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本民找錢家老大的事很簡單,就是把兩個球桌送給他,但也很複雜,目的是讓他從中周旋,儘量按下錢老四的仇恨,最好不要再起紛爭。
其實,錢家老大一直在關注着張本民的動向,在街上混了不少年,多少也有點關係,所以在張本民還沒有無事一身輕地走出派出所時,他就已經知道了結果,很是慨嘆。
現在張本民找上了門來,錢家老大一時還摸不清是啥套路。
“今個兒過來,俺是帶着滿滿的誠意,想跟你就前段時間的事情做個了結。”張本民開門見山。
錢家老大先沒說話,他看着面前這個孩子,恍惚的感覺再次產生。“俺有點錯覺,好像眼前的事不太真實。”他點了支菸後說道,“對你這個年齡來說,事情有點大。”
“真實不真實,可能只是個念頭,關鍵還是要面對眼前發生的現實。還有,事情是大是小,關鍵是你咋樣看。本着解決問題的態度,事情就不大,反之,就是永遠沒法解決的難題。”
“老四被你打成那樣,可派出所又斷了你沒有責任。”錢家老大皺着眉頭道,“那你,想咋樣?”
“作爲錢家弟兄的大哥,說話、辦事,一定得有點公理兒,否則你就不能做老大。你剛纔說俺把老四打成那樣,咋不說他爲啥捱打的呢?換個角度看,如果別人對你做那些個事,你會咋樣呢?難不成還擺上一桌好酒好菜,讓他們吃飽喝足,有足夠的勁頭來日弄你?”
“你說啥了!”錢家老大被這話頂得難受。
“唉,看問題片面、容易動怒,單憑這兩點,你最多也就是個好大哥,但永遠不是個好老大。”張本民哼笑道,“俺給你講個知識,‘大哥’和‘老大’是兩回事。”
錢家老大繼續皺着眉,琢磨了會兒,似乎明白了其中之意。
“之前俺都是把你當成‘錢家老大’看的,所以才找你商量解決問題,可現在看來,俺得把你當成‘錢家大哥’看嘍,那也就沒啥必要談了。”
“你有啥想法,直說就是。”錢家老大做了個深呼吸,儘量讓自己的情緒平穩一些。
“行,你願意聽,那俺就講明白點。”張本民點點頭,道:“俺還把你當成錢家老大看待,所以,老大的面子肯定要給,也就是說,你不管是以有理或無理的方式爲老四出面,俺都認可。當然,憑你在屏壩街上名望,也不會無理,否則還咋能立威服衆?”
錢家老大抿抿嘴,斜着低下頭,似乎在深思。
張本民繼續道:“俺來同你商量,尋求解決問題的辦法,前提是要着眼長遠。你看這樣如何,俺的球桌不支了,無償轉讓給你。”
“給俺?不是給老四?”
“是給你的,不能給老四,要是給了他,就怕被說成是賠償,那就會把派出所處理結果的性質給改變了。”張本民道,“當然,你拿到球桌後要咋樣辦,是你的事。比如,你可以說是你出面爲老四爭取來的,讓他單獨擁有兩個球桌。你們原先買的球桌呢,就當成是另外幾個弟兄共同擁有得。這樣呢,就可以讓老四多掙點,你們另外幾個弟兄呢,也有的賺。那樣一來,你們各家還能過個平穩的日子。”
錢家老大默默地抽着煙,琢磨着也是那麼回事,如果不能讓老四多得點,等他出院後必定要鬧騰,可他鬧騰過這個讓人摸不着深淺的張本民麼?還有,沒準他還會反過頭來找另外幾個弟兄的麻煩,畢竟他是爲大家的球桌生意才落得這個下場的。再者,就算老四能消停下來,可老四的媳婦並不是個省油的燈,她可能還會跳起來鬧得弟兄幾個家裡雞犬不寧。
“你甭不說話,要不俺咋知道你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張本民摸準了錢家老大的心理,“要是不同意的話,就當俺沒來,以後該咋樣就咋樣,反正俺絕對不會拿出一分錢去和解的。”
“正在想。”錢家老大一臉深沉,其實,此刻已經認同了張本民的提議。
“那,俺再等會兒,還是改天再談?”
“甭改天了,就這樣吧。”錢家老大把菸屁股一丟,擡腳使勁一踩,“你說的那些個話,有點道理。俺呢,不是不講理的人,所以也不好說不。”
“嗯,錢家的大哥,也是錢家的老大,做事還是有水準的。”
“行了,你也甭說漂亮話,現在俺就喊人去把你那兩張桌子拖過來。”
“沒問題,就在街邊老地方,隨時拿走。球、球杆、三角架,都不缺,還有遮蓋用的大帆布,也送你了。”
“看出來你有誠意,俺也不揣着,等老四出院回家,俺盡力說服讓他接受條件,不惹麻煩不羅嗦。”
這不正是需要的麼?張本民一點頭,抱了抱拳,告辭。
錢老四的事,算是初步解決了,當然也不排除會有意外,留着點心就是。
該辦的事差不多都圓滿完成,心情還不錯,張本民騎着洋車子,悠忽悠哉地回村去。
可沒想到的是,在村中心街口,看到了喜笑顏開的鄭成喜,他正拿着阿詩瑪香菸散着,見者有份,大氣得很。
原來,鄭建國的高考成績下來了,能上個大專。鄭成喜準備大擺宴席,好好慶賀一番。
看着鄭成喜歡天喜地的樣子,張本民突然想起了還沒平反的爹,如果爹不死的話,肯定也會有這麼高興的一天。
越想越氣,越氣就越覺得與鄭成喜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張本民當即決定,非得給鄭成喜弄個大難看不可,讓他不得如意!
幾天後,鄭建國的升學喜宴舉辦,鄭成喜贊足勁擺了十幾桌酒席。
中午快開席的時候,張本民抱了一堆紙錢來到大街上,就在鄭成喜家巷子口那兒,點着火開始燒起來。
這是很晦氣的事,有好事人立馬告訴了鄭成喜。
鄭成喜腦門一陣血涌,聳着大步子來到巷子口問張本民要幹什麼。張本民說在給爹燒紙錢,今年他以全縣第一的名次考上了初中,是件值得慶賀的事情,可惜的是他爹張戊寅已經不在了,要不會很高興的。
“要燒,你到墳上燒就是了。”鄭成喜聽張本民提到張戊寅,腰背一軟,語氣稍緩了點,“甭在大街上燒啊。”
“心誠在哪裡燒都一樣,反正俺爹能收得到,他收到錢,在那邊可以多買些菸酒菜,也招呼招呼那邊的親戚朋友。” 張本民用小樹棒挑着燒紙架起火頭,道:“你憑啥不讓俺在大街上燒?這大街又不是你家的。”
“那你趕緊燒,燒完了走吧。”鄭成喜微微嘆了口氣,顯示出了從所未有的大度。
這時,鄭建國趕了過來,一見這場面當然是受不了,衝頭衝腦地就要撲上來。
張本民早就預料到只要鄭建國到場就會動手,便拿起腳邊準備好的石塊,“嗖”一下擲了出去。
天賦加上苦練,那準頭還有的說麼?
“吭”一聲,石塊正中鄭建國的額頭,將他打暈,還血流不止。
鄭成喜的親友們陸續圍過來,一看這場面,說應該報警,把這壞小子給抓起來判刑蹲大牢,簡直太猖狂了。
“來啊,你們一個個假好佬,裝得跟個千年老鱉似的,有種的就過來!”張本民大聲叫着,“誰,誰啊,誰過來看看!”
現在的張本民,很有把握對抗並最終打敗一個像樣的成年人,他已做好打算,今天誰敢走出來逞能,就讓誰倒黴。
還真有人出來了,不過是劉勝利。
“老弟,給個面子,今個兒就這樣吧,你已經佔大便宜了。”劉勝利走上前,一臉無奈地道,“建國被你傷了,喜宴也給你攪和了,就恁樣算了吧。”
“這個,既然劉哥你說話了,面子得給,事情算就算,但是,你可甭把問題弄岔了,鄭建國他是上來要動手打俺的,結果被俺正當防衛了,至於喜宴,俺根本就沒攪和,俺只是給爹燒點紙錢而已,礙着誰了?”
“行,你說咋地就咋地,先等等啊,馬上再跟你聊。”劉勝利說完,回頭招呼着,讓大家都回去吃喜酒。
圍觀的人看了這場面,還能說啥,相互看了看,還是來點實惠的,回去趕緊喝酒吃菜,反正禮錢都出了,還能不好好吃上一頓?
人散了,劉勝利鬆了口氣,對張本民道:“村裡的規矩,哪家孩子考上了大學,村幹部是要到場祝賀的,俺是村支書,所以不得不來,你可甭有意見。”
“要是有意見的話,俺就提前跟你說要你不參加了!那種不講情理的事兒,俺不會做的。”
“那是,那是,要不俺可就爲難死了。”劉勝利嘿嘿笑了。
“先甭笑,過兩天俺也要請客!”
“你請啥客?”
“升初中,咋了,還不能請?”
劉勝利一尋思,沒毛病,本來請客就是各人意願的事,再加上張本民考得是全縣第一,理由足得很。“行!辦起來!”他一擼袖子,“到時村裡按考大學的規格祝賀,給你也出一份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