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周走出齊天宮,別過梵星月後,隨着引路太監走出宮,經過御花園時,忽然傳出一聲弱的叫喚。
“表哥。”
梵星雨從旁邊花架後面走出來,淡淡的給了引路太監一個眼色,太監看了莊一眼,默默的退到一邊。
莊周一看,馬上明白太監是收了梵星雨的好處,上前淡漠的一揖道:“莊周見過公主,還未來得及恭喜姑母和公主晉封之喜,回去稟明父親後,讓母親備上兩份厚禮送入宮……”
“夠了。”
梵星雨大喝一聲,看着莊周含笑,卻淡然疏離的容顏,心裡一陣酸澀。
仰起頭深深的吸氣,忍着淚道:“你知道的,我想要的不是這些,從來都不是這些。”她只想要當他的女人,陪在他身邊而已。
“若人生只如初見時,當日在桃花林一面,若不曾與你相遇,我必然還是我。”梵星雨忽然幽幽的、淡淡的道。
他永遠不知道,當日在桃花林中,他昏倒之際,她曾爲他掉過眼淚。
當直,真是千不訪萬不該未等他醒,便急着找人來救他,從而錯失掉一切,他永遠看不到自己爲他做的事情。
莊周的身體微微一僵,十年前的桃花林中,難道自己遇到的不是薄情,而是她嗎?心裡一陣納悶。
沉吟片刻,面色微微一暗道:“無論以前發生過什麼,莊周已經心繫和孝公主,辜負公主厚愛,莊周願公主早日覓得如意郎君。”
梵星雨苦澀的一笑:“謝謝表哥的坦誠,如若……”
莊周看着眼前假裝堅強的梵星雨,心裡有一絲狐疑,她不是應該暴跳如雷嗎?
似是一段時間未見面後,她整個人的性格和氣質都變,說她是脫胎換骨也不爲過。
看到莊周眼中的狐疑,梵星月突然灑脫的一笑:“表哥不必奇怪表妹的變化,以表妹的資質,永遠不能自己看不破鏡花水月,不過是有人給了表妹當頭一棒,夢醒之際,終於看見真實。”你的眼裡,從來沒有我。
莊周看着脫胎換骨,卻情絲難斷的梵星雨,淡淡的道:“那莊周恭喜公主,終於放開胸懷。”不再對他窮追不捨。
看着莊周的冷漠淡默,梵星雨咬咬脣,猶豫了一會才道:“如若有一天,表哥不知道要何去何從時,就到桃花林看看吧。”
“也許會吧。”
莊周留下一句假設,轉身離開。
梵星雨默默看着莊周的背影,流着淚道笑:“你從不曾給我一次回眸,我卻始終在對你微笑。”只是你永遠看不到。
割愛,原來這麼痛。
忽然想薄情當日在布莊的話,割,是傷害的害字加上立刀旁,就是用刀割傷的意思,果然是像刀割一樣的傷痛。
梵星月出了齊天宮後,生怕安慧太妃會追問自己選擇莊周的事情,回到長安宮,逃似的回到自己的星月殿。
驀然看到寢殿內屏風後面的人影,回身道:“本宮要休息,不要打擾本宮。”啪一聲合上寢殿的門,連貼身的宮女也被擋在大門外面。
“你怎麼還不走。”關好門,梵星月沒好氣的問,就是因爲他的出現,自己纔會突然選擇莊周。
“從未見過像你這麼愚蠢的女人。”屏風後面的人影冷冷的出言譏諷,赫然是成年男人的聲音。
梵星月柳眉一豎:“什麼意思?”
愚蠢?她可已經順利完成任務,名正言順的嫁給莊周。
屏風後面的人,心是知道她的想法,沉着聲音道:“你確實是順利嫁莊周,但同時也惹起梵風流和薄情的懷疑。”
“怎會?”梵星月心臟一縮,天衣無縫的表演,他們怎麼可能發現。
哼!屏風後面的人冷哼一聲:“不要用你的白癡腦袋,去評估梵風流和薄情智商,他們二人不是你能招惹的,你就安心的待嫁吧。”
聽到屏風後面的人,對梵風流和薄情評價,梵星月眼中出一抹不甘,前者馬上冷冷的道:“你剛纔不是問本座爲什麼還不走嗎?”
梵星月咬咬脣道:“爲什麼?”
“若不是你急着回宮,豈會讓薄情有所察覺,派人暗中監視着你的一舉一動。剛纔又畫蛇添足的露出裙襬裡面的腳印,除了瞎子和傻子,還有誰不知道你是故意的。現在,你這星月殿外面,可是有無雙數眼睛在盯着,本座想走也走不掉。”
“什麼,已經讓人盯上了,那現在怎麼辦?”梵星月一臉驚懼的道。
“所幸這種效果,正是本座想要的效果,不然……”對方的話沒有說完,梵星只感到脖子驀然上多了一隻冰冷的手,如一條毒蛇纏着自己,渾身汗毛瞬間根根豎起。
大手微微用力,窒息的感覺陡然而來,梵星月面色漲紅,張大嘴巴用力的吸氣,耳邊響起比冰還冷上幾分的聲音:“你的下場會比死更慘。”
梵星月的瞳孔驟然放大,她絕對相信對方會說到做到,努力的開合着嘴巴,吃力的道:“再……給……給我……一次機會。”
好不容易說完一句話,脖子上的手突然鬆開,大量的空氣涌進來,梵星月忍不住一陣咳出聲。
擡起頭時,那人已經回到屏風後面,冷冷的道:“想辦法,讓人到星月殿大鬧一場,本座趁亂離開。”
梵星月垂下眼眸,淡淡的道:“知道了,本宮會安排此事。”
真是可惡!心裡後悔死,不該爲了向薄情報仇,而招惹上這煞神,現在想擺脫也擺脫不掉。
想要鬧事,只能從梵星雨身上下手,整個後宮中也只有她最好下手,因爲只有她的理由鬧。
打開寢殿的門,把貼身兩名宮女喚進來,在他們耳邊輕輕的交待幾句話後,就讓他們離後。
兩名宮女離開後,不出一個時辰的時間,就在後宮的嬪妃,宮女、太監間,就有流言傳出。
莊周不僅十分願意娶和孝月公主,並承諾終身不納妾,言談間更是在取笑星雨公主是賴蛤蟆天鵝肉。
三天內,任憑後宮的流言滿天飛,甚至還傳到帝宮外面,薄情卻一直窩在自己的驚華殿內,對外面發生的事情,不聞不問。
直到第四天,梵星雨意外的出現在承天宮外。
白曇看着懷抱着寵物小狗,慵懶如貓的薄情,微微垂下頭道:“主子,和淑雨公主在外求見。”
和淑雨公主,梵星雨的封號,薄情淡淡的笑道:“白曇,這幾天本宮這位皇姑,都在做什麼?”外面流言滿天飛,梵星雨居然能坐得住,真是讓她感到意外。
“說出來,只怕主子不信,和淑雨公主這三天一直隨莊太妃在太真宮唸經禮佛。”白曇含笑道,逐把前梵星雨前三日的一舉一動,全報都給薄情。
“這麼說,本宮這位皇姑是悟了,真不容易啊!”
薄情輕輕感嘆,撫着蕃茄的皮毛,含笑道:“白曇,你先去請星雨皇姑到驚華殿偏廳,備上最好的茶,本宮要與皇姑好好的談一談。”
白曇道:“是,主子。”快步退出殿外
回頭看一眼,正在忙着點算各宮孝敬上來的禮品的珊瑚,無奈的蹙了蹙眉頭:“珊瑚,替我更衣。”
梵星雨正襟坐在椅子中,淡然的打量一眼此間的裝飾周圍,眼中掠過一絲驚訝。
還以爲以陛下對薄情的寵愛,還有薄家一千多年的渾厚底蘊,承天宮內的佈置,必然是富麗堂皇,驚華殿內更是堆滿各種貴重的物品,沒想到竟然是如此的簡潔、淡雅,卻一種說不出的清貴。
只是那滿園的彼岸花,聽聞是薄情的至愛,雖然不值什麼錢,卻十分費心思,足見陛下對她的寵愛。
忽然淡淡的一笑,似乎在這瞬間又悟到一層,愛,不是建立在昂貴上面,而是建立在你是否有用心。
“看皇姑的神情,想必我這驚華殿,還入得皇姑的眼。”薄情從外面走進來,恰好看到梵星雨的笑容。
落座後,薄情打量一眼眼前女子,梵星雨本就是容顏十分出的女子,如今容華依舊,只是退盡以往身上的嬌縱、囂張、自大,如今更見其高貴、清華。
梵星雨坐在椅中,淡然的喝着茶,坦然的接受薄情的打量。
片刻後,薄情忽然笑道:“一念心清,蓮華處處開,恭喜皇姑終於看清楚一切。”
梵星雨也笑笑道:“這幾日隨母妃唸經,皇姑確實是領悟了一點點,鏡花水月終成空。心有一切有,心空一切空;心迷一切迷,心悟一切悟;心亂一切亂,心安一切安;一切爲心造,無心自解脫。”
“既是如此,皇姑爲何還要到承天宮一趟。”薄情端起茶杯微微一笑,這梵星雨確如白曇所說,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
梵星雨微微一笑道:“只因皇姑尚有一心事未了,想請驚華成全,此事一了,皇姑別無所求。”
薄情淺淺抿一口茶,微微笑道:“你我本無深仇大恨,況且我們又是一家人,只要不是有違原則,驚華自當盡力爲皇姑辦到。”撇開梵星雨的身份,她對莊周不過是一往情深而已。
“驚華是聰明人,應該已經看出梵星月是來者不善,我不知道他們是因爲什麼目的要結合在一起,但是我仍然希望……”
梵星雨看着蔳情的神情,猶豫了一下,才淡淡的道:“只要表哥他沒有犯下十惡不赦的罪,希望驚華能答應皇姑,饒他一命。”
薄情看着梵星雨,驚訝的道:“他不愛你,你爲什麼還要幫他。”這梵星雨,她突然有點不懂。
梵星雨苦澀的一笑道:“不管你們信,還是不信,我對的心莊周是真的。”
忽然又垂下頭,小聲的道:“我是不是很傻?”
“是有點傻。”
薄情淡淡的道,拔着杯中漂浮的茶葉,含笑道:“由愛而癡,由愛而狂,由愛而傲,由愛而懼,由愛而惶,由愛而舍,由愛而勇。”她跟慕昭明,何嘗不是如此。
擡起頭看着一臉淡然的梵星雨:“我可答應你,在不違背原則的前提,我可以留他一條命,至於是願意珍惜,得看他自己。”
“皇姑明白。”
梵星雨淡然一笑,起身看着外面碧藍的天空,淡淡的道:“後天,母妃就會到廣華寺爲父皇祈福,皇姑亦會隨行,或許此生不會再回帝宮,皇姑在此祝願驚華與昭明丞相,早日團聚,永不分離,有情人終成眷屬。”
“承皇姑貴言。”
薄情看着外天廣闊的天空,亦淡然一笑,只要肯努力,相離不會太久、相依離他們也不遠。
讓白曇送走梵星雨後,薄情若有所思的道:“珊瑚,我們今晚就回王府,好幾天不見孃親,怪想她的。”
珊瑚面上一滯,不太情願的道:“主子,還有很多人沒送禮,那麼多值錢的東西,不要白不要啊!”
聞言,薄情的面色一沉。
珊瑚馬上縮了一下脖子:“我這就去收拾。”一溜煙的消失在薄情眼前。
薄情無奈的搖搖頭,忽然揚聲交待道:“別忘了給靈雎、帛兒、曼寧、清夢他們帶些禮物。”
“知道了。”珊瑚的聲音遠遠處來。
財迷!這幾天送禮的人太多,原本是簡公公的事情,珊瑚看着眼紅,偏要搶着來做收,整個一大財迷。
薄情獨自走驚華殿看,看到從外面回來的白曇,淡淡的道:“本宮晚點要出宮,珊瑚在收拾東西,你陪本宮到重華宮跟皇祖母請辭吧。”
白曇面上微微一滯,馬上垂下頭道:“是,主子。”
“夭兒,真的要走,怎麼不再多住幾日,陪陪皇祖母。”
重華宮內,孝端太后一聽薄情說要走,馬上出言挽留。
闔宮上下,除了兒子,就這孫女跟她最親近,驀然聽說她要走,心裡是一百個不願意。
薄情含笑走上前,坐在孝端太后身邊,靠在她身道:“皇祖母,不難過,孫女只是回去看看孃親,以後是會經常入宮看望您,陪您一起聊天。”
過了好一會,孝端太后擡起手輕撫着薄情小臉道:“好了,皇祖母也知道你是,貴人事多,只是別忘記了,記得經常回來陪陪外祖母。”再不情願也以大局爲重。
自己這孫女兒,跟別的公主是不同的。
她不是尋常的女子,她是能如男兒一般,叱吒風雲,覆手雲雨的幗國不讓鬚眉,自己不能爲一點私心,而耽誤她的事情。
薄情含笑道:“皇祖母放心,孫女一定會常常回宮的。”用力的太后臉上親了一下。
孫女的親熱動作,孝端太后一時間不適應,面上不好意思的一紅,嗔怪的道:“你這孩子,沒大不小的。”
推了推薄情,理一下她的長髮道:“你就要回去了,這回會子御書房應該沒什麼事,你趕緊趁這會去跟你父皇說一聲。”
“是,孫女告退。”薄情一躍跳到下面,恭恭敬敬的行禮。
“這猴兒,哪有半點公主的樣子。”薄情離後,孝端太后撫一下被薄情親過的臉,嗔怪的道。
跟前的幾人,只管暗暗偷笑,誰心裡不知道,太后表面是在責怪公主,其實心裡面甜蜜着呢!
薄情剛走到齊天宮,李安就從裡面走出來,上前恭恭敬敬的行過禮,抱歉的道:“奴才參見公主,公主殿下,只怕這會子陛下沒有心情見公主,公主還是請回吧。”
“出什麼事了,讓父皇如此心煩。”薄情一臉疑惑的道,還有什麼值得他煩心,連她這個女兒也不見。
唉!李公公嘆息一聲:“和孝公主、和淑公主,二人因一時言語不合動起手,和淑公主的臉被抓傷,和淑公主以此爲由,請旨陪莊太妃一起到廣華寺禮佛散心。”
“和淑皇姑這樣做,也沒什麼不妥。”薄情含笑淺淺的道,梵星雨想出宮,沒想竟然是用這種方法。
“陛下是擔心文廣華寺條件太差,和淑公主臉上會留疤。”李安也一臉擔心的道,若留疤,和淑公主原本那樣出衆的容顏,倒真是可惜了。
薄情含笑道:“李公公見多識廣,難道不知道,其實心藥……比什麼藥都重要。”不管兩人是因何事爭執起來,如果這是梵星雨想要的,自然比良藥、太醫強。
李安面上一滯,擡起手一拍腦門道:“瞧,奴才這腦子笨,還是公主想得通透,奴才謝公主提點。”
薄情笑笑轉身離開,李安哪裡是想不到,他是不想自己在此時見梵風流,看來父皇也有事情瞞着自己。
回到驚華殿,珊瑚已經收拾好東西,正在指揮太監和宮女們,把東西搬上馬車,看架勢似是把驚華殿都搬到王府似的。
珊瑚看到薄情回來,馬上跳上前道:“主子,奴婢已經命讓他們分別搬了幾盆彼岸花到王府和薄府,日後讓花匠起來。這樣一來主子就可以在任何地方,都能看到彼岸花。”
薄情心中一暖,含笑道:“還是你這小丫頭想得周到。”明明財迷,居然會想到要搬幾盆不值錢的花。
珊瑚聽到薄情的話,心情瞬間膨脹,一揚下巴道:“當然,也不想想我珊瑚是誰,我可是智慧與美貌並存的無敵美少女,雖然我很愛財,但我更愛主子。”
咳咳……
薄情聽着一陣雞皮,輕輕咳兩聲,回頭道:“白曇,你取一盒玉露霜,親自給和淑公主送去。”
白曇有些意外的垂下頭,輕輕應一聲是,自去取玉露霜,給梵星雨送去,卻沒有注意一直有雙眼睛,在注意着她的背影。
“主子,白曇信得過嗎?”看着白曇遠去的背影,珊瑚輕輕問。
薄情淡淡一笑,幽幽的道:“這就看安慧妃在她身上下了多少功夫。”敢背叛,她絕不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