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他們買了週六中午的火車票, 連着之後的船票, 到段宇成家應該是晚上六七點左右。
訂好票後,羅娜問段宇成:“你爸媽喜歡什麼?王主任說要帶點禮物過去。”
“不用了。”
“你就說喜歡什麼吧。”
段宇成思索片刻,說:“我爸喜歡車, 我媽喜歡珠寶。”
羅娜:“……”
誠心拉開階級差距是吧。
段宇成不再逗她, 說:“隨便啦,你帶兩條煙意思一下就行了, 或者給我媽買點化妝品。”
羅娜問:“你爸喜歡什麼煙?”
段宇成說:“其實你真要送的話, 我建議你送我媽,我爸好說話,我媽比較磨人。”
羅娜想起之前有過幾面之緣的美人媽。
“她喜歡什麼牌子的化妝品?”
“她不喜歡牌子, 她覺得化學成分傷皮膚。”
“那她喜歡什麼?”
“自己做的。”
羅娜徹底歇菜。
段宇成興致勃勃道:“我幫你做兩盒自制面膜,你一盒我媽一盒。”
羅娜梗着脖子:“我纔不用。”
段宇成無視她的話, 開始唸叨原料配方。
羅娜狐疑:“你是不是投胎投錯性別了。”
段宇成說:“我媽總讓我給她做, 做着做着就會了,很簡單的。”
羅娜點頭:“好,你去做吧。”
段宇成眼睛一亮。
“那你陪我去買原料。”
……
步步爲營啊小夥子。
羅娜已經有點適應他的節奏了。
“我下午要開會, 你自己去買吧。”
段宇成盯着羅娜的眼睛, 五秒後拉着臉說:“你根本沒會。”
他這種能看穿謊言的本事有點耍賴。
不過羅娜被拆穿的次數太多了,漸漸也大蘿蔔臉不紅不白了。
“反正有事,你去吧。”
段宇成小臉黑着。
“快走。”羅娜擺手, 見段宇成還不動, 乾脆給他拉起來往外面推。手掌傳來的阻力很大, 但羅娜也不是吃素的, 連擠帶推給他弄走了。段宇成扒着門邊,不滿道:“我們這麼長時間沒見了,你怎麼這樣啊。”
“怎樣?”
“你跟我一起去買原料吧,讓你挑味道好不好,你要玫瑰的還是茉莉的?要不綠茶?或者橙子?”
“我要老壇酸菜的!”羅娜無情下達最後通牒。“快點走,別磨蹭!”
段宇成已經被推得只剩三根手指,還在掙扎。
“那我們晚上一起吃飯啊!”
“晚飯已經約出去了。”
“你看着我的眼睛說。”
“我看個屁!”
羅娜一腳給段宇成蹬走,碰地一聲關了門。
她反身蹦到牀上,仰頭一倒,望着天花板發呆。過了一會坐起來,先是看看地上那攤舊衣服,又看看剛剛段宇成坐過的椅子,使勁撓撓頭髮,覺得思緒有點亂。
“死小孩,這死小孩……”
她最後沒有說謊,她的晚飯確實被吳澤約了。
吳澤最近忙得要死,他想盡辦法要把李格塞進隊裡。王啓臨對吳澤近年表現很不滿,有意壓他,遲遲不給審批。
五點多的時候羅娜就餓了,提前把吳澤叫了出來,兩人去學校對面的商場吃烤肉。練體育的多是肉食動物,羅娜和吳澤點了五盤肉,桌上唯一的綠色是隨五花肉附贈的幾葉生菜。
“你怎麼還是一臉便秘。”羅娜問,“主任沒同意讓李格進隊?”
吳澤撥弄着肉片,哼了一聲:“同意了。”
羅娜驚訝:“我還以爲他要再卡你一段時間出氣呢。”
王啓臨對吳澤的不滿情有可原。短跑隊在吳澤的帶領下,不光是成績不行,而且短短一學期內他把王啓臨招進來的三名新隊員帶得全不練了,唸書的唸書,轉行的轉行,氣得王啓臨不要不要的。
羅娜笑道:“你是不是答應他條件了,他沒道理這麼輕易鬆口啊。”
吳澤捏着烤肉夾,淡淡道:“我會讓李格也去參加春訓,拿到錦標賽名額,我答應王胖子李格會在錦標賽上拿獎牌,否則我就辭職。”
啪!
熟透的烤肉落盤子上。
羅娜:“需要賭這麼大嗎?”
吳澤笑笑。
羅娜提醒他:“你要想好,那可是全國錦標賽,李格連段宇成都跑不過怎麼拿獎牌?”
“現在能跑過了。”
“什麼?”
“他現在能跑過段宇成了。”
羅娜啞然。
吳澤哼笑:“我就是跟王胖子爭口氣,他覺得我進校以來一直在混,帶不出來隊員,那就走着瞧吧。”他停頓了一會,又說:“不過李格性格叛逆,玩心重,不好管。這次春訓我跟王胖子申請把你也帶着,你和我一起看着他。”
“我也去?那隊裡怎麼辦?”
“副教先看着,你就當公費旅遊了。”
羅娜點點頭,想起什麼,說道:哦對了,週末我要去段宇成家一趟。”
吳澤聞言眉頭微蹙。
“去幹什麼?”
“王主任讓我跟他父母談談他今後的職業規劃。”
“有毛的好談。”吳澤冷笑,挑了一葉新鮮豔麗的生菜,裹着滿滿的肉和醬料,遞給羅娜,意味深長道:“你可悠着點。”
還沒等羅娜琢磨出這句“悠着點”是什麼意思,她女人的第六感忽然爆發,莫名看向一個方向。
——玻璃窗外站着一隻鬼魂。
就形象而言,把段宇成說成鬼魂有點不妥,但就他的出現造成的效果看來,羅娜覺得說他是鬼魂都溫柔了。
羅娜被他看得後脊發麻,馬上收回目光。
吳澤又捲了一葉生菜遞給她。
剛剛驚鴻一瞥,段宇成還穿着白天那身衣服,手裡拎着一個大大的購物袋,裡面裝滿東西。
羅娜咽藥一樣把生菜吃下去,又偷偷轉頭看了一眼,人已經走了。
與此同時,手機震動,他發來一條短信——“你還不如騙我呢。”
羅娜:“……”
可能因爲受到了某種刺激,段宇成接下來兩天都消停了。
週六上午,羅娜按照約定時間來到校門口,段宇成已經等在那。她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在鬧彆扭,剛過去打個照面,沒等開口,就見少年眼睛一亮,張口就道:“你真漂亮!”
年輕人說話總是直來直去……
羅娜難得有點不好意思,她昨晚沒睡踏實,導致今天天沒亮就起牀了。她心說自己這次怎麼着也是代表A大田徑隊去家訪,千萬不能丟人。於是終於花心思化了層淡妝,還編了頭髮,從上到下煥然一新。
段宇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熱辣的視線擋無可擋,穿透力MAX,羅娜覺得自己快被捅成馬蜂窩了。過了一會少年走到她身後,捻了一縷她的頭髮聞了聞,這動作把羅娜刺激得渾身一麻,連忙拉開距離。
段宇成說:“你頭髮真好看。”
羅娜有一頭黑珍珠般濃密的秀髮,微帶着點自來卷,黑到發亮,散開就像瀑布一樣鋪滿後背。
“走了,先去吃飯。”羅娜打斷他的鑑賞會,先一步往外走。走了兩步感覺手裡一輕,段宇成把她的行李扛到自己肩上。“你是爲了見我才化妝的嗎?”他笑着問。
“段宇成。”羅娜警告性地看他一眼。
他挑挑眉,嘴裡倒是不再說了,但擋不住眼神活泛,不時偷看羅娜一眼,然後兀自笑。他的氣場太過熾烈向上,揹着那麼多東西依舊健步如飛,羅娜覺得身邊跟了顆小太陽似的。
羅娜看看時間,還早,她問道:“你想吃點什麼?”
段宇成哼哼兩聲:“燒烤唄?”
羅娜:“……”
段宇成:“我要吃生菜葉卷五花肉。”
羅娜:“你再鬧我現在就回去。”
段宇成閉嘴了。
大早上當然不能去吃燒烤,最後他們選了一家麻辣香鍋店。兩人點了滿滿一盆,大多進了段宇成肚子,他另外還吃了兩碗米飯。
“你那一盒是什麼?”羅娜示意段宇成身邊放着的黑色袋子,四四方方的輪廓。
“面膜。”
“做完了?”
“當然了,到家給你先挑,剩下的給我媽。”
羅娜笑笑:“我不用,都給你媽媽用吧。”
段宇成說:“不行,你必須得用,我得讓你知道我這幾天都是用什麼心情在做面膜。”
“……”羅娜說:“敷面膜還能知道心情?”
“當然,你會懂的。”
羅娜沒說話,視線移開,落在隔壁一桌的香鍋盆裡。
她覺得事情在往不好的方向發展。雖然她已經說了很多拒絕的話,但絲毫沒有作用。他現在越來越自然地對她表達感情。
段宇成問:“你又在想什麼?”
羅娜:“沒什麼。”
“你又不跟我說。”
“知道不說還問?”
“好,不問了,反正肯定在想我。”
羅娜抿抿嘴,說:“段宇成。”
“別說了,我不說了你也不能說了。”
“不行。”
“專制。”
羅娜神色嚴肅,身體微微前傾。
“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我們馬上就要去你家了,我們要談的是影響你前途的大事。這種時候你必須把你那些虛無縹緲的感情收住了,你想讓你爸媽把我掃地出門嗎?”
“虛無縹緲?”段宇成從飯碗裡擡頭,似有千言萬語,最後壓縮成一次深呼吸,點頭道:“好,每日例行一刀。但你記着你今天的額度用完了,不能再說了。”
羅娜說:“你怎麼完全聽不懂我的話?”
“誰說我聽不懂!”念及公共場合,他有所收斂,強壓着聲音。
羅娜脣線抿如線。
段宇成垂下頭,剛剛吃下的兩碗米飯已經化作了能量,炙烤着他。
“我沒覺得我做錯什麼。”過了一會,他低聲說,“如果我冒犯到你,那是我表達方式不好,但我的初衷絕不是那樣的。”他停頓片刻,“所以……”
她看出他有點緊張,手放在桌下,指尖纏在一起。
她問:“所以什麼?”
他抿抿嘴,擡眼道:“所以也請你尊重我的感情,就算你不喜歡,也別貶低我,我聽着很難過。”
這回換到羅娜手扭在一起了。
“更何況我也沒覺得你不喜歡……”他又嘀咕一句,從褲子口袋裡掏出錢包,起身去結賬。
這最後一句讓羅娜氣勢全無,人走後她擡手按住臉,剛想使勁揉一下,想起今天化了妝,無奈又把手放下了。
過了一會段宇成回來,兩人面對面坐着,氣氛有點尷尬。
羅娜清清嗓子,打破寧靜,說:“我不是……貶低你,但現階段你真的不能想這些。”
段宇成說:“想不想是我的事,你別再區別對待我就行了。”
羅娜一愣。
“什麼區別對待?”
段宇成靜了一會。他健壯的身材坐在快餐椅裡,長腿都要支到她腳邊了。袖子擼到手肘,小臂線條流暢矯健,還帶着一款黑色手環,把手腕襯得十分骨感。
“吳澤也喜歡你吧。”他忽然說。
羅娜瞪大眼睛。
段宇成說:“你也沒答應他吧?”
“你哪聽來的這些事?”
他冷哼一聲:“同樣都是被拒絕的男人,爲什麼你跟我吃飯就這麼對我,跟他吃飯還能讓他餵你生菜葉?”
……
什麼叫喂她生菜葉?
別把她說得像一頭待宰的蠢羊似的行嗎。
“我們那是在聊正事,李格要加入田徑隊了。”
他又笑了,帶着手環的右手指了指自己。
“李格?你是不是忘了他是誰招進來的?還有我挨他一頓打的事你大概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吧?”
羅娜仰頭,用手托住自己後頸,努力把氣喘勻。
以後誰再說段宇成性格好,她絕對一巴掌呼過去。
這人就是無敵小心眼加記仇。
羅娜望着天棚半天,重新看向他,語重心長問了句——
“你是天蠍座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