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院不大,除了那個小沙彌還有一名年輕的和尚正在打掃庭院,見到雲玖等人,自然合十雙手,“阿彌陀佛。”
雲玖淡淡頷首致意,隨後跟着小沙彌進了寫了一個大大的“禪”字的禪房。
裡面檀香嫋嫋,雲玖甫一進去,便被撲面而來的令人心神安寧的檀香席捲,邁過門檻,走到坐在團蒲前閉目靜坐的白眉和尚面前站定。
他慈眉善目,神態靜和,光是站在他面前,雲玖便不由自主心神安寧,心裡帶了幾分虔誠敬重。瞧着便是得道高僧的樣子。
雲玖只一人進來,隨從皆在外候着,小沙彌將她領進來後,雙手合十對着慈眉善目的和尚敬重道,“師父,女施主已帶到。”
“恩。你先下去吧。”閉目靜坐的和尚聞言,溫和地對小沙彌說道,他聲音慈祥柔和。
小沙彌退出去,關上房門。雲玖輕聲喚了一句,“見過天機大師。”
和尚睜開眼,一雙清澈無慾無求的眸子,靜靜倒映着被斗笠遮得嚴嚴實實的雲玖,莞爾溫和地伸出纏着佛珠的手,指了指面前鋪了團蒲的凳子,“坐。”
雲玖優雅緩慢地落座。
擡眸,便對上天機含着欣賞笑意的眼睛,他對着雲玖點頭,開口便是笑呵呵,“不愧是天道選中的鳳命之女,很高興見到你,貧僧等候你多時了。”
擡了擡眉,雲玖可不認爲這個“等候多時”指的是等她上天階久,便取下斗笠,直接地問,“大師早就算到了雲玖今日會來?”
天機輕輕頷首,對於雲玖的面容並沒有多餘反應,只是目光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眸光亮了一瞬,點頭讚不絕口,“這孩子當真是貧僧見過最好的氣運了!不愧是龍運鳳運的結晶,將來定是有一番不小的作爲。”
聽到天機大師這麼說,雲玖怔了怔,但天底下沒有哪個母親在聽到別人誇自己孩子會不高興的,更何況,得道高僧所言,自然是不會是奉承誇張之語。
深感欣慰自豪地低頭摸了摸小腹,雲玖脣角的弧度也溫柔起來,卻是輕聲道,“這孩子很乖,至於將來之事,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不知施主尋貧僧所爲何事,貧僧少時得神殿首座夕昭長老指點迷津,他是貧僧敬重之人,見到神殿來信,還當真是驚奇。很多年不見,本以爲有生之年還能敘一敘,共同研討佛法道法,哎,不過現在看來是沒機會了,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天機提到夕昭,語氣不無遺憾感慨,他只是開了智的凡人和尚,知道一些常人不知道的罷了,可是夕昭在他眼裡卻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不只是因爲他能活一百多年,而是他的閱歷,他參透的佛法禪機深奧精髓。
提起夕昭,雲玖神情也黯了一瞬,輕嘆一聲,便直白地說出自己的來意,“不瞞大師,雲玖此番前來,有一事相求,還請大師賜教。”
說着,她微扶着小腹,彎了彎腰做了一個在別人看來是屈尊的動作。
天機伸手虛扶了扶,神色淡然溫和,“施主言重了,貧僧能爲施主做什麼,還請施主指明。”
雲玖抿脣,對着眼前這個慈眉善目的高僧,那掩在心底最害怕的秘密,似乎也沒有那麼難以企口了。
她咬了咬脣瓣,眸光熠熠,問天機,“大師對異人可有了解?”
“異人。”天機手裡的佛珠轉了轉,大拇指按着一枚佛珠,面上帶了幾分深邃,“貧僧知道些,異人,每隔幾十年,當天下動盪,氣運式微之際,天道異象,便會有異人出現,帶着非同常人的氣運,來改變動盪式微的天下……異人,是天道選擇的氣運之子。”
雲玖攥了手,語氣帶了幾分滯凝,“那麼,異人是不是都是異世孤魂,佔了這世其他人的身體……而原主的魂魄因爲異人的氣運壓制,還存在這具身子中,卻找不到契機出現?”
這話很明顯的意思了,天機大師白眉微擡,眼中劃過一絲訝然,手中轉動的佛珠清脆一響。
雲玖再接再厲,擡頭直接問天機,“大師,我近來時常做夢,夢裡那個雲玖哭着叫着讓我將身體還給她……你說,是不是她並沒有死,而一直在這個身體的某一處?”
“這……”天機大師一瞬遲疑,而後閉了閉眼,嘴裡快速念着佛語,再睜開眼,雲玖發覺他眼裡有金色的光芒一閃而逝。
天機大師直勾勾地凝望雲玖的瞳孔,嘴裡無聲地念着什麼,雲玖似覺自己整個人被他一雙閃了金芒的眼看穿般。
而天機眼睛一眨不眨,直勾勾地凝着雲玖的眼,半晌才眼波一動,收回視線。
按了按酸脹的眼睛,天機緩緩笑了。
雲玖不明所以,“大師,你笑什麼?”心中愈發沒底,感到忐忑了。
“原是如此。”天機睜開眼看着雲玖笑得慈和,“女施主的顧慮老衲懂了,不過,女施主放心,一切都是天意安排使然,女施主儘管隨心而活,不會有什麼後顧之憂。”
他這話叫雲玖一頭霧水,“大師,你還沒告訴我,到底有沒有,會不會在我放鬆之餘,在我生產之際,那個雲玖就出現,佔據這具身子?”
見雲玖急得眼裡發紅,美目帶着幾分焦急的水光。天機也不好再打啞謎,便正色溫和道,“女施主,異人雖是異世之魂,但不是所有異人都是在原身死後俯身,借屍還魂活過來的……就比如說你,甚至另外一個異人,你們其實並非佔據了別人的身體,而是——原本不屬於那個世界,被天道的氣運指引,回到了自己該回的地方罷了。”
雲玖瞳孔一瞪,震驚錯愕,“什麼,什麼意思?”
心裡卻有些期待,這是不是說明……
天機頷首,望着她笑,“女施主其實應該猜到了貧僧的意思,只是不敢相信罷了。女施主,你並非佔了這雲國公主的身體,而是,你本就是被安排轉世爲雲玖,只是陰差陽錯,你還存着記憶,而你所謂的一體雙魂,並非如此,這身子,原先並沒有魂魄寄存。”
“雲玖就是你,你就是雲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