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帝看着她失神的表情,語氣充滿失望的道:“蕪兒,你太讓朕失望了,你說是玥兒搶了你的正妻之位,那朕現在就告訴你,究竟誰搶了誰的正妻之位。
薄情聽到這句話,震驚的看向皇后,只見皇后眼中還是帶習慣性的,淡淡的笑意。
瞬間似是明白了什麼,薄情眼眸內是一抹驚喜,一直以爲孩子就是皇后的底牌,沒想到真正的底牌,竟是皇后與皇上年少時,曾經有過的一段情。
聽皇上方纔的語氣,似乎是告訴衆人,當年有人李代桃僵,用下流手段奪走了本該屬於皇后的正妻之位。
“皇上。”
懿貴妃這一聲皇上,叫得讓人心痛,心碎。
衍帝卻沒有再看她一眼,看向皇后淡然的念道:“楸枰靜,黑白兩奩均。山水最宜情共樂,琴書贏得道相親。一局一番新。”
這是他與皇后當年在那一次初遇後,再一次在寺中相遇時,共同寫的一闕詞。
上半闕是他所寫,下半闕是皇后所寫,靈感正是源於皇后與明淨大師的一局棋,此時回想起來,彷彿就是昨天的事。
回頭看向懿貴妃,淡得沒有任何感情的道:“當年你與朕對弈,結果,你告訴朕,是輸,是贏?”當年他戴着人皮面具,玥兒蒙着面紗,正是這一層障礙,被有心人利用,讓他們錯過了經年。
懿貴妃驚震的看衍帝,眼眸中明顯的一滯,回過神後,深思片刻,似是想起什麼事情,目光不經意的看向不遠處的顏丞相,速度很快,快得幾乎沒讓人察覺。
垂下眼眸道:“是皇上贏了!”
話剛出口,便後悔了,因爲她看了衍帝眼中的譏諷。
衍帝淡淡的道:“蕪兒,你竟無一點悔改之意,這個時候還企圖矇騙朕。”
皇后淡淡的道:“懿貴妃,當年與本宮下棋的人,不是皇上,而是明淨大師,這局棋不輸不贏。”
懿貴妃淚眼濛濛的看着衍帝,腦海中回放着當年的畫面,當年先帝在位時,給各位皇子、王爺選妃之前,是兄長讓她務必把那一闕沁園春熟讀於心,卻沒有告訴她後面的事,直到此時才知道原來這近三十年,她一直錯承了別人恩寵。
衍帝只看向皇后,一臉愧疚的道:“玥兒,朕也是直到那天,看到你與薄情那丫頭下棋時,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率真本性,和習慣的小動作,才懷疑你便是朕當年在白馬寺遇到的女孩,剛剛你又念出那闕詞,還說了當年發生的事情,朕才真正的肯定,原來這些年一直藏在我心裡的人,是你!”
皇后也看向皇上,早已經淚流滿面:“臣妾當年嫁給皇上,根本不希罕什麼正妃嫡妻之位,只因爲臣妾覺得皇上很像他,後來從別人口中知道,皇上就臣妾心中的他,可是我恨他,恨他負了我另娶他人,再有後來發生的種種誤會,出了冷宮後,臣妾就斷了所有的情絲。”
哀莫大於心死。
薄情聽到帝皇的這一番對話,不由自主的看向慕昭明,慕昭明也看向她。
目光在空中交匯,勝卻千言萬語,他們該感謝上天,讓他們相遇不相錯,相愛又相知。
唉!太后嘆息一聲道:“這就叫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衆人正沉浸在帝后的深情中,冷不丁太后冒出一句話,不由的感慨萬千。
薄情忽然聽到“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這句俗語,心似有所悟,不由低頭細嚼這話中的滋味。
細想之下,太后這句話中大有禪機,竟隱含了皇后與懿貴妃的命運,她是領會個中的機緣,只是不知道懿貴妃是否能明白這話中的意思。
衍帝也會過神,看着懿貴妃道:“你的罪行,朕懶得細述。當年你主動讓出正妃之位,朕很是感動,所以這些年來,朕一直在努力的補償,只是朕沒想到……”
深邃的眼眸內,有一痛心,語氣沉重的道:“蕪兒,只是一個正妻之位,這些年來,難道朕對你跟瑜兒的補償還不夠嗎?你要這樣不擇手段搶奪,甚至不是惜殺害朕的孩子。”
跪在眼前的女人,早已不是當年那溫婉識大體的女子,而一個被嫉火燒暈頭的妒婦。
薄情很滿意眼前的畫面,心裡冷冷的一笑,懿貴妃與大皇子這些年,能利用的不過就是皇上那一抹愧疚之情,她跟皇后要毀掉的,就是皇上心中那一抹愧疚之情。
懿貴妃流着淚,不停的搖頭哭道:“皇上不懂,嫡庶之分,對一個女人來說,是多麼的重要。臣妾在宮中的榮寵失意,代表着家族的榮譽,臣妾不能不爭,不能極盡一切的維護自己的榮寵……”
不等她說完,衍帝的面色已經沉下。
原來在心裡她在乎的,根本不是他的愛,而是杜家的地位、榮譽,心裡不由的一冷,冷冷的道:“既然如此,朕就給你正位。”
懿貴妃心裡一驚,只聽衍帝沒有一絲感情的道:“來人,傳朕的旨意,免去懿貴妃的封號和位份,封爲衍王妃。”
滿殿的人不由炎之一震,從來嬪妃不是遷升,就是遷降位份,古往今來還從沒有過這冊封,由帝皇的嬪妃,變成王爺的王妃,這似乎不合體制,卻沒有一人也出言勸止。
衍帝淡淡的道:“你,永遠是衍王的正妃,明天就搬回潛邸,沒有傳召不得踏潛邸半步。”
衆人又是一驚,皇上這樣做,等於變相的軟禁。
懿貴妃整個人癱倒在地上,爭了半輩子,竟然爭來這樣的一個結果,她不甘啊!
薄情坐在席間,目光冷冷的看着懿貴妃,心裡面對衍帝的態度,只有譏諷,不屑,輕蔑,鄙夷……
這場爭鬥中,最會演戲的人不是皇后,不是懿貴妃,而是皇上,這麼多年以來,竟然沒有一個人看出他的心思。
懿貴妃這個女人是敗在她的愚蠢中,竟以爲皇帝那一點愧疚之情,就會縱容她一輩子,忘記了那句舊話:最是無情帝王家。更何況眼前帝皇,對她本無情,不過一時的利用而已。
薄情的目光迅速從懿貴妃,不,是衍王妃身上移開,後宮之爭皇后已經勝出,懿貴妃已經不足爲懼,但她要的遠不是這些。
目光緩緩落在跪在地上的,顏丞相身上,布了這大的局,費了她不少心思,他必須落臺。
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薄情擡起頭,只見皇后坐在皇帝身邊,脣角上噙着一抹愜意的笑容,不由會心的一笑。
果然,衍帝的目光落在顏丞相身上,和氣的道:“顏愛卿,朕若沒有記錯,當年到白馬寺一遊,陪在朕身邊的,只有愛卿你。”
衆人的心馬上一動,皇上言下之意,是懷疑顏丞相把他與皇后相遇一事,暗中透露給了杜家,杜家正是利用這個機會,讓皇上錯娶貴妃。
遠遠看着顏丞相無言以對的樣子,薄情對皇后的這一張底牌,真是萬分驚喜。
此牌一出,顏丞相那副忠君的假面具,瞬間被揭開,讓衆人都知道他早就與杜家暗渡陳倉,相互勾結的真相,而杜家勾結,就等於站到大皇子的隊伍中。
此外,顏崢又揹着他與大皇子暗中勾結,替他賺了大把的黑錢,單這些黑錢的去處,就足以讓皇上滅了顏氏一族。
還有懿貴妃,在後宮與前朝暗中勾結,干預朝政,這回皇上真是雷霆震怒,顏家與杜家,這回想翻身,難!
而且,顏丞相與杜家當年的行爲,有算計皇上之嫌,這一點纔是皇上最爲痛恨。
皇帝者,皇爲天,帝爲地,是天地萬事萬物的主宰者,習慣把萬事萬物掌控於股掌間,卻不能容忍,別把人把他玩弄於股掌間,這兩家是踩到了皇上的底線。
此時,衍帝的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和氣,只是和氣中多一淡淡的笑意,正是這抹笑意,讓衆人覺得毛骨悚然。
衍帝的語氣很平和,看着衆人道:“丞相大人不出聲,是默認了。”
淡然一笑:“這些年,朕真是老糊塗,很好,朕是老了,是糊塗了,那朕就讓一個不老,不糊塗的人,來整治一下這朝綱。”
“太子?”
衍帝忽然大喝一聲。
簫雨馬上出席道:“兒臣在!”
看着眼前,無論是外貌,還是氣質都與自己有七分相似,態度恭謹又疏離的簫雨,衍帝心裡一陣窒息。
這是上天對他的報應嗎。
好半晌才調息過來,語氣異常平靜的道:“太子簫雨睿智練達,宅心仁厚,心胸廣闊,知天下而識天下,懷民間之苦而苦,以萬民之福爲己任,深合朕意。且太子以兵法上策,破烏月、鳳麒兩國,屢建奇功。朕賜名謹天,謹奉天下爲先之德,代朕處理朝政,重整朝綱,統一東域五國,解天下百姓之苦。”
“臣謹尊皇對旨,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簫雨,不,簫謹天,順應天意,從衍帝手中接過,統一東域五國,解救百姓的重任。
皇帝一言,天下瞬間風雲起,殿內朝臣們還沒有反應過來,在太子的領旨聲中,簫和國已經變了天。
顏丞相與杜家多年的苦心經營,瞬間化爲烏有,顏丞相一下蒼老了許多,皇上把朝政交給太子處理,就等於把他的命運交給太子決定,顏家這回是真的敗在他手中。
而此時,同在殿內,卻一直低調,沒有露面機會的杜家人,在一番震驚,茫然不知所措後,迅速的調整過來。
冷眼看着站在大殿中間,一身尊貴威儀的太子,心裡已經有了決定。
年初一的宴會,在衆人的忐忑不安中解散。
只是太子的速度更快,當晚顏家,杜家,就被禁衛軍看守起來,嚴禁與外界互能消息。
次日一早,衍王妃從宮搬遷至潛邸,太子在早朝上,公佈出顏丞相的多項罪名,而在諸多罪名中。
其中的一項就是散播謠言,抵毀皇上聖譽,罷去其丞相職務,收監入獄,擇日處斬。
顏家的人視情況而定罪,收監的收監,流放的流放,充軍的充軍。
百年望族,傾刻傾倒,天下人不由的唏噓不已。
杜家因爲懿貴妃父親、兄長,正帶兵在外,現大皇子一起征戰燕越中,只是暫時被人軟禁在府中
這邊剛處理完顏家的事後,太子又頒一旨,給朝堂一次大換血,其中最讓人拍案叫奇的是,新上任的中書令大人慕昭明,上任不到四個月後,直接封爲百官之首的丞相,天下一片譁然。
而在流言一案中,鬧得滿城雨的女主角,中書令夫人,禍國妖女——薄情,當日即封賜爲一品誥命夫人。
民間更是對這位年僅十五歲的丞相夫人,充滿好奇,猜測不斷,以至於慕府門前常有人徘徊,只一睹丞相夫人的風采。
朝中諸事定下後,太子再下第道三旨,令大皇子停止對燕越國戰事即刻回朝,杜家軍則駐守邊城,沒有旨意不得回朝,用意明顯是,要把大皇子與杜家的軍隊分開。
這一舉動,讓剛合併了三國的簫和大國,陷入一片緊張的氣氛中,大家都在猜疑,大皇子會不會造反。
只是無論天下的形勢如何緊張,也影響不到彼岸園內,薄情的日子依然過得逍遙自得。
新春的第一場雪,初晴。
薄情抱着手爐站在沐風苑內,正在看小丫頭們,收集苑內那一片梅花上的白雪,以備日後泡茶用。
帛兒在近處盯小丫頭們幹活,不時的提醒道:“注意點,只要梅花上雪,別把那老枝條上雪,也給刮下來,影響水的味兒。”
錦兒則跟在薄情身邊,因爲她沒有武功,特別的怕冷,不停的跺着腳道:“少夫人,今年怎麼那麼快收雪,往年咱們不是二月才收梅花雪嗎?”
這邊錦兒的聲音剛落,帛兒就冷冷的出言譏諷:“說你沒心沒肺,你還不樂意,這潤城比鳳城偏南,氣候自然比較暖和,一月的雪已經下得很薄,到二月裡百花已經開放,哪來的雪收。”說完,一臉恨鐵不鋼搖搖頭。
錦兒想回話,偏找不到帛兒的錯處,不由的跺跺腳!
兩人鬥嘴只不鬧太過,薄情從不出制,反正兩人心裡有數,什麼時候能鬧,什麼時候不能鬧,反而覺得很有趣,看着也是一件樂事。
兩人正互相看不順眼,封伯從外面匆匆走來:“少夫人,鳳城的陶公子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