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李彎月咕嘟了骨頭湯,加上劉大妹留的大鍋菜,又拍了個黃瓜和西紅柿拌白糖。
“娘,這大骨頭咋還能咕嘟出湯來?”石頭愁啊,羊屎蛋啥時候能啃上骨頭。
“明天吃完餛飩,就給羊屎蛋。”骨頭湯正好煮餛飩。
“太好了,羊屎蛋你聽到了?”石頭高興地說。
院子裡,羊屎蛋“汪”了一聲,繼續追自己的尾巴。
吃完飯,李彎月繼續纏毛線,不光春麥,連崔潤山和石頭也幫着纏。石頭心不定,就是瞎纏,還都能看見橡皮筋,他纏春麥就在旁邊嫌:“哥,你這不行,還得返工。”
李彎月看了也覺着不行:“石頭,你出去玩吧。”
一家人都忙活,就叫他出去玩,石頭想出去玩也不能那樣:“娘,我好好纏。”
石頭剛開始就是圖快,一會一根,靜下心來慢慢纏,也像那麼回事。
“娘,這能賣幾毛?”纏了兩個,石頭就手痠脖子酸,不想幹了,可他妹春麥都幹,他又不好意思停。
“十大毛。”李彎月看過,供銷社沒有這種頭花,她這是獨一份,能賣上價。
石頭一聽十毛,那就是一塊,又有了幹勁,不過到底是男孩子,幹一會又不想幹了。
李彎月也不管他,石頭想幹就幹。
“這幹啥呢?”王翠花來問問閨女賣的咋樣,在地裡聽人說,閨女今天是空着車子回來的。
“頭花?真好看,我也幫着纏,石頭你下去吧。”王翠花佔了石頭的地方。
石頭得了便宜還賣乖,“娘,不是我不幹,是沒地方了。”
“娘知道。”李彎月順着石頭的話說。
石頭出去跟羊屎蛋玩了,一會又出去外面玩。
“春麥,你也找九兒二丫玩去吧。”李彎月不叫春麥幹了,別累壞了。
“娘,還有這麼一堆呢。”春麥指着半袋子橡皮筋,這才纏了不到一半,她不纏,就得留給娘纏。
“不着急,這些娘明天也縫不完。”不說春麥,李彎月都纏的脖子疼,越纏越沒勁。
外面天暗了,屋裡也暗了些,一低頭黑乎乎的,李彎月乾脆都收了起來:“不纏了,明天。”
王翠花捏捏脖梗子,“見到錢是高興,可這掙錢累人啊。”
王翠花這麼能吃苦一人,也受不了了。
李彎月拿出從供銷社買的麥乳精,給王翠花。
“不要,娘說累,你就拿出這東西,啥意思?收回去,留着給石頭。也不走親戚,你買這東西幹啥。”王翠花跟燒手一樣,給李彎月推回去了。
“娘,你不說,我也給,這就是給你和我爹買的。”李彎月買了紅糖和棗後,看有人買麥乳精,她跟着買的。
說來她除了有時候叫爹孃來吃飯,還沒給兩人買過東西。
王翠花聽着這句話,心裡比喝了麥乳精都甜,“你有這份心就行,給你奶吧,她年紀大了,該吃點好的。”
“娘,我奶也有,你就拿着吧,你幫我多纏幾個橡皮筋就掙出來了。”沒辦法,不說叫王翠花幹活,她不會拿。
“娘就是都纏完了,也掙不出一張票來,就會拿話糊弄娘。我還沒有七老八十呢,沒老糊塗。”王翠花說着,還是拿了麥乳精。
她活到這把歲數,還一回這東西都沒喝過,就看過一回,知道這東西叫個麥乳精,甜絲絲的。
“回頭你爹怪我,你可得爲娘說話。”李強軍真能幹出這事來,王翠花可不想因爲一罐麥乳精,跟他吵。
“娘,我爹要罵,叫他來罵我。真是的,你們養我這麼大,我就不能孝順孝順你們?”李彎月皺着鼻子說。
“那娘有福了,俺也嚐嚐到底是個啥味道。”王翠花拿着麥乳精走了。
一出門,王翠花就叫個婦女叫住了:“翠花,拿的啥?”
“沒啥,彎月給買的麥乳精,這孩子就會瞎花錢。”王翠花破天荒地顯擺了一回,就叫這些人看看,閨女咋了,孝順起來不比兒子差。
“麥乳精?俺看看。”馬桂香一把就給奪過去,她那張大嘴巴一通說麥乳精多好,李彎月多好,王翠花都不好意思聽了。
“行了,桂香。”
“哼,誰知道是不是個空罐子!”李逢春陰陽怪氣地說。
“李逢春,你當我馬桂香傻,連罐子裡裝沒裝東西都不知道?你咋這麼看不得人家好。”馬桂香就看不上李逢春。
以前可會裝好人了,現在天天陰陽怪氣的。
李逢春扭噠扭噠走了。龍灣村這麼多大楊樹,她天天來李彎月門口這棵底下。
“有病。”馬桂香朝着李逢春呸了一口,把麥乳精還給王翠花。
“嘿,俺也是摸過麥乳精的人了。”馬桂香乾活還是拖拉,工分掙不了幾個,可人不那麼討人嫌了。
“翠花,你好福氣啊,彎月是真孝順。”有個婦女羨慕地說。
王翠花就愛聽這話,坐了下來:“還行,俺那女婿更孝順。”
她沒忘了誇崔潤山,得女婿大方,要不然閨女不敢當着女婿給她。都說一個女婿半個兒,王翠花覺着崔潤山,就是一個兒子。
被王翠花這麼誇的崔潤山,從身上拿出幾張票:“再買一罐,你也喝。”
媳婦還沒麥乳精喝呢,崔潤山可不能看着媳婦委屈自己。
“崔潤山,你哪來這麼多票?”李彎月懷疑地問,不是說城裡人手裡的票也緊張嗎,咋崔潤山每次都能從兜裡掏出票來。
“以前攢的,沒地方用。”崔潤山說。
還有沒地方用票的?李彎月上上下下把崔潤山瞅了一遍,“你以前咋不給我?”
以前的“李彎月”,難道連用崔潤山票的資格都沒有?
李彎月矯情上了,一方面想着崔潤山稀罕的是現在的她,心裡美的冒泡,可也爲以前的李彎月心疼。
崔潤山良久沒說話,李彎月不想等他說話了,要下去,卻被崔潤山摟在懷裡:“對不起。”
李彎月不知怎麼,眼淚嘩嘩的,她沒有多難過,是身體自己哭了。
“崔潤山!”李彎月撕心裂肺的喊,使勁捶他後背,咚的一聲。
崔潤山把人緊緊摟在懷裡。
月亮爬到了村口的大槐樹枝頭,水溝裡“呱呱”的,路旁有蛐蛐叫,孩子都回家了。
“放開,崔潤山,春麥回來了。”李彎月拍拍崔潤山。
崔潤山使勁抱了她一下,放開了。
“娘,咋不點燈?”春麥站在院子裡,看着家裡黑燈瞎火的,喊。
“這就點。”李彎月摸黑找火油燈,跟一雙滾燙的手碰到一起,她趕緊縮回手。
“我來點。”崔潤山聲音粗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