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情握緊手中的冰魄玉簪,如握緊了救命的稻草,脣邊露出一絲甜甜的笑容。
每次她在宮中有難,皇后就會出現幫她一把,等到她能平安離宮,宮門外面,一定有道高大的身影,站在馬車旁邊等着自己。
現在,心裡有一絲期待,期待看到他站在馬車旁邊的身影,想他會穿着那身她親手做的衣服,想着他眼中和脣上的笑意,想念他溫柔的懷抱,還有熟悉的味道……她迫不及待的想見到他。
正是這一絲一絲的期待,改變了她頹廢的心境,黯然的臉上也有光彩。
帛兒看到後,暗暗吐了一口氣,還是主子最厲害,最瞭解少夫人,一支玉簪就把少夫人弄掉的自信找回。
上前兩步,含笑道:“少夫人,奴婢替你把頭髮挽起來,再戴上髮簪。”
薄情搖搖頭,無視雲貴妃目瞪口呆的表情,和衣躺在一邊的牀上,閉上雙眸道:“不必,你忙你的,我在這裡休息一會兒,等驗完了再叫醒我。”沒有什麼姿勢比躺着更舒服。
雲貴妃頭一次被人這樣無視,薄情的囂張讓她忍無可忍,幾乎是要破口大罵。
但見到帛兒一副習以爲常的表情,暗暗猜測薄情敢這樣放肆,一定是有她的原因,不得不把憤怒的表情收起。
瞬華眼中也有一絲錯愕,卻沒有開口說什麼,心中暗暗驚訝薄情前後的變化,莫非一切她手中那支玉簪有關。
這支玉簪她並不陌生,至少每次見到薄情,要麼是什麼都不戴,披散着一頭長髮。不然,必然會有這支玉簪,看來這支玉簪的意思非比尋常,眼眸內閃過一抹異彩。
帛兒替薄情蓋好被後,沒有絲猶豫的脫掉身上的衣服,解散發髻,待瞬華檢查過後,面無表情的把薄情換下的衣服疊理整齊後,才穿上那身宮女的衣服,整理自己的衣物。
這樣的舉動,讓瞬華和雲貴妃不由的多看了她幾眼,普通的侍女面對這樣的情形,不哭就已經不錯了,絕對沒有這份淡然鎮定,從心裡感到丞相夫人這個侍女不簡單。
目光不約而同的看一眼躺在牀上的薄情,這女子果然有囂張的本錢,面上多了幾分畏懼。
瞬華與帛兒各端着一個托盤朝外走,寢臥內,只留下雲貴妃和薄情,有種一尷尬的寂靜。
前廳,華太醫早早候在外面,帛兒放下衣物後,就一言不發的轉身往回走。
華太醫看着摁在眼前的,兩個托盤的衣物出來,其中一堆衣物內散發出一陣陣幽冷的清香,細聞一下就知道是什麼香味。
而這托盤內的衣服所用的衣料,全是最上乘的衣料,一看就知道其主子的身份不凡,旁邊擺放着兩支血玉簪現樣價值非凡,還有一塊同樣花式的玉佩,正是那塊象徵薄情身份的幽冥血玉。
把那塊玉佩拿在手中,華太醫不禁瞠目結舌,這可不是一般人能擁有的東西。
從這些衣物和飾物就能看出,丞相大人有多寵他這位小妻子,也看得這位世族家族的大小姐,平日的生活有多奢侈尊貴,所用之物無一不是最好的,單這套衣服的衣料加做工,就起碼價值上千兩白銀,果然非常人可比。
搖搖頭,收回那些不該有的心思,細細的檢查起面前這些東西,當看到好銀白色的臂釧時,眉頭不由皺起。
華太醫跟別的太醫不一樣,並不是一開始就在太醫院供職,而在順天府。
他是仵作出身,歷經無數血腥案件,一眼就能看出,眼前這件華貴的飾物,並不是一件普通飾物,而是一件殺器。
揚起淺淺的笑意,這位丞相夫人還真是有意思,肯定是表理不一的代表人物,她的真面目,可不是表面那般柔弱。
瞬華站在旁邊,臉上始終帶着平和的笑容,華太醫的一舉一動,全落在她眼內,那個臂釧同樣的引起她的注意。
細細的檢查過後,華太醫對候在一邊的瞬華道:“瞬華姑娘,檢查完畢,丞相夫人與帛兒姑娘的衣物中,沒有發現噬魂草。”
瞬華點點頭道:“奴婢在丞相夫人和她的侍女身上,同樣也沒有發現噬魂草。”
華太醫淡淡出聲道:“勞煩姑娘了,太子殿和太后已經把此案,給由忠順王查辦,下官會把查到的情況向他稟明。”
指着那些衣物道:“這些,可以退還給丞相夫人。”瞬華微微點頭,抱起桌上的衣物往寢殿內走,聞到衣服上的味道時,眼中露出一絲絲淺淺的笑意。
門外,忠順王聽到華太醫的回報後,得知薄情身上沒有噬魂草時,不由的暗暗鬆了一口氣,心裡卻在此時,猛然的打一個激靈,爲什麼會變成這樣,他從什麼時候起,開始爲那女子擔心。
他和薄情不過是淺淺數面之緣,而且每次都沒有任何交集,只不過是知道彼此的存在而已,不明白自己爲何會如此在乎她的事情,甚至連太子建議他出面處理此案,也是想都沒想就同意。
意識到這一點,簫遙心中有一點慌亂,對這份不應該有的情愫,他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一時間不知如何處理。
恰好雲貴妃從裡面出來,見皇后還在外面,福身行禮後,冷冷的道:“皇后娘娘是想見丞相夫人,如果是的話,臣妾就建議您不要等了,因爲丞相夫人已經睡下,還吩咐不讓人打擾。”
說到這裡,雲貴妃豔絕的面色忽然一變,只聽她狠狠的道:“皇后娘娘,你聽聽,評評理,臣妾從沒見這麼囂張,沒教養的女子,當着臣妾的面,她就敢坦然的躺在牀上睡覺,這後宮倒像是她的天下,明知您在外面等着,她卻還要睡覺不見,臣妾以爲,她眼中根本沒有皇后娘娘您。”
雲貴妃越想越氣,一股腦把薄情對她的無視,全都說出來,聽到旁邊的簫遙和華太醫,不禁露出一臉匪夷所思的表情。
從來家眷入宮,態度無不恭恭敬敬,戰戰兢兢,說話做事更是小心翼翼,唯恐有失,她倒好,竟然敢把一國貴妃晾在一邊,無視皇后娘娘的存在,坦然的躺在牀上睡覺,果然不是常可比。
二人也不由替她捏一把冷汗,暗暗看向皇后娘娘。
皇后從雲貴妃一出,就看她面上的怒色,猜就是與薄情有關,聽完事情的始末後,脣角不由的彎起。
這丫頭還是這樣的我行我素,也不怕再給自己招一個大敵,淡淡的笑:“丞相夫人既然無事,讓她歇着吧。本宮也有些乏了,你先陪本宮去瞧瞧皇上。”
“什麼?”
雲貴妃柳眉一豎,失聲叫出。
本以爲皇后無論與薄情的私交再好,但是被人這樣無視,也會生氣。
還有看在自己的面上,多多少少會讓人訓斥一番,沒想到皇后全然不當一回事,彷彿薄情這樣是理所當然,自己是活該被無視。
同樣的意外的還有簫遙和華太醫,只是二人表現得沒有云貴妃那般激烈,兩人暗暗的相視一眼。
雲貴妃後面那番話雖有挑拔之嫌,但薄情確實是有失在先,皇后卻絲毫不在乎,還真是讓人摸不透她的心思。
皇后輕嘆一聲道:“既然毒不是藏在丞相夫人,此事就勞忠順王多廢心,務必要查出真兇,讓闔宮安心。”
此人能這樣謀害皇上,同樣也可以這樣對付自己,薄情是什麼態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只有她能找出兇手,讓後宮永絕後患。
雲貴妃一聽皇后認爲薄情無罪是,不由火冒三丈,怒火沖天的道:“依臣妾,兇手必是丞相夫人無疑,就是她趁衆人都在欣賞她的表演,暗中在皇上的茶中下毒。”
皇后娘娘睨雲貴妃一眼,淡淡的道:“起駕,本宮去看看皇上。”
坐在肩輦上,皇后回頭道:“太后方纔讓人傳話,說皇上已經醒了,正在找本宮和貴妃,有事交待。”唐家的人,真是遇蠢!
朧月苑內,薄情清亮着眼睛躺在牀上,小臉上那有一絲半毫的睡意,皇后與貴妃的對話她也聽到了,卻絲毫不在意。
靜靜的看着送回來的東西,也不顧忌瞬華就站在旁邊,淡淡的道:“除了玉簪、玉佩、臂釧外,其他的都可以燒掉吧。”
瞬華的眉心幾不可見的皺了皺,薄情看到後,淡淡的笑道:“瞬華姑娘皺眉頭,是不是本夫人這樣做,有什麼不妥之處?若有,姑娘不防說出來,本夫人下次會注意的。”
沒想薄情會注意自己,瞬華馬上面露不解的道:“丞相夫人,恕奴婢斗膽問您一句,這身衣裳好好的,憑這做工和上面的繡花,它的價值恐怕不下一千兩銀子,您爲何要燒掉,燒了多可惜啊!”
薄情擡了擡眼皮,冷冷的道:“本夫人從不穿別人碰過的衣服。”
瞬華似是恍然大悟,看着那身衣服道:“只是這衣裳實在是太好了,燒了可惜啊!皇上一直崇上節儉,夫人這般奢侈浪費,怕皇上知道了會不高興。若夫人實在是不想要,不如讓奴婢洗乾淨後,送與他人穿吧。”
“抱歉,不可以。”
薄情淡淡的拒絕,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絲毫不把對方放在眼內,瞬華的嘴角抽了抽,眼眸內閃過一抹寒光。
以她皇帝身邊一品女官的身份,別說是誥命夫人,連諸位皇子和後宮的一衆嬪妃們,誰不給她三分有面子,沒想到在會薄情這裡碰釘子,甚至是拒絕得沒有絲毫的猶豫。
薄情看到後,在心裡暗暗的一笑,冷冷的道:“基於本夫人的身份,但凡是本夫人用過的東西,絕不允許流出外面,以免有人藉此謀害本夫人,還望瞬華姑娘體諒。”在牀上欠了欠身,表示抱歉,目光坦然的落在對方臉上。
瞬華狀似恍然大悟,一臉抱歉的道:“是奴婢唐突了,請丞相夫人恕罪。奴婢也常聽人說,民間有巫蠱之術,只需要得到別人一根髮絲,或者是貼身的物品,就能置人於死地,殺人於無形中。”
薄情含笑道:“瞬華姑娘常跟在皇上身邊,果然是見多識廣。”
目光隨意的落在窗外,淡淡的笑道:“剛剛聽皇后娘娘在外面說,皇上醒了,本夫人也想過去拜見探望,不知瞬華姑娘,可願意爲本夫人跑一趟太后的寢殿?”嫺熟的把玩着手中的玉簪,看着瞬華眼中的驚訝,淡然閉目。
輕斂起眼中驚訝,瞬華含笑道:“請夫人稍等片刻,奴婢去去就回。”
帛兒看着瞬華離開朧月苑,壓低聲音道:“少夫人急着要見皇上,可是想到了什麼?”跟在薄情身邊久了,自然瞭解她的性情。
雖然少夫人不喜歡雲貴妃,但同樣也不喜歡多一個敵人,必然是有什麼觸動到她,需要靜靜的待一會,所以纔會無視雲貴妃的存在。
薄情綻脣一笑,故作神秘的挑了挑眉道:“我需要確定一些事情,所以想見見皇上,或許,答案就在皇上身上。”
之前她太過緊張,倒忽略掉了,朝帛兒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道:“你告訴昭明哥哥,明天我就可以回家,讓他順便幫查點事情。”
帛兒會意,走上前兩步:“少夫人要查什麼?”
薄情俯在帛兒耳邊一陣低語,帛兒一邊聽一邊點頭,輕聲道:“奴婢明白,請夫人放心。”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瞬華從外面走來,上前道:“皇后娘娘說,皇上的毒剛解,身體太過虛弱,暫時不宜見夫人,說夫人若有什麼疑問,儘管問爲皇上診治的太醫。”
說到這裡,忽然略停了一下,只聽到一陣輕微的腳步響起。
片刻扣,就聽外面傳來一把略顯滄桑的聲音道:“回夫人,奴婢是太后宮裡的蓮姑姑,太后暫居在重華殿,她想見您一面。”
薄情輕輕的應一聲:“知道了,請蓮姑姑略等一等,本夫人整理一個妝容便過去。”隨之讓帛兒替她挽發。
臨別前,瞬華也站起身,輕聲的提醒道:“奴婢回來的時候,看到雲貴妃進了重華殿,夫人可要留心些。”
薄情聽到瞬華一番別有深意的話,微微的點頭道:“謝姑娘提醒,本夫人一定會多留心的。”以雲貴妃的爲人,能跟太后說什麼好話,但那些都不過是芝麻綠豆的小事,她倒不必放在心上。
重華殿,在慈寧宮正殿的右邊。
薄情一踏入門庭,就看到太后面容憔悴的坐在殿內的正位上,雲貴妃侍立在一旁,臉上有一絲得意,連忙上去見禮道:“臣妾參見太后,參見貴妃娘娘,太后福壽安康,娘娘千歲千福。”
太后看向薄情,並沒有想象中的一臉怒容,擡手虛扶一下道:“想來吧。哀家叫你過來,是有些話問問你。”
薄情恭順的站在一邊道:“太后,可是在爲皇上的事情擔心。”
無聲的點點頭,表示認同的薄情的話,太后嘆了嘆氣,緩緩的道:“如今皇上身上的毒雖是解了,但是若不能找出下毒之人,哀家始終是不放心。”看着薄情語重心長的道:“丫頭,你可明白哀家的意思。”
“臣妾明白!”
薄情恭敬的的道:“太后請放心,臣妾一定會查出下毒之人,不負太后之託。”看來經過幾件事後,太后也漸漸開始信任自己,不再如初識時斷章取義,倒省了她不少麻煩。
太后露出一絲笑容,點點頭:“還有沒有弄清楚事情之前,你就在朧月苑住下,反正你上次也是住哪裡。”側眸對站在旁邊的蓮姑姑道:“你一會拔兩個宮女過去侍候,別怠慢了。”
“是。”
蓮姑姑福身應道,太后又對薄情道:“哀家聽說你要見皇上,只是皇上讓人傳話,暫時不想見任何人,所以哀家就按皇后的意思,已經吩咐張太醫在朧月苑等你,你有什麼問題儘管問他。”
太后倒滿心希望,能讓薄情去看看皇上,不過皇上不願意,她也不好違拗他的心意。
薄情心頭一怔,原來是皇上不想見她,瞬華爲什麼說是皇后的意思,這裡面一定有問題。
面上卻沒有表現出絲毫的異樣,微微的福身道:“因爲臣妾的事, 讓太后費心了,明天臣妾就會給太后一個答案,臣妾希望所有人都能到場。”
“明天!”
太后意外的看着薄情,猶豫了片刻,點點頭道:“哀家會吩咐下去的,你跪安吧。”
“臣妾告退。”
雲貴妃看着薄情背影,一臉溫婉柔弱的道:“太后,臣妾有些想不明白,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丞相夫人,她明明就是謀害皇上的兇手,您爲何認定她不是兇手,還要給她時間,讓她來調查此事。”
太后往椅背上靠了靠道:“你也不回頭想想看,從宴會一開始,似乎就有人在針對丞相夫人,而她是因什麼要泡茶給哀家喝,等你把這些事情想明白了,一切就會了然。”心裡不由淡淡的嘆氣,丫頭,真是太爲難你。
薄情回到朧月苑,果然看到一名四十歲上下的太醫,正坐在前廳着她,簡單的問了幾句後,就讓太醫回去。
隨之就是一直躺在牀上睡覺,直到撐燈時分纔起來,帛兒喚她起身用膳才起身。
簡單的用完膳後,沐浴過後,帛兒從香盒中取出安神香點神,薄情很快就安然入眠,面容上沒有絲毫擔心,似乎明天的事情,已經是十拿九穩。
帛兒累了一天,在安神香手作用下,也坐在牀腳邊睡着,兩名宮女守在外間,也已經安然入眠。
晚風從微開的窗口吹入內,一隻極小的蟲子,隨風落在薄薄的羅帳上,若不是它身上在會發光,幾乎不會感覺到它的存在。
蟲子從羅帳的小孔中鑽入內,閃亮的身體一下鑽入薄情的衣領中。
片刻後,薄情極不舒服的皺皺眉頭,沒過多疚就又再舒展開眉宇,翻身再度深眠。
窗外人影一閃,幾個起落後,落在一片假山羣中,裡面早有人在候着,只聽那道人影小聲道:“回主子,一切已經辦妥,明天必然能把薄情當衆人定罪。”這是一把屬於女人的,蒼老的聲音。
那早候在一邊的人,從身影的高度來看,應該是一名男子,只聽他低沉的聲音道:“很好,明天我們依計行事,務必要置薄情於死地。”
祝大家七夕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