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浩然看着玉製的面具下,邪魅的眼皮透着詭異駭人的冰冷女子,反倒從急亂中回過神,輕聲道:“殿下,臣以爲此時不必查。”
這根本不用查,按照往年的慣例,考題都會提前印在考卷上,並且放在某處派人嚴格看守,那幫老臣子爲了刁難殿下,串通看守之人盜來考題,故意弄出一番禍亂,既是如此,收拾他們還不是容易。
“你知道考題泄漏的事情,有多少人知道?”薄情聞言,眼睛閃耀着睿智的光芒,這幫老東西,早晚要剁了他們。
“回殿下,臣是今天在歸來去兮,無意中聽到有考生在秘密討論如何答題,竟然本次科舉之題,還說是花高價買來。得知題目泄漏,臣就直接來找殿下商量,暫時還沒有驚動任何人。”呂浩然沒有忽略薄情眼中的那抹光芒。
薄情咬着指背,沉默了一會兒後,忽然脣上揚起一抹邪魅的笑意:“呂丞相,關於考題泄漏的事情,本殿跟你,就當作從沒有聽到。”
“殿下的意思是……”看着薄情表情,一個可怕的想法馬上從他腦海中蹦出,呂浩然的嘴角狠狠的抽了抽,殿下真不是一般的黑心黑肺。
薄情沒有出聲,眼眸微微眯起,朝呂浩然拋了一記媚眼,脣邊露出一抹嫵媚入骨,卻又讓人不寒而僳的笑容。
龍城的最有名的歸去來兮酒樓內,一處極爲偏僻,極爲清靜的院子,院子裡外都有數名侍衛看守,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院子的房間內,數名老臣聚在一起品茶,其中就包括當日的樑學士、吳大人,還有幾名朝中官職、權力皆不低的大臣。
哼!吳大人冷哼一聲道:“我已經查到,當日在殿上的那三個年輕人,根本不是公主從大臻帶回來的謀士,而是此次準備參加科舉的考生,真沒想到科舉還沒開始,公主就公然開始爲自己拉攏人心,真是豈有此理!”
樑學士眯起一雙精明的小眼情,露出一抹冷笑道:“意料中的事情,吳大人何必生氣,不過,光是拉攏人心是沒用,關鍵是要看他們在科舉中的表現,你說是不是?”目光朝主位上的人瞟了一眼。
坐在主位上的人,因爲背光而坐,臉部只能看到一個棱角分明的輪廓。
只聽他慢條斯理的道:“驚華公主雖然謀略過人,只是,她所長的是商道,論政道,她不及我等。”
樑學士面上露出一絲疑惑的道:“大人,下官不明白,咱們爲什麼不趁機把事情鬧大,把事情栽贓到姓呂頭上,藉機除掉他不是更好嗎?”
主位上的人,眼中一抹冷光,冷冷的道:“樑大人,難道你連這都想不明白嗎?現在距科舉還有五天的時間,以驚華公主背後的勢力,他們完全可以更改題目,重新趕製出一批考卷。其二……”暗瞟了一眼坐在身邊,一直不出聲的官員。
那名官員緩緩的擡起頭,扯着脣角笑了笑,接話道:“從考生身上撈一把,除掉呂浩然,這些都是小事,關鍵是這些考生若日後入朝爲官,他們可全都有把柄在我們手中,他們對我等只能唯命是從。到時候朝堂上、地方上的都我們的人,看驚華公主如何跟我們鬥。”
主位上的人,語氣深長的道:“樑學士,不要只顧眼前的得失,目光要放遠些。”
聞言,樑學士面上露出一臉驚歎:“大人目光無大,下官受教了。”
吳大人馬上拍馬屁道:“大人,真是深謀遠慮,下官佩服,佩服。”
把事情鬧大,或許只能拉倒一個姓呂的,若是把此事隱瞞起來,日後就可以控制那些靠買題入朝爲官的考生,如此一來就等於控制了大半個朝廷。
日後,他們要阻止驚華公主登基,這就是一批不可缺的力量,看向主位上的人,不由的更加敬佩不已,薑還是老的辣,驚華公主還太嫩點。
其中一名老臣似的所慮的道:“大人,若是事情萬一敗露,我們又該怎麼辦。”
主位上的人的眸光驟然一暗,沒有出聲回答,而是擡起手,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在場的人都知道那是滅口的意思。
離科舉的日子越來越近,原本該緊張的朝堂上卻反常的一片安靜,只是在安靜中又透出不尋常的氣息,不少人感到驚奇不已。
薄情這個臨時攝政的人,卻一派悠然的坐在御花園中,欣賞着宮內的楓葉紅,細細的品着楓葉茗。
直到兩道挺拔的身影,被帶入她的視線範圍內,才緩緩的放下茶杯,從容的坐正身體,玉製的面具讓人看不清她此時的表情。
“屬下叩見少主。”
莫非和莫星寒父子雙雙跪在地上,一臉恭謹。
看着態度恭謹的父子二人,薄情的脣角譏諷的翹起,她早已經不是他們的主子,一切早就結束,淡淡的道:“本宮已經說過,莫家與薄家再無任何關係,你們二人還是喚本宮一聲殿下吧。”
“少主,請聽屬下解釋,寒兒他一時糊塗纔會……”
莫非已經從兒子口中,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聽到薄情的話馬上想解釋。
薄情卻擺擺手,打斷他,聲意沒有波瀾的道:“你不必解釋,過中的原由,本宮很清楚。”
玉手緩緩的滑着杯蓋,淡淡的道:“本宮今天傳你們父子二人過來,並非爲此事,只是想提醒你,離我母后遠點。”
語氣有些冰冷,無論曾經他們有多麼的親密,那也是曾經,孃親現在是一國之母,出於私心,她不希望在這個時候多生事端。
聽到她的話,莫知和莫星寒同時一顫,露出一抹驚訝,不敢相信的看着她,莫非動了動嘴脣想說什麼,卻最終什麼也沒有說。
莫星寒卻撲一下跪在地上,沉聲道:“少主……殿下,一人做事一人擔,當年出賣少主的人是我,與父親、與莫家無關,請少主允許父親繼續留在族主身邊,保護族主的安危,履行我們莫家世代的義務。”
當年的事情,是背叛也好,是誤會也好,信任這種東西,碎了便碎了,他明白,所以他不強求,但是不應該連累父親,那是他活着的唯一理由。
薄情淡淡一笑,莫非對薄言的心意,她何嘗不知道,只是今非昔比,語氣有些強硬的道:“本宮這麼做,也是爲你們着想,他是天下的君主,自是有容天下之量。但是,撇開這一切,他也是個普通人,同樣爲人夫,爲人父,本宮想同爲男人,你們應該會明白本宮的意思。”
雖然,她很少過問父母的事情,但是她很清楚的知,梵風流對薄言的感情,是強烈的獨佔欲。
他身邊一直沒有女人,不能生育只是小事,正的原因是他,他從不曾放下過,那個曾經與他有過一夜情緣的女人。
以父皇的性情,他絕不允許自己心愛的女人身邊,出現另一個曾經與她親密無間的男人,所以……
薄情無奈的一笑,與其將來父皇和母后因爲一個莫非鬧翻得不可開交,不如自己在事情未發生之前,就斷掉眼前人的心思。
而且,這些年孃親在父皇身邊,面上雖然對父皇一直淡淡的,但是偶爾表現出來的情緒,看得出她也不是完全對父皇無情。
所以……
薄情一瞬不瞬的看着莫非,她希望他能放下對孃親的感情,甚至是忘記掉。
雖然她並不想傷害他,不過他的愛,若是影響到了父皇和母后的感情,她也會毫不猶豫的摧毀他。
面對薄情咄咄逼人的目光,冰冷無情的警告,莫非感到一陣錐心的痛,和無力感,驀然起頭,看着薄情目不轉睛。
很多年前,那個有着一雙大眼睛的小女孩,曾經對他是如此的依賴他,如今卻似對待強敵一樣,戒備的看着自己。
那種陌生的感覺是如此強烈,讓他懷疑眼前的女子身體內,一定住進了另一個靈魂。
“你是誰?你真的是情兒嗎?”莫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把疑惑問出口。
“本宮不想傷害你,也不想讓母后傷心,你最好別逼本宮。”薄情掩飾內心的震驚,莫非對以前薄情很熟悉,不過她無所懼。
莫非一雙滄桑的眼眸,緊緊盯着眼前的女子,想要努力的證明的自己的想法,儘管想法很瘋狂,不過那種感覺真的很強烈。
他真的強烈的感覺到,眼前的女子不是記憶中的女孩,淡淡的道:“爲什麼?”爲什麼要迫不及待的趕到他,是心虛嗎?
薄情淡淡的一笑,坦然接受對方的審視,一針見血的道:“你給不了孃親想要的——安全感。”雖然很傷人,不過是事實。
莫非整個人一震,隨之臉上一片黯然。
莫星寒卻異常冷靜的盯着薄情,想看清楚面具下面,是否還能尋找到一絲熟悉的東西。
感覺到他的注視,薄情淡淡一笑,看着他無情的笑道:“我已經死過,不再是以前薄情。”
無論是曾經的薄傾情,還是曾經的薄情,她都已經不再完全是他們,現在的她是一條嶄新的生命,全新的薄情。
聞言,莫星寒一陣刺痛,那是被剝離的痛,痛到窒息,痛到麻木……
莫非則靜靜的看着薄情,雖然默默的告訴自己,是因爲那個女孩長大了,但心裡始終有着一團疑雲。
忽然自嘲的一笑,沉聲道:“你是對的,我給不了她一直想要的。”安全感,他連自保都不能,如何能再給她安全感。
薄情讚賞的笑道:“本宮欣賞聰明,又有自知之名的人。帝宮不是你們待的地方,請吧。”舉起茶杯,算是下逐客令。
二人最後看一眼薄情,薄情已經悠然的欣賞風景,除卻一聲嘆息,只能跟着領他們進來的太監離開,自此他們不再在一條平行線上。
回眸看着二人的背影,薄情的脣角微微翹起,這是他們自己種下的因果。
任何東西,任何人,一旦失去了利用價值,就沒有再存在的意義,莫家的沒落,註定了他們今天的結局。
是聰明人,應該懂得讓自己保值,被利用並不可怕,最起碼還能被利用。不是嗎?
十月初十,科舉的日子,近五萬名來自全國各地的考生,一早就齊聚在,特意爲科舉考試,而耗巨資建造的通天閣。
通天閣就建在盤龍山山腳下,佔地十分寬闊,閣內一次性能容納十五萬人,主體建築物氣勢磅礴,恢宏壯麗,表面上雖然是獨立的個體,卻又處處彰顯着皇權的浩瀚崢嶸,儼然與帝宮是一個整體。
此時,通天閣內,除了擺放整齊的桌椅外,空曠得如同龍城中的露天廣場,不同的是這裡看不到天空。
看着這如戰場一樣的考場,有人胸有成竹,有人忐忑不安,有人不以爲然,有人滿懷夢想,有人消極處之,有人勇敢面對……
那些早已經坐鎮在通天閣內的監考的朝臣,心情同樣興奮無比,緊張非常,看着一張張年輕的面孔,同時又帶着無限的期望,彷彿又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就在這時,太監特有的聲音響起。
“驚華公主駕到!”
聞言,所有人震驚不已,完全沒想到驚華公主,竟然會親臨考場,紛紛下跪迎接:“參見公主,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薄情在一衆朝臣、太監、宮女、侍衛的簇擁下,緩緩的登上通天閣內的高臺,一甩衣袖,從容淡然的坐在上面,象徵皇權的椅子中。
慵懶而睿智的眸光透過面具,帶着一股讓人背脊發涼的冰冷,迅速的掃過全場,脣角一勾,淡淡的道:“免禮,平身。”沙啞的韌生線,性感而魅惑,不用看她的容顏,光聽這聲音就已經酥掉。
“謝公主殿下。”
薄情掃一眼坐在下方的朝臣,一派慵懶悠然的道:“主考官,開始吧。”
坐在下方位置中間的吏部尚書佟大人淡淡的擡起眼眸,給旁邊的樑學士一個眼色,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
這一幕自然盡數落在衆人眼中,心中暗暗驚訝不已,這佟尚書好大的架子,連皇太女殿下的話也不放在眼內。
呂浩然等年輕一派的官員,心中雖然對佟尚書倚老賣老的姿態不滿,但是看到那女子一副不以然的模樣,只能默默的壓着心中的怒火。
簡公公看着下面一動不動的佟尚書,也覺得這佟尚書做得太過份,正要上前喝斥,卻被薄情一個手勢制止,只好悻悻的退到薄情身後。
樑學士看到這一幕,心裡暗暗得意,起座對着薄情看似恭敬的一禮,旋轉身對一衆站在桌子旁邊考生道:“考卷已經桌子的抽屜內,爾等落座後即可取出考卷,待主考官宣佈開始後,即可答題。”
佟尚書因爲剛纔的事情,心裡有些小得意,暗暗瞥一眼上面的女子,面色瞬間一暗。
薄情此時正以慵懶無比的姿勢半躺在椅子中,脣上掛着一抹妖冶的笑容,心裡莫名的感到一絲淡淡的不安。
只好暗暗的告訴自己,一個小丫頭而已,再聰明歷練也有限。
薑還是老的辣,就在這時……
“白卷!”
忽然一名考生驚叫出聲,人也站了起來,正瞪着他們。
佟尚書聽到後同,心中嘣噔的一下,強烈的不安感從心底升起。
樑學士聞聲後,趕緊起座,他還沒走到下面,就聽到另一名考生大聲的叫道:“怎麼回事,我的考卷上一個字也沒有。”
隨之,其他考生也紛紛叫起來:“天哪,真的是白卷,沒有題目,怎麼答題。”
其他官員聞言也震驚不已,這可是科舉史上從未有過的事情,難道真的是……目光暗暗看向高臺上的身影。
從生手中接過考卷,樑學士也一下傻了眼,隨之把考卷翻過來看,還是找不出一個字,不知事情是好是壞,暗暗看一眼上面的佟尚書。
只見佟尚書的一根手指,正悄悄的指向呂浩然,樑學士馬上會意,舉着考卷,恭恭敬敬走到呂浩然跟前,故作不解的道:“丞相大人,您看,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所有的考卷全部變成了白卷。”
呂浩然接過考卷掃一眼後,嘴角抽了抽,正要開口解釋時,就聽到上面的女子淡淡出聲:
“大家不必驚訝,依照往年的科舉舊例,科舉的考題應該提前印在考卷上面,不過本殿認爲,題目直接口述即可,所以跟丞相大人商量過後,決定從今往後,考題不再提前印在考卷上。”
薄情眼眸中閃過一抹狡黠。
呂浩然很配合的道:“本相覺得沒必要在這上面浪費人力、物力。”
況且,科舉的題目由陛下所定,除了負責科舉和印刷的人知道外,就連主考官也不知道。
是白紙,就意味考題隨時都以換,佟尚書和樑學士等人,沒想到呂浩然會來這一招,暗地氣得直咬牙。
值得慶幸的是,陛下閉關前,早已經擬定考題,想換題就必然要驚動陛下,想來公主殿下沒有理由會這樣做。
呂浩然忽然站起身,整了一下衣冠,清了清嗓子,用所有人都聽得到的聲音道:“陛下有旨,殤帝三年的科舉考題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忽然一名太監端着一個托盤,匆匆走到呂浩然跟前。
全場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只見上面放着一個黃色的卷軸,儼然是聖旨,只聽太監道:“請丞相大人宣讀聖旨。”
呂浩然面上一滯,暗暗看了薄情一眼,疑惑的取出聖旨,神情鄭重的宣讀道:“陛下定今年的科舉考題是……”一句話未唸完,就立即頓住,看到聖旨後面的內容,呂浩然的嘴角抽搐得更厲害。
衆人也發現了呂浩然的異樣,眼中同樣的有着疑惑,只見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才道:“陛下有旨,今年科舉由皇太女殿下臨場出題。”
聞言,薄情慵懶的身體騰一下坐直,面上有一瞬間的失神,心裡暗暗驚歎道:“真不愧是隻老狐狸。”早就算到那班老臣會有此一舉,所以父皇暗地裡給她留下一道聖旨。
看着佟尚書他們難看得如吃了死蒼蠅蒼蠅表情,薄情妖冶的一笑,扶着簡公公從椅子中站起,一步一步往下面走。
其他人看着雍容雅步的女子,心跳在加速,誰也不知道眼前的女子,臨時臨急之下會出什題目,就在他們憂心忡忡時,魅惑的聲音已經響起。
“本殿在加華夏的路,曾經聽到有考生說起,本殿因爲自幼在驚帝陛下身邊長大,行事頗有驚帝之風。驚帝陛下出題喜歡就事論事,那本宮就依大家所言,就當前天下的局勢出題,大家請注意聽題目。”
薄情的聲音不大,因爲利用內力發出,所以每個角落都聽得清清楚楚,在場的人全都全神貫注的看着她,生怕一時分心就聽漏掉什麼。
悠然閒步考生中,薄情語氣平緩的道:“眼下天下大勢已定,既是兩朝合攻帶來的局面,最後便有可能出現兩個結果。其一,天下一分爲二;其二,天下一統,所以……”
薄情一路走回到高臺上,似笑非笑的道:“本殿的題目是:選擇其中一個結果,替陛下擬寫一份治國策略,限時太陽落山之前。”
目光掃過衆人,眼眸深處閃過一抹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