。總不好說是他能同動物、植物,以及像魂靈一樣的非生物講話,看他們實在可憐才偷偷將他們放進這幢有着強大保護的別墅裡的吧。
不出所料,那個女僕罵了他整整一個上午,使他不覺詛咒起害他受罰的老鼠來。儘管他知道它是在給他報仇。
“當——當——當——”大廳裡有一隻很復古的大鐘,那隻鍾很有靈性,聽女傭說那隻鍾是安語小姐從她英國爺爺的祖宅裡帶過來的,是十七世紀的東西。鐘不緊不慢地敲響了十二下,葉未雙的心微微跳快了一拍。在第十二下敲完的一瞬間,他在心裡對自己說:“生日快樂,葉未雙。”似乎緊隨着他的這句話,周圍的空氣忽然間降低了幾度,讓人在深夜裡有些發冷。
眼前突然閃過一個模糊的片段。這種情況對他來說並不陌生。他經常會產生這種幻覺,只是這一次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一些。他仔細地想要看清眼前的景象,但只能隱隱錯錯地看到一個飄飄似仙的白衣老人,穿着古服,手執拂塵,踏雲而來。他恁地一驚,這一下把那個影像截斷了,也因此聽到了女僕在耳旁的大罵。
葉未雙憑着他那異乎尋常的預感感覺到:似乎……有什麼事要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