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門外, 出來。”
懷歆噌的一下從椅子上彈起來。感動地快哭了。
她以最快的速度帶上出門要用的東西,打開門,鬱承神清氣爽地站在走廊外面。
他額前還有幾縷碎髮是溼的,不過精神看起來比剛從山上下來那會兒要好許多, 眉目清朗, 笑意溫潤地看着她:“走?”
“走!”
懷歆十分迅速地拔出房卡鎖了門。
她餓得要死, 言語間也沒那麼顧忌所謂的分寸和語氣:“我們去鎮上吃?”
“好。”鬱承沒有異議。
這附近有個小鎮, 叫做香格里拉, 大概幾千個原住民。各種功能的店鋪應有盡有, 美髮沙龍、藥妝超市、足療按摩、餐飲酒吧等, 小而美,風情十足。
兩人都不怎麼吃辣, 所以找了個清燉滋補的牛肉湯鍋店。
點菜的時候鬱承讓她先選, 懷歆其實已經無所謂了,看着幾個像是肉的名字就劃了勾,然後點了些蔬菜和腐竹。
她把菜單推給鬱承:“承哥, 你看你還想加什麼?”
鬱承掃了眼:“就這麼多吧。”
頓了下又問店員:“有沒有現成的熱菜?”
“有的。”店員是個手腳麻利的男孩, 看着年紀不大,可能還是學徒工, “烤饢,紅糖餈粑,孜然香腸……還有麻醬小面也上得很快。”
鬱承的眸光又轉向懷歆,溫聲問:“想吃什麼?”
懷歆知道在這種事情上她沒必要矯情地再反問他讓他拿主意, 便糯聲道:“來碗拉麪吧,還有餈粑。”
店員:“好嘞!”
懷歆剛纔路過一家奶茶店, 店面裝修很新潮,她心中微動, 道:“承哥,我出去買杯奶茶。”
正要問他喝不喝,又驀地想到之前在Printer的時候,他說自己在健身,要控制攝入量。甜品也沒怎麼動,十分自律。
於是懷歆沒再說別的。
五分鐘之後,她拎着奶茶回來了,重新坐下。
鬱承聽到動靜,擡起頭,見她將一瓶飲品放在自己面前,彎着眼笑:“藍莓酸奶,給你買的。”
他揚了下眉,啓脣:“謝謝。”
懷歆微赧:“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口味,我有沒有選對。”
“是麼。”鬱承凝視她須臾,悠悠笑了,“那你還挺了解我的。”
男人很給面子,當即揭開蓋子喝了一口。懷歆被他方纔那個笑殺了一下,也不知道說什麼,抿着嘴角緩緩哦了聲。
彼時香味撲鼻的麻醬麪和紅糖餈粑恰好呈上,鬱承將碗碟移至懷歆面前:“吃吧。”
她和他的地域特徵都不太分明,在許多城市都呆過,但意外地,口味倒是蠻相近。
懷歆一直都覺得美食這種東西很玄學,兩個人在一起吃飯,哪怕什麼都不說也能共享幸福。
一頓飯吃得相當有滋有味。
期間鬱承問起她下學期實習的打算,懷歆坦誠地告訴他自己面試了博源投資並獲得了學期中實習的機會。
這其實非常難得,因爲博源是國內最大的私募基金,資產管理規模達5000億左右,從不開放正式的暑期實習渠道,也不一定會校招,只能通過日常實習留用。
鬱承微微笑了下,誇獎並鼓勵了她。
從餐館走出來的時候已經將近十點了,夜幕落下,整條街卻仍舊熱鬧非凡。
夜裡溫度低,懷歆裹緊了自己的棉衣,從下至上很嚴謹地系鈕釦。可稍不留神,脖頸間的圍巾從肩上滑下來,一端長一端短,她有些費勁地擡起手想要恢復原狀,結果頭髮纏進了拉鍊裡。
懷歆站在原地和拉鍊抗衡,好不容易解救了自己的頭髮,再一低頭卻發現圍巾就要掉了。
頭頂倏然有氣息落下。
——是鬱承。
他在她面前站定,手指捻起長的那一端,避免了它落地的命運。
懷歆擡起下頜,還沒開口,只見他低斂着眼,開始慢條斯理地、一圈圈的給她重新系好圍巾。
晚風拂過,男人的眉眼英挺而溫柔。
一道很淡的雪松香氣侵入鼻間。
懷歆看着他,一眼不眨。似乎有什麼東西完全靜止了。
她突然聯想到一個莫名奇妙的意象,以前寫小說的時候不常碰到的——一隻魔術師裝扮的肥兔子,落入莫比烏斯環的圈套中,無論它正着走還是反着走,始終沒法出去。
“那個,”在他鬆開手的前一刻,懷歆小聲問,“承哥,我們能不能逛一逛再回去?”
鬱承對上她的視線,稍頓一瞬,問:“想去哪裡。”
“都行,沿着這條街走就可以了。”
他放下手臂,頷首:“好。”
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東西,都是些稀鬆平常的店面,餐廳這個點幾乎都打了烊,但藥店和足浴店還燈火通明,超市裡面零食和秋衣居多,還賣些掛墜、冰箱貼等景點紀念品。
懷歆又看到小包裝的犛牛肉——之前在民宿吃過還不錯,就買了兩袋,想着路上可以當零食吃。
正準備結賬的時候,被一隻修長好看的手搶了先。
鬱承付了款,很自然地接過前臺遞過來的購物袋,對懷歆道:“走吧。”
懷歆凝視他清雋挺拔的背影,眸光又下落至他指尖隨意勾着的塑料袋,略停了兩秒,才脣角微揚地跟了上去。
她和他肩並肩,繼續漫無目的地向前走。
大概幾分鐘,看見前面不遠處有一家酒吧,繾綣的燈影環繞,隱約傳來歌聲,像是民謠。
懷歆很感興趣,她知道鬱承肯定也有意進去看看,但是並不打算貿然開口詢問,先問了點別的做鋪墊。
“承哥。”
“嗯?”
“你最近怎麼有時間出來旅行呀?”她是真的有點好奇,“投行工作不忙嗎?”
“忙啊。”他笑。
“那怎麼……”
“我辭職了。”
懷歆步伐一頓,差點絆倒自己。
她顯然受到不小的震動,緩緩眨了下眼:“啊?”
鬱承也跟着停下來。他偏頭看她,饒有興致地問:“很驚訝?”
“沒,就、就是覺得很突然……”
正好落腳在那家酒吧門口,裡面在唱一首90年代的老情歌,鬱承揚了揚下頜,桃花眼裡清淺晃着點笑意:“進去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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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傢俱有藏族特色的清吧。
地方不大,人倒還挺多,木柱上掛着漂亮的彩旗和帷布,還有一串串造型可愛的小燈泡,感覺很溫馨。
兩人找了一個角落裡的座位。老闆熱情地迎上來,推薦自家賣得最好的酒類。
鬱承聽他說完,問懷歆:“能喝麼。”
“不想喝我們就不喝。”他補充道。
“可以的。”懷歆點頭,烏黑的眼眸在燈光下微微亮,“能喝一點。”
“那就先來兩瓶啤酒?”他徵詢她的意見。
懷歆嗯了聲,目光在菜單上停了兩秒才移開。
鬱承輕輕笑了下,音色低醇:“還想要什麼?”
居然這都被他看出來了!
懷歆本來有點糾結,但想着來都來了,還是要隨心所欲一點,便指道:“這個……稻城之春。聽名字不錯。”
“嗯。”鬱承對老闆說,“那再加兩杯這個。”
兩杯,不是一杯。
懷歆心裡微漾了漾,又開始感嘆他果真是個妙人兒。
當你發現一件新奇事物的時候,想嘗試又怕踩雷,這時候如果有人陪着一起,是會受到莫大鼓舞的。這種感覺很微妙,並非所有男人都有天賦領會。
——但相輔相成的,擁有這種能力的男人也確實危險。
這家店的服務很好,點的酒很快就上了。
店員替他們開了瓶,鬱承便接過玻璃杯,不緊不慢地倒酒。倒完她的,再倒自己的。
他向她舉杯,懷歆會意,自然地與他碰杯。
清脆叮咚的一聲響。
臺上的民謠歌手換了另一首歌,節奏略顯輕快,好像不是很適合聊天。
於是兩人就心照不宣地喝着酒。
直到第一瓶啤酒見底,第二瓶只剩一半的時候,鬱承才繼續剛剛戛然而止的話題。
“我辭職了,最近沒有什麼事,所以出來散散心。”
懷歆抿了抿脣,沒出聲。
其實她真的想不通他爲什麼會辭職,幾百萬年薪說不要就不要了,這麼安穩又體面的一份工作。
鬱承像是猜到她在想什麼,淡聲道:“其實我做這個決定,考慮了有一陣了。”
“……”
“如果說要簡單概括的話,就是我覺得有點厭倦了吧。”他舉起酒杯啜飲一口,難得坦白自己內心的想法,“佔用太多時間了,好像沒有最初那麼值得。”
“那你之後呢?”懷歆禁不住問。
鬱承看了她一眼,勾起脣,眼底莫名有了些笑意。
方桌窄小,他略微向前傾身,離她耳畔稍近:“眉頭皺得這麼緊,擔心我找不到工作麼?”
男人音色低緩,在這天然幽暗曖昧的環境下顯得更加磁性動聽,懷歆脖頸處猝不及防一陣酥麻,有意控制住自己纔沒有條件反射般彈開。
“……不是。”
她舔了下脣,斟酌着想說些什麼,但不過少頃,鬱承又靠回椅背,語氣清淺散漫:“兩個月的休息期,差不多等到過完年,我就會入職新公司。”
“誒?”懷歆差點跟不上他的速度,“所以是在……?”
“以後你會知道的。”鬱承淡淡笑,拿起桌上的打火機隨手把玩,略顯漫不經心。
懷歆有些微醺,只當作是他的託詞,很有分寸地沒再繼續問下去了。
駐唱歌手換了一首安靜的情歌,優美的旋律緩緩流淌,她也沒開啓新話題,只是撐着腦袋聽歌。
鬱承的手機屏幕在黑暗中亮了一下,顯示有人來了短信,他大致掃了一眼,拿起來回復。
懷歆一邊發呆一邊鼓着頰,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雖然她作爲“Lisa”時沒有分享太多的行程給鬱承,這是不幸中的萬幸,但是必須來一個結尾,以便和她本人更加區分開來。
兩人回到民宿之後,懷歆換了睡衣窩進被子,登上Q.Q,給鬱承發消息。
她按着語音鍵,嬌聲道:“給哥哥報告哦,我明天要回北京了。”
過了幾分鐘,他回:“這麼快?”
語氣溫緩,聽不出是什麼意味,懷歆便道:“對啊,其實該看的也都差不多了。靈感也收集完畢,所以就回去咯。”
“這樣。”鬱承似是笑了下,又問,“你去了亞丁麼?”
“去了,走了個短線,也沒花多少時間。”懷歆說完頓了下,刻意將脣貼近話筒,輕軟吐息,“這幾天沒聯繫,Alvin哥哥有沒有想我啊?”
不等他回答,她就像自問自答了一般,眨眨眼:“反正我是想了,還等着回去和哥哥一起看電影呢。”
少頃,鬱承打來了語音通話。
懷歆接起。
“Lisa妹妹。”他開口,嗓音低醇,說的卻是,“我可能要向你承認一個錯誤。”
“什麼?”她心尖一跳,很快又順着這反應佯裝微嗔,“不會是沒想我吧!”
“那不會。”鬱承輕笑,“每天都在等妹妹的消息呢。”
“昨天沒收到,都有點失眠了。”
“……”
我很確定你失眠只是因爲高原反應。
但懷歆還是頗爲受用地哼了一聲,問:“那是犯了什麼要我原諒的錯?”
鬱承緩了幾秒,說:“其實我也來了川西。現在在亞丁。”
“啊?”
“本來是想今晚聯繫你的。沒想到你這麼快就走了。”他似是有些遺憾,“怎麼辦?一時半會兒見不到妹妹,也不能陪妹妹看電影了。”
半真半假的,懷歆把鬱承的意思猜了個大概。
其實他也沒真想和Lisa碰面——這麼大的地方,碰上是緣分,遇不上也無所謂,反正他們一直恪守着那條界線,誰也沒提過線下見面。
但說總歸還是要說一聲,因爲來這裡最初本來也是她的主意。
鬱承恰好辭職之後有段空白期,想着出來散散心,又恰好她告訴他有這麼一個地方,他感興趣,所以就來了,但並沒有很多成分是因爲她。
這麼一捋,邏輯就順了。
“那可真是太不巧了。”懷歆的語調染上幾分可惜,“你要是早點告訴我,我還可以改一下行程。”
鬱承態度溫和地攬下所有責任:“嗯,都怪我。”
懷歆假意思考兩秒,尾音上揚:“算啦,原諒你了。”
“真的?”他淺笑。
“是啊,有什麼辦法呢。”她幽幽地道,“誰叫哥哥長得帥呢。”
他們依舊很有默契地揭過這茬,又聊了一些旅途中發生的事情。懷歆瞭解到,原來鬱承差不多也是和她同一天出發,計劃的行程路線也相近,難怪這麼巧會碰上。
從酒吧回來的時候就不早了,再加上打電話,現在已經過了午夜零點,懷歆正想問他明天什麼安排,就聽到那頭有些響動,像是門開合的聲音。
“你在做什麼?”她好奇地問。
“出去拿點東西。”
“什麼?”
“防高反的含片。”
“去……哪拿?”懷歆不知怎的心頭不妙,“你不是在酒店裡嗎?”
那頭安靜片晌,響起男人云淡風輕的嗓音:“哦,我剛纔沒有和你說麼。我碰上一個熟人,今天我們一起爬山,我的衣服落在她那裡了,東西都放在口袋裡。”
懷歆:“……”
“你先別掛。”鬱承不急不緩地說,“等我找她拿完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