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惹許貴妃不快的事,像是一溜煙的風似的,在宮裡傳開。
許貴妃是誰?
皇上最寵愛的妃子,還是七皇子——目前最有可能當皇儲的殿下的生母。
她背後更是有龐大的許家,爲她撐腰。
在後宮,前朝,她都是不好惹的存在。
而三公主與許貴妃見面是在翊坤宮的涼亭,跟前伺候的更是許貴妃的人,公主得罪了許貴妃這樣的事情,總不可能是三公主她自個兒傳出去的吧!那麼便只有一個解釋,風聲是許貴妃故意命人傳出去的。
宮裡的人都是人精,稍加一思索便明白了這裡頭的門門道道了,於是——
夜憐心接下來的日子不太好過了。
得罪了許貴妃,哪怕三公主是皇上如今最寵愛的女兒,那又如何?後宮執掌中饋的發號施令的可是貴妃娘娘,多少人上趕着拍馬屁阿諛奉承,便有多少人在這次冷落夜憐心的風潮中賣命。
於是,新月殿的宮人去御膳房、內務府、尚衣局……都吃了不少的冷釘子軟釘子。
“呸,這是什麼茶,分明就是陳茶了,這內務府怎麼能將這樣的東西給公主送來呢!”銀杏替夜憐心泡茶,結果發現茶麪不大幹淨,便替夜憐心先試了試,哪知入口便是酸澀粗糙,就是她這個做婢女的都喝不慣,更別說公主了。
她想着便將茶全倒到花盆中了,一臉的憤慨,握着拳頭,語氣帶着控訴,“這大半個月來,宮裡的這些個奴才,一個個的狗眼看人低,瞧着公主脾氣軟和好說話,便蹬鼻子上臉,目中無人地欺負咱們新月殿!”
金桔在一旁剪花,聞言斜了她一眼,擡手比了個噤聲的動作,“小聲點,別吵着公主午休。這些話你在我面前抱怨下就得了,別傳到公主耳中。”
她這麼一提醒,銀杏雖是滿心委屈不甘,但還是撇了撇嘴,垂頭喪氣,壓低了聲音道,“哎,我知道了……我也不想讓公主知道啊,公主自幼沒了母妃,這宮裡沒有一個真心疼公主的護着公主的……我就是心疼公主,替她委屈!你說說,皇上這麼疼公主,可許貴妃這般欺負人,皇上一句話都沒有,是真不知道還是揣着明白裝糊塗!”
“銀杏!”金桔聲音一尖,便瞪大眼,擡手一巴掌扇了過去。
這下,就連銀杏自己也瞪大眼,不敢置信地望着金桔。
可是金桔卻冷漠地望着她,“你若是真的心疼公主的處境,就不該嘴上不把門,說話沒分寸。皇上是你能議論的嗎?”
銀杏本來還委屈生氣,然而聽着這一番話,她便理虧地鬆開捂着臉的手,啜泣了兩聲,小聲地賠着不是,“是我錯了……我太沖動了。”
“金桔,銀杏。”
站在簾子後的夜憐心,聞言不禁嘆了一聲,掀了簾子,彎腰走出來,身上還穿着中衣,只披了一件外衫,面容素淨,散着頭髮沒有一點多餘的贅飾,想來便是被外邊的動靜吵醒的樣子。
二人聽到她聲音時便皆是身子一震,忙跪下,“公主恕罪。”
夜憐心走上前,彎身一手扶了一人,語氣依舊溫和,“起來吧。”
金桔和銀杏卻執着地跪着,銀杏更是伏地,啜泣着請罪,“奴婢失言,請公主責罰。”
見狀,夜憐心也不再勸,只走向貴妃椅,慢慢坐下,語氣很輕地道,“是該罰。”
銀杏身子微抖,抿着脣,但是沒有怨言。
金桔頭低了低,有些歉疚。
不過——
“你們攪了本宮的好眠,就罰,金桔今日下廚做翡翠如意湯,銀杏嘛……去打掃下院子吧。”
不成想,夜憐心說出來的懲罰卻是這般……輕飄飄。
二人都是一愣,擡頭不解地看向正把玩着空空的小玉瓶擺件的夜憐心。
夜憐心眨了下美目,“怎麼?嫌懲罰重了?”
“沒有沒有。奴婢只是覺得……公主罰得太輕了!”銀杏主動咬牙道。
“噗嗤”,夜憐心清淺一笑,而後無奈地從貴妃椅上下來,這回扶了二人,二人便不敢不起了。
只聽她柔軟又好聽的嗓音說道,“銀杏這嘴,的確是衝動容易失言。不過本宮知道你們都是爲我好。所以,懲罰輕了還是重了其實都一樣。你們要是爲我好,就知道,下次,不會再犯。對嗎?”
說到“下次不會再犯”時,她聲音微淡,而後那句“對嗎”又微歪着頭,帶着親暱溫軟的詢問。
這下,二人都是羞慚地低下頭,尤其是銀杏,心中暗暗發誓,謹言慎行,以後都不能給公主添亂了。
“公主教訓的是,奴婢,謹遵公主教誨。”
“恩,不過——”夜憐心擡手,打了個秀氣的呵欠,端起一盞茶,微微啜飲一口,便眉心一蹙,有幾分冷笑在臉上綻放開來,她脣微翹起一個弧度,淡淡道,“這宮裡,捧高踩低是亙古不變的道理,可是,本宮好歹是公主,沒有道理說,內務府的小太監都能給本宮喝……這宮人都不用的陳茶。”
她端起茶杯,茶杯是上好的白玉琉璃,還是夜皇賞賜給她的一套茶具,瞧着名貴不凡,可是這裡面的茶卻是粗鄙難喝。
微微轉動了下自己手中的杯子,夜憐心倏然將手指收緊,五指指尖微白,透着幾分狠勁來,偏偏面上是再柔美溫婉的笑容不過。
半晌,金桔和銀杏便聽到,上方傳來一聲輕輕的笑語——
“好茶具可不是用來糟蹋的。”
二人面面相覷,總覺得……
公主方纔眼裡一閃而逝的光,有些嚇人。
而此時內務府那邊。
“小德子,新月殿那邊的茶你給送去了嗎?”一名體態臃腫的太監正坐在門口,手裡捧着一捧花生米,說幾個字便往嘴裡扔幾粒花生米,好不愜意。咂着嘴巴,問了從新月殿折返回來的小太監。
那小太監聞言笑嘻嘻地作揖,“回總管,送去了送去了,按照您的意思,送的前年剩下的粗茶,那銀杏氣得不行,但又不敢說什麼!”
“什麼?你送的前年的陳茶?”總管眉梢一擰,似覺得不妥,但隨後想到自己從許貴妃那得來的好處,便又安心地坐回去,笑着擺擺手,“行了行了,去領賞吧,貴妃娘娘少不了我們的好處的。”
不過是一個沒有靠山的公主罷了,大半個月也沒見她吭一聲,想來是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