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遠達 傾隱向誰
王成平吃早飯的時候接到她母親的越洋電話。
“……我爲你和陳皓各求了一符,據說很靈驗的──過年的時候你叫陳皓到咱家,我把東西給他。對了,你倆今年總該準備結婚了吧?”
在老太太喜滋滋拋出這話前,王成平已經安靜的吃掉幾片吐司,現在她正把第三杯咖啡拿在手,還沒想好往裡面放點什麼。
她愣了愣,才很鎮定迴應道:“媽,我還沒告訴你這事,我已經和陳皓分手了。”
說是晴天霹靂都不爲過,王成平母親簡直是接受不了這件事。
老太太隨後暴風驟雨般向女兒提出的尖銳問題,分別包括“爲什麼……”,“之前不是還……”,“怎麼就突然……”,“難道他和別的女人……”,“不是的話難道是你……”,“平平你今年都已經……”“嫁不出去我可怎麼向……”等等。
王成平昨夜整宿都沒睡,唯一的休憩是打算待會坐車時盹片刻。她精神極其不佳,又不想對母親說實話,便皺眉站起來走到餐廳的雜誌架上挑了本惡俗雜誌。
“我之所以和陳皓分手,是因爲──”隨手翻開雜誌的一頁,王成平的眼睛掃過某個醒目標題,上面的粗黑體印着《兒媳不育婆婆花錢僱少女生子親情無理世界又爲哪般》。
她照着念出來,“因爲,因爲陳皓不能生孩子……”
母親另一端的質問聲像是被什麼掐斷,登時陷入沉默。
王成平便把雜誌又放回架子上,從容的坐回原座,胡說八道:“嗯,是的。我這次偷偷把他的體檢單拿到上海又讓醫生看了一遍,我身體沒問題,但陳皓他……確實不育。因此我倆結婚後永遠不會有孩子。”
──這藉口簡直太知音體了。母親震驚之餘,第一個反應當然是懷疑:“真的嗎?你唬弄我呢!什麼體檢單啊?”
撒謊的要訣是必須言簡意賅,絕不能有多餘廢話。老手王成平沒出聲,她開始往第三杯咖啡裡倒雙份的牛奶和糖漿,順便把日程本拿出來查看自己今日的待辦事宜。
而在她這種沉默中,老太太的心臟卻越來越慌,到最後居然下意識的相信幾分。
老太太喃喃道:“難道是真的?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告訴家裡的人……小陳日常看起來並不像……平平你也不喜歡孩子啊……那知道了這事你倆還是分手的好,還是得分手!這結婚哪能不要孩子啊,你倆現在真分手了吧?平平你不能嫁他啊!女人不要孩子怎麼行?”
王成平先估算了下母親找陳皓當面對峙的可能性有多大。
終於她再開口,確定一遍事實。
“不管怎樣,我和陳皓分手了。”
……
王成平在上海剩下的工作是參加本行的年終報告會。之後她只被一個人形容“不太有精神的樣子”。
王成平擡起頭來看着眼前的人。去年來上海的時候,她曾和這名女經理聊過,互相間倒算建立些私交。因此王成平能爲自己解釋道:“我帶來的安定吃完了,不習慣,晚上沒能休息好。”
然而聽了她的回答,對方的表情變的很有些古怪,再上上下下的打量她。
王成平暗悔失言,不知失眠在別人眼裡看起來是否顯得異類。
儘管從報紙上讀到失眠已經成爲當代人一大困擾,但王成平其實並不清楚別人的睡眠狀況──因爲白天即使累趴吐血,大晚上仍然難以入睡的人彷彿真的只有她自己。
“吃安定對皮膚多不好呀。”片刻後,對方終於打量她完畢,女經理語氣悠悠道,“入睡時間慢,吃了第二天狀態也不好──我一直都叫我老公從國外特意給我帶的藥,那藥效果纔好。不僅睡的快,對人體的副作用也小點。你要不要試一試我的?”
王成平微笑,她看不出自己有什麼理由不接受。
……
好不容易熬到在上海的最後一天,只要聽完下午的報告會就可以訂晚上的航班回京。
因爲王成平被主管帶去見高級客戶,又加上她實在沒心力忍受更高強度的加班。今年代表他們組進行項目總結的人是Joe。
他和去年做總結的王成平一樣心情忐忑,卻比去年的王成平更不會收斂自己的緊張,於是Joe幾乎每十五秒就要下意識清下他的嗓子,並來回的往飲水機位置跑。
他們投部的報告會是在下午,但王成平從早上八點就一直在開另一個會議,吃完飯直接就趕過來。而現下她雖疲憊不堪,仍趁着這點時間回覆郵件。
但Joe一會從她身邊過去,一會從她身邊回來,反反覆覆的連累王成平也不得不一次次站起,坐下,站起,坐下,頻繁的爲他讓座。到後來她簡直忍無可忍。
“你是嗓子難受嗎?吃點喉糖會不會好?”王成平僞裝善意的問Joe,“你這來來去去的挺難受吧?”
對方看着她,臉色微紅,眼睛裡的神色卻滿不是那麼回事:“我煩到你了?”
王成平微微揚眉,但見幾個組員在旁邊,實在不好公然發火,只淡淡道:“我沒這麼說。但馬上就到咱們組去了,你還是安靜原地坐會吧。”
Joe終於坐着不動,再開始嘩啦嘩啦的翻着他準備的資料,口中唸唸有詞。
王成平低頭繼續回她的郵件,又默默忍受着他那紙張和嘴製造出的噪音,不僅難以集中精神還更感心煩氣躁。
再勉強把事情做到一半,她突然想到自己爲什麼得待在這裡受這種活罪──沒錯,她不一定非要在會場旁聽Joe的報告!這個項目本來就是她親自帶完的,王成平對它從頭到尾都瞭若指掌。現在除了主管讓自己留下旁聽這理由,她實在想不出錯過Joe的項目總結報告能對自己再有什麼損失。
王成平很高興她能領悟到這一點,並迅速決定去買一杯水犒勞自己。她索性把手包和電腦都留給Amanda保管,然後拿着錢快步走出會議廳。
去一樓買咖啡就花了王成平十五分鐘,把熱滾滾的咖啡全部喝掉又花了她十五分鐘。原本應該繼續把時間耗下去,但過了會,王成平還是選擇緩慢的走回會議廳,她想這一定是因爲自己找不到更好的事情做了。
而且那到底是自己的工作,到底不可能徹底玩失蹤。
王成平看了看錶,知道這個點鐘,會議廳裡面的總結場應該已經開始了。而爲了避免擾人,她繞過前門,想從後門悄悄的溜進去。
就在這時,一個人搖搖晃晃的從會議室前門走出來。
王成平回頭,一看卻愣住了。
“Joe?”她不可置信道,“你現在怎麼出來了?現在的時間不是該你去──”
然而聽到她的聲音,Joe猛然回頭。認出是王成平後,眼鏡後的眸子露出兇光,他舉起手,一拳便朝正向他急步走來的女人臉上揮去。
王姑娘的身體敏捷性向來只體現在遊戲裡,她猝不及防,結結實實捱了這麼一下,踉蹌幾步便跌倒在地。
這大概是王成平在上海受到的第一個劇烈打擊,第二個也隨後就到。因爲一拳過後,Joe軟綿綿的身體便也在她面前直直倒下去。
??
“……judy出去後,副組一直在咳嗽,看起來狀況不太好。我記得judy曾經在酒後給我吃過一種薄荷糖,很能提神。正好Judy臨走前讓我幫她看包,我就從她包裡找出那糖盒,拿了一片給Joe吃……但沒想到吃完那糖之後,Joe精神就開始不好,上臺後反應更是特別奇怪,後來他可能自己也意識到了,Joe突然就不講了,轉身下臺走出門??”
──然後找到自己,再狠狠打了她一拳。
幾個小時後,王成平在醫院裡敷着冰袋。而在聽警察爲Amanda做口供的過程中,她已經大概瞭解怎麼回事。
王成平蒼白着臉,轉身從自己包裡找到那個糖果盒子,再問Amanda:“你是不是把這裡面的東西給Joe吃了?你以爲這是我曾經給你的薄荷糖?”
見Amanda點頭,她再苦笑。
王成平一字一頓道:“這裡面的薄荷糖早被我扔了,現在裝的是別人給我的安眠藥。我當時沒地擱,就把藥放在這裡。”
託安眠藥的福,Joe給她臉上的那一下並不很重,但那力道仍讓王成平眼睛青腫了一大片。而這時候,Joe已經被送去洗胃,警察把王成平的那糖果盒子收過來,準備去具體化驗裡面的藥物成分。
“好吧,就算這一切都只是誤會,但明明是你給他的藥,怎麼那人出門打的人卻是這位小姐?”警察問道。
王成平也對這個問題同樣很好奇。
於是實習生在兩人的目光下低頭,帶着哭腔道:“我,當時我不好意思自己給他??就對Joe說這喉糖是judy特意留給他的,讓他一定要吃了,對他上臺有幫助??”
很好,怪不得Joe出門就想要打她。做爲宿敵,丫估計以爲是自己故意喂他藥,想在所有股東和高層面前毀了他前途。
王成平口氣平平對警察道:“現在這份口供的錄音您能給我留一份嗎?”
好不易等警察走後,她再從椅子上站起來。一陣暈眩感朝自己涌來,王成平現在也頗想打人,頗想炸掉世界,頗想尖叫怒罵和放聲大哭。
但身後的Amanda一直緊緊跟着她,哭泣道:“對不起,Judy,我沒想到……我不是故意翻你包的,我就是想拿一顆薄荷糖,我真的以爲那還是薄荷糖……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是安眠藥……我不是故意的……”
王成平猛然站住,她突然想到別的:“你既然敢隨便翻別人東西,怎麼不敢主動把糖給他?你害臊什麼呢?你是不是喜歡Joe?”
對方愣住,隨後又是一連串更難受的哭聲:“……對不起,對不起……Joe,Joe他應該也不是故意想打你的……”
王成平不知道自己在那個年齡是不是也這麼幼稚和討厭。但她的確覺得自己需要強壓住憤怒才能保持心平氣和的說話。
“這件事沒完。”她冷冷道,“還有你先別哭了行不行?我是不是告訴過你,讓你以後別在我面前哭了!”
昨天那個算加更吧,以後加更的章節前多個E的符號吧。我這麼勤奮,夏天前絕對能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