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倆都有點兒驚訝, 推着車進門的許寧也反應不過來。以前他們家是從來不跟舅爺爺家往來的。自從許多中考那年, 發生了那件事,舅爺爺一家明顯偏向李成他們時,雙方就愈發生疏了。
許爸淡淡笑了:“你舅爺爺的小兒子, 也就是你們的小表舅年前調到了他們市裡的機械一廠當廠長了。剛好跟我們單位有些業務往來。我年前去他們廠裡拜訪時,就說到過年也該過去拜個年。之前你們年紀小,家裡頭忙亂, 一直顧不過來。”
許多沒有吱聲。時過境遷, 她對舅爺爺一家的感觀早不若當時那麼強烈。人們趨利避害的本能而已, 都會選擇對自己有幫助有利益的那一邊。
上輩子, 外公去世以後。他們家跟舅爺爺家似乎沒有那麼僵了。舅爺爺是外婆的弟弟,自然更關心這位姐姐的生活。而那時候,基本上已經沒有什麼勞動能力的外婆主要是許媽在照顧。同時,李成似乎做什麼事, 讓那位當辦公室主任的表舅相當難堪, 舅爺爺一家跟李成也疏遠了。
許多記得, 許寧當時的女友曾經說許寧, 這麼重要的人脈關係, 你們家爲什麼不抓緊聯繫?
在她重生前夕,當時家裡還商量好了, 那一年要去舅爺爺家拜年。嗯, 東西什麼的都備好了。理由也想清楚了。就是感謝。因爲許媽當時跑到外面去生許寧的時候,當地接待的第一站就是舅爺爺家。後來表舅才從外省調回來,又把家給遷回來了。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人與人之間, 家跟家之間,都是禁不住細瞧的。大部分情況下都是依據當時的生活狀況,選擇交往的對象。不然怎麼會有是不是一個世界的說法呢。
許多笑了笑,給許爸出主意,其他的不用特別多帶。舅爺爺的兩個兒子,一個是政府實權官員,另一個是國有廠的一把手,家裡的好東西自然少不了。既然打着上門感謝的旗號,那就多帶點兒本地特產的蔬菜吧,一方水土一方菜,不同的土裡長出來的青菜都不是一個口味。
許婧見妹妹情緒平和,才放下心來。她基本上沒有跟舅爺爺一家打過交道,唯一印象最深刻的莫過於當時舅爺爺一家壓着妹妹,非得妹妹嚥下那口怨氣,不再追求李成一家的責任那件事。
許寧回家以後,知道明天要去舅爺爺家拜年,也沉默了。成長的一個重要轉換變就是,你會發現這個世界從來就不是非白即黑。每個人都是複雜的立體,有很多面。而我們所要做的就是放大那個對自己有利的那一面,綜合評估親疏遠近。
晚飯擺在堂屋開席,大約六點鐘,天色發暗的時候,大伯一家陸續過來了。大伯孃走在最後,身邊是面容浮腫大腹便便的堂姐。
堂姐大概是從小智力上缺陷的緣故,面上總是呈現出一種木呆呆的表情。許多仔細觀察堂姐的容貌,覺得其實如果細細看,堂姐是個模樣兒相當清秀的年輕女子。可是當年靚絕五臺山的藍潔瑛落魄時尚且讓人不忍直視,一個只能說是清秀的農村媳婦傻愣愣的模樣又能多富有魅力。
許媽招呼着堂姐坐下。丈夫回家以後說已經電話聯繫過她小舅舅,明天全家過去拜年後,她整個人才活了過來。丈夫認她小舅舅,讓她拿錢出來買房子,這就意味着起碼現在丈夫不會趕她走。許媽那可惴惴不安的心終於落回了肚子裡頭,也有精神忙活起宴席的事情。
許多看桌上那些貨真價實的硬菜,估摸着她媽的心情應當不錯。否則過年期間那幾大臉盆的菜足夠敷衍一桌宴席。
許媽還沒上桌。當地這種家宴都是如此。先上桌的都是各種鹹貨跟涼菜,而後熱炒一道道地從廚間往外頭端。許媽這回真是下了血本了。正月裡最金貴稀罕的不是雞鴨魚肉,而是各種諸如茄子豆角之類的蔬菜。許媽燒了清炒雜菇,地三鮮,又涼拌了西蘭花。
大伯孃一個勁兒的招呼她:“行了,行了,你也坐下吧。桌子上菜都擺不下了。”
許媽一臉的笑:“哎喲,這我可不是特意爲你們燒的。給我們家老二吃,她難伺候,每一頓都得是新鮮菜。”
三姐弟連同陳曦在內都沒吱聲。許媽這是憋着勁兒跟妯娌較勁呢。她得顯示出自己的大方豪爽待客熱情。看看,這桌上擺着的,紅燜羊肉、紅燒甲魚、醬燒牛尾等等,嗯,都趕得上年夜飯的規格了。除此以外,她還有各種時鮮蔬菜,愈發顯得用心。
他們全都憋着笑。許媽跟大伯孃明爭暗鬥了一輩子,這點兒小心思,真的不算什麼。
唯一讓許婧跟許多有點兒擔心的是,堂姐一上桌就甩開腮幫子拼命吃。雖然說孕婦過了害喜階段會胃口大開,可這麼沒有節制的吃,其實對自己跟胎兒都不好。多少毛病都是孕期補過頭了引起的。
許多琢摸着要怎樣開口勸堂姐悠着點兒。她吃的那些高油高脂高膽固醇的東西,真心不適合一下子吃這麼多。許媽卻笑容滿面地勸自己這個侄女兒多吃點兒:“你放開了吃,到歪歪嬸嬸家,還不跟在自己家一樣啊。”
許婧斟酌着,準備開腔,院子門卻有了響動。
本地的規矩,院門經常是不鎖的。甚至家裡沒人的時候,門照樣是四敞大開。這麼多年下來,倒也沒有因此發生誰家被偷了的狀況。
許媽聽到動靜,扯着嗓子喊了聲“誰啊”,笑着往門口走。
李媛從院門探進一張凍得青白的臉,泫然欲泣:“娘娘,求求你幫幫忙,我媽跟表娘娘還有姑爹躺在醫院裡頭沒有人照應。”
許多恰好到院子裡給虎虎大人餵飯,聽到李媛的聲音,她不由自主地冷笑。這可真是稀奇了。大過年的,空手跑到長輩家裡,爲的是喊長輩去伺候自家那一攤子爛事。
許媽尷尬起來。自家的侄女這麼堵上門,又是要哭不哭的可憐樣子,她哪裡開的了口直接拒絕。
許多臉一下子掛了下來,卻又硬生生堆砌上笑臉:“哎,表姐,你這話說的奇了怪了。沒人照料,你跟你弟弟爲什麼不能照料。忙不過來可以請護工啊。大過年的,雖然不作興,但多花點兒錢,總歸能找到護工的。不然過年時,醫院難不成還關門不成。”
許爸也聽着聲音來到了院子裡頭,看到李媛他就皺了下眉頭,面無表情地問:“你過來,是誰的主意?”
李媛被這樣臉上不帶笑容的姑爹嚇了一跳,結結巴巴道:“沒……沒誰的主意。”
許爸放高了音量,冷笑道:“要是你一個小孩子自己急昏了頭,那我一個當長輩也就不跟你計較了。這要是你爸爸的餿主意。老子真要上門懟他去。天底下也沒這樣的規矩,弟媳婦躺醫院裡頭,大過年的,讓有兒有女有家有口的大姑子去伺候。我老婆是吃了你家的還是喝了你家的,還得伺候一個弟媳婦。你們家到底懂不懂規矩啊?!”
李媛當場就掉起了眼淚,哭哭啼啼地表示她真是沒辦法了。她爸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她媽在醫院裡頭連個照應的人都沒有。她除了能想到求娘娘跟姑爹幫忙,實在什麼主意都沒有了。
許爸絲毫沒有軟和下來的意思,繼續教訓李媛:“沒人照應你媽,你也開過年實打實的十八歲的大姑娘了。擱在以前,能拿全工分的人了,現在又是放寒假。你動動手,照顧一下你媽,髒不了你自己。”
李媛接着哭,一邊哭,一邊彎腰摸自己的膝蓋:“我腿疼的厲害,連自己都照應不過來。”
許爸還沒應聲,聽着聲響出來看熱鬧的大伯孃先笑了,點了點李媛:“哎喲,姑娘哎,也不小的人了。屁。股對着大門口,就不要撅起來。這多難看啊。”
許多雖然知道大伯孃這是存了心來看許媽的熱鬧,但她還是非常不厚道地笑了起來。李媛一貫以嫺雅高貴的淑女自居,被這麼當面說什麼屁。股半天高,的確難堪。
她一張粉臉一陣紅一陣青,連忙直起了身。
許爸接着皺眉訓斥:“知道自己的腿不能受涼,街上那麼多做買賣的馬自達三輪車,爲什麼不能叫一輛坐着過來。不然,打個電話的事情,爲什麼還得自己跑來。你也不是個小孩子了,專門做這種讓長輩爲難的事情,算是怎麼回事兒?”
陳曦原本在桌上陪客,此時也抱着聽到響動就興奮的小八卦秧子黑黑出來了。小奶狗一見院子裡頭這麼多人圍在一起,就興奮不已。以它的小腦袋,它認爲這麼多人都是要跟它玩遊戲的。
小奶狗“汪汪”叫,李媛循着聲音看過去,見到了站在許多身邊的陳曦。
她有種說不出的嫉妒。爲什麼她這個相貌平平家世普通的表妹要比她受歡迎。先是沈教授的兒子,對,那個時候他們就是勾勾搭搭;現在又是這個陳曦;中間還有個林奇。難怪那人她在縣中的時候,每次見着她,都對她冷嘲熱諷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倆就勾搭到了一起。
李媛原本看見陳曦應該欣喜的。她來的目的其實是爲着陳曦。這個人以前腿也有問題,聽說還休學了差不多三年時候,輾轉各地就爲了看腿。可是現在見他,腿腳好的很,還打籃球賽。她就想知道到底找的什麼大夫,用的什麼方法。
你要問李媛爲什麼不直截了當地問,非得哭哭啼啼地作妖?在李媛的認知裡,勾起人們的憐惜之情,任何事情都事半功倍。她遭遇這麼悽慘,境況如此讓人同情,任何人見了都會生出惻隱之心。況且她又是個年輕貌美的小姑娘,陳曦難道不會對她別樣憐惜麼。
當然,順便將許媽喊到醫院裡頭伺候她媽也是不錯的。
此刻,李媛的心情卻是百味陳雜。許多跟個潑婦一樣懟人。她已經這樣慘了,被許多逼得這麼可憐,陳曦居然看都不看她一眼,還擔心許多站在院子裡會冷,給她戴上了帽子。這人穿的跟頭熊一樣,有什麼好冷的。明明冷的人是她,長款毛衣配短款大衣,好看是好看,大晚上的,壓根不禦寒。
作者有話要說: 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