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太后被處死之前,殷凱鐸曾經嚴刑逼供,從她嘴裡撬出了兩件往事。
原來,不管是自己的母妃還是殷楚桓的母后,都是死在了太后的手上。對殷凱鐸的母妃,也就是韓太后的親生姐姐,她出於嫉妒買通宮人和太醫殺了她,並且不留任何痕跡。對於殷楚桓的母皇,則是因爲她要爲自己的將來搭橋鋪路,皇后林婉晴無疑是她的障礙。
得知實情之後,殷凱鐸憤慨無比,命人凌遲太后,整個冷宮,三天三夜都響徹着厲鬼尖叫一般的恐怖嘶吼聲。
三天三夜,韓太后都沒有斷氣,殷凱鐸叫來功夫最頂尖的劊子手行刑,他不會讓韓太后死得那麼痛快,所謂懸樑自盡那都是哄外人的,真正的死因,還是因爲他最後一劍砍掉了韓太后的頭顱。
並且命令人燒掉她的屍體,不但身首分家還挫骨揚灰,他這是要韓太后永世不得超生,方纔能泄掉心頭之恨。
殷凱鐸之所以沒有告訴殷楚桓這些,是因爲這個孩子從小經歷的人情涼薄已經太多了,甚至自己都曾爲了保護他在他還小的時候把他一把推開。
不管出於什麼目的,當時的舉動已經對他心靈造成了很大創傷。所以,殷凱鐸不想告訴他這些過去的傷心事。
過去的就過去吧。該死的人都死了。人還是要向前看的。
不過,殷凱鐸不知道的是,他的這些事情,殷楚桓知道的一清二楚。是殷凱鐸不說,他就裝作不知道。畢竟,那是父親爲了保護自己而做的一種努力。
父子二人的隔閡,正在因爲時間推移而慢慢縮近……
宮裡生了這一連串的事情之後,許多人敏銳地差距出這些事情或許不是偶然,連殷楚恩都覺得事出蹊蹺,他覺得時機差不多了,便寫了一份奏摺呈上,請求辭去太子之位。
殷凱鐸看他去意堅決,並且朝中障礙也清除地差不多了,便欣然應允。他知道殷楚恩無心朝政,因爲幫助自己護着殷楚桓這才當了十年的太子。
心中對殷楚恩也難免有些愧疚,連夜召喚殷楚恩入宮,一番長談之後,罷免了殷楚恩的太子之位,並且封爲賢王。
“賢,德才兼備,聲望美善。用這個字給大皇兄作爲封號真是再合適不過了。”一日,千金樓一聚的時候,殷楚桓如此稱讚。
“呵呵。哪裡哪裡。我看,是閒王纔對,我本就想做個閒雲野鶴,父皇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才弄了個諧音吧。”殷楚恩一笑置之,打趣道。
“哦?那依着大皇兄所言,莫非七哥真的是錢王啊?”殷楚喬在邊上舉一反三,一臉認真地較着真。
“哈哈。很有能啊。”殷楚恩笑着舉杯,“來,如今諸多風波已經平息,我兄弟三人舉杯共飲一杯。”
這次小聚,是殷楚恩提出來的,他知道殷楚桓表面上看起來已經和往日一樣意氣風,但心底裡的痛卻還未癒合,所以,席間並未提到任何關於米麒麟的事情,連一向大大咧咧的殷楚喬也是很小心翼翼的。
年前在天音寺生了那樣的事情,雖然對外界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但是大過年的,整個乾王府卻死氣沉沉的,連宮裡都爲了掩人耳目大擺筵席,舉行了不少慶祝新年的活動,但殷楚桓一直沒有參加。
如今他終於振作起來,好吧,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振作了,這種時候就不要再去提他的心傷之事了,殷楚恩和殷楚喬在這方面很有默契。
酒過三巡,幾人都有些醉意,殷楚桓率先放下酒杯,走到窗前開了窗。一股涼氣撲面而來,窗外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飛揚起了雪花。
百乾國的京城由於地理位置問題,平均溫度很高,很少下雪,更別提是新年過後將近一個月的溫暖時節了。這場雪倒是來得稀奇。
“下雪了。”殷楚桓輕呵一聲,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
六角形的雪花落在手上,冰冰涼涼,不過一瞬就化成一團水滴。就好像忽然降臨到殷楚桓人生中的米麒麟,只不過幾個月時間,就如同這雪花一般消失不見了……
殷楚桓嘆了口氣,回到坐席,臉上卻早已有掩飾不住的落寞和傷感。殷楚恩和殷楚喬面面相覷,只不過看到了雪景,就這麼傷感?
“呃,時辰不早了,我打算回去了。你們也早些回去歇息吧。”殷楚恩說道,想轉移注意力。
“啊,是啊是啊。七哥,我送你回去吧。”殷楚喬收到訊號,也趕忙說着。
“不用了,我今夜宿在這裡就好。”殷楚桓擺擺手,如今乾王府已經沒有米麒麟了,他住在哪裡又有什麼區別?
“琴星,送賢王回府。”殷楚桓強撐着身子站起來打算離開廳堂,不忘安排琴星送殷楚恩回去。至於殷楚喬,他又不會迷路不用管他。
“是。”琴星出現在門口,偷偷瞥了眼殷楚恩,見他也目光迷離地看着自己,不禁臉上閃過一絲紅暈。
日子過得很快,米麒麟在鬼醫的山谷裡已經生活了三個月了。她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因爲不便行動,只好在山谷裡繼續做她的米蟲,麻煩鬼醫照料。
鬼醫有個女徒弟,本名叫燕赤霞。她的父親是鸞城的大富商,不知道是什麼淵源竟然和鬼醫是忘年之交,她從小就被硬塞給鬼醫做徒弟,她在家排行老六,人稱燕小六。
燕小六……米麒麟剛聽到她的名字的時候微微汗了一下,不過小六姑娘是個活潑開朗的姑娘,是個直腸子,和她交往起來一點沒壓力。
“糖糖姐,師父讓我給你多添個暖爐。”燕小六端着一個火爐就往屋裡進,雙手抱着火爐,身體靠後抵住門,側着蹭了進來,見米麒麟剛要起身,趕忙阻止,“別別別,你大個肚子不方便。我能行。”
“謝謝小六。”米麒麟又扶着腰坐下了,她的肚子雖然才六個來月,但是看起來跟人家臨盆前的差不多大小,要不是一再確定肚子裡只有一個,她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壞了雙胞胎了。
“別客氣呀。這雪都下了快一個月了。真奇怪。山谷裡比外邊要冷,下雪多點倒不稀奇,這回的時間也太長了吧。要是再這麼繼續下下去,我還得下山去城裡買點棉被回來。”
燕小六麻利地拿着火鉗撥拉着往火爐裡的炭火,想讓它燒得更旺一些,這個糖糖姑娘是師父再三叮囑要好好照顧的人物,她是個聽話的好徒弟,師父的話就是絕對的。
“鬼醫名聲遠揚,這幾個月看來,他並不像傳聞裡的那般不好相處。”米麒麟跟燕小六隨意地搭着話。
她想起鬼醫的傳說,那是個怪脾氣的名醫,有錢都不一定請得動他。三個月相處下來,他對自己照顧得無微不至,性格也很溫和,根本沒有傳聞中那麼怕。
“是吧?嘿嘿,我悄悄跟你說啊,我師父那人吧,其實平時性格還是蠻好的,就是治病的時候很挑剔,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反正啊,姐姐你和師父有緣,所以師父救了你還這麼照顧你。”
燕小六摸了摸鼻子,笑着說,“姐姐也不用擔心什麼獅子大開口問你要診費的事兒,難得有緣人嘛,師父很少對人這麼上心的。”
“咳咳。”一聲輕咳打斷了燕小六的話,鬼醫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門口了,“要是有空嚼舌頭,不如去多磨點藥粉。”
“師父……”燕小六臉蛋一下子就皺巴起來了,這大冷天的讓她去磨藥粉?
害怕對藥物有影響,藥房一直保持通風恆溫,根本就沒有火爐,存心欺負她呢是不?
“那就回房去背藥經。你父親把你託付給我,不是讓你整天磨嘴皮子的。”鬼醫義正言辭地說道。
“是……”燕小六耷拉着腦袋,無精打采地走了。
“你來了?”米麒麟衝着鬼醫笑着點了點頭,雖然她覺得鬼醫對燕小六太過嚴厲,但那是人家師徒間的事情,她也不好開口。
“恩。外邊一直在下雪,我想不如我們搬離這裡。山谷裡太冷了,對你身體不好。”鬼醫取下大氅,黑色的皮毛上都沾滿了白雪,一拍,上邊的雪屑紛紛掉落。
“搬離?去哪裡?”米麒麟訝異,搬離山谷只是爲了她的身體?
“去鸞城。那裡偏南,四季如春。你已經六個月了,再晚就不好移動了。”鬼醫將大氅掛在門口衣架上,徑自來到米麒麟身邊,撈起她的手臂就給她把脈,“恩,脈象正常,趁着能動我們最好趕緊動身。”
“恩。聽你的。”米麒麟點點頭。她知道孕婦過了七個月以後,不管什麼時候生產都是正常的,雖然七個月產子算早產,但誰都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會生什麼樣的變化,考慮到各種能性比較妥帖。
“那我讓小六準備一下,我們明日就動身。”
“好。”
米麒麟又問了一下鸞城的情況,那裡離京城不算太遠,乘馬車的話有五、六天的車程,有一條運河經過鸞城連接從北至南的其他城市,所以鸞城是個交通便利且富庶的城市,是百乾國的經濟重鎮。
燕小六的父親燕齊南是鸞城首富,在那裡,以受到他的照拂,居住在燕家提供的居所是沒問題的。
“那樣真的好嗎?不會給他們添麻煩?”米麒麟有些擔心,說難聽點就是寄人籬下,她已經受了鬼醫這麼多照顧尚且不知道該怎麼回報,再接受一個素昧蒙面的人的照顧,真讓她不知道怎麼報答了。
“沒事兒噠。”燕小六端着熱水壺從外邊進來了,見鬼醫瞪他,配笑着舉了下手裡的水壺,“嘿嘿,我這不是看姐姐屋裡沒熱水了,送來點嘛?”
“哦?爲什麼沒事?”米麒麟好奇地問她。
“姐姐,你不知道,當年我爺爺得了一種怪病,幾乎請來了全國的名醫都說沒法治了,剛好那時候師父雲遊到鸞城,也碰巧他覺得我父親看起來很誠懇,就答應幫忙治病,結果我爺爺的病藥到病除,立刻就好了。”
燕小六一聽米麒麟問她話,趕忙坐她身邊,眼神還挑釁地看了眼鬼醫,意思是,姐姐讓我說的,不怪我不出去了啊?
“當時,我父親是張貼了重金求醫的榜單的,但是師父說和我們燕家有緣,分文不取。所以啊,師父不但是我們燕家的救命恩人,還是有緣人,那以後我父親就和師父成了忘年交,不分彼此。師父只要在鸞城,一切都算在我們燕家頭上。姐姐不必擔心,爲了師父我們燕家是肝腦塗地都以的。談不上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姐姐放心。”
燕小六提起自己家,眉飛色舞眉開眼笑,表情很是生動。米麒麟見她這樣子,不得不出聲打斷她一句,“小六啊,你是多久沒回過家了啊?”
“啊?我啊……”燕小六一聽米麒麟這一句話正戳中她心事,不由得癟了癟嘴,帶着哭腔說道,“自打我五歲進山裡,就沒回去過了……有十年了啊……”
“什麼十年?”鬼醫皺眉抗議,“明明只有九年。”
“誰記得那麼清楚啊?進山裡以後我就沒日沒夜地學習,做工,山谷裡又不過年節的,我哪裡算得清楚?”燕小六一聽這話,眼淚就飈出來了,撅着嘴衝鬼醫抗議。
“好了好了,小六乖啊,不哭啊。”米麒麟哄着燕小六,“那我們到了鸞城,你就以和家人團聚了,這是開心的事情,別哭啊。”
“恩。姐姐,鸞城有好多好吃的。回頭我帶你吃個遍啊。”燕小六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在現代還是初中生,一想到美食,情緒轉換的很快,立馬就不哭了,換上一副饞嘴的表情。
“好啊。其實,我還有個秘密沒告訴你們呢。”米麒麟一想到美食,就想起自己前世的大廚夢。
一穿越來就變成個孕婦,整天除了養胎就是養胎,她打算等時機成熟了跟鬼醫說清楚,她打算找個廚娘的工作來做,畢竟她空有一手好廚藝,若是不加以利用,怎麼養活自己和孩子?
又不能一輩子靠鬼醫養活吧,自己是個孕婦,所以得到他的同情和照顧,自己不缺手腳,有能力工作的時候自然不能再依賴人家了。
“什麼秘密啊?”燕小六瞪大眼睛看着米麒麟,連一旁的鬼醫都不禁坐直了身子。
“也不是什麼大事兒。我啊,其實很會做菜的。”米麒麟見他們倆一副嚴肅樣子,撲哧一笑,將自己那個不算什麼大機密的秘密說了出來。
“真的啊?那你最近一直吃我做的菜,是不是會暗自評價啊?”燕小六急了,她的廚藝是進了山谷以後師父培養的。
說是培養,不如說是師父教她做菜,等做好了以後撒手不管,整天讓她做飯,她覺得自己是不是被騙了?
“怎麼會呢?小六的菜很好吃。”米麒麟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不過我做的菜和你們的不太一樣,所以我想,等孩子生下來了,我就去找份工作,去酒樓當廚娘什麼的,總不能一直拖累着你們。我得自力更生。”
“難道你不打算尋找親人嗎?”鬼醫皺起眉頭問道。
米麒麟失憶了,但她懷着身孕就說明她一定是有家室的人。這是古代,未孕先孕什麼的不在鬼醫的考慮範圍之內。
“不知道……我都想不起來遇到了什麼事情。”米麒麟搖搖頭,苦笑道,“誰知道我是遇到什麼情況纔會從山崖上掉下來呢?小六進城去了幾次,也說沒見過尋人的榜單,萬一我和家人一起遇害,只是我命大沒死呢?”
燕小六經常進城做些採辦,受鬼醫委託,特意去告示欄看了看有沒有尋人的榜單,每次都沒見到過。
米麒麟從山崖上掉下來時,手臂上還插着一把匕首,她本人更是披散着頭,還穿着睡覺時的裡衣,想必是從睡夢中被人劫持。
但那山崖距離京城很遠,什麼人會劫持人到山崖才讓她落崖呢?有仇的話直接在城裡就解決了不是更方便?
或者,她本來就不是京城人,只是居住在附近村裡的人?但看她衣服的質地又不像是村民穿得起的。
對米麒麟的墜崖,鬼醫覺得疑點重重,但他長期居住山谷,不問世事,過得都是遠離凡塵的生活,遇到這種事情也不知道該怎麼尋找線索,更沒想到讓小六去城裡打探一個叫糖糖的人物。
畢竟京城裡人口衆多,找一個人就像是大海撈針,而糖糖身上的線索又太少,沒有什麼特殊之處能讓人一下子就想到她或許非富即貴,所以,鬼醫沒想到這一點也是正常的。
“既然這樣,我們明日就離開山谷吧。糖糖,你身體不適合長途乘馬車,我們走水路,這樣不出兩日就能到達鸞城。”鬼醫見米麒麟情緒低落,便轉移話題計劃行程,“小六,你去收拾一下行禮。”
“好嘞!”燕小六一聽以回到闊別已久的家鄉,忙不迭地就往外跑。
“那我也回去了。你好好歇息吧。至於出去做工的事情,等今後再說吧。先安心養胎生個健康的大胖小子是正事。”鬼醫也站起身來往外走,不忘囑咐米麒麟不要想太多。
“恩。我知道了。多謝鬼醫。”米麒麟支撐起身子,想向鬼醫福身卻被他伸手擋住。
“那我走了。”鬼醫點點頭,轉身離去。
二日,燕小六興奮地一/夜沒睡,把行禮仔細打包,放在馬車上。雖說走水路,但到碼頭還是需要乘坐馬車的。連着一個月一直下雪,但好在河水並未結冰,水路交通並不會受到天氣影響。
米麒麟穿了一件白色帶有帽子的大披風,帽子翻起,一圈的銀狐毛將她的臉遮了有一大半,鬼醫依舊是黑色寬衣袍,連披風也是黑色的。
上船的時候,燕小六身上背滿了行禮,就由鬼醫小心翼翼地攙扶着米麒麟,生怕她腳下一滑摔倒了。
“這位夫人真是好福氣啊。您相公對您真體貼。”船家老闆的老伴正招呼着客人上船,見到鬼醫扶着米麒麟,她又是個孕婦,自然就把他們當成夫妻了。
米麒麟被她這麼一說,鬧了個大紅臉,但畢竟是生人,能就見這一次的,根本不能跟她特意解釋說自己和鬼醫不是夫妻。
見米麒麟沒說話,鬼醫也對着船家老婆子不置否地笑了笑,扶着米麒麟進了船艙。
進了船艙米麒麟才現這裡竟然沒有其他乘客,詫異地擡頭看了眼鬼醫。
“這艘船是我師父包下的。就我們三個。”燕小六邊卸下行李,邊替鬼醫解釋道,“怕人多驚擾了姐姐。”
“哦,多謝鬼醫了。”米麒麟感激地看向鬼醫。
“無妨。這個時節出行的人本來就少,即便不包下來能也只有我們乘船。不必在意。”鬼醫說得很輕鬆,不想讓米麒麟覺得有太大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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