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生,等等!”
這日,夜憐心在松露苑,帶着銀杏逛逛,恰好遠遠地便看見在松林外練劍的少年,她超前走了一步,踩着落葉,發出的一丁點聲響卻驚動了正在練劍的少年,後者耳尖微動,便收了招式,朝着松林深處便要走。
夜憐心不禁叫住他。
水生,不,秦錚抱拳持劍,面色冷硬,如沒有感情不會笑的木偶般,淡淡地行了個禮,“小姐,在下秦錚。”
少年的聲音還是帶着少年期的嘶啞,更多的卻是變故後愈發入骨的冷漠。
夜憐心一怔,柔柔笑了下,“抱歉,秦錚。”
“小姐有事嗎。”秦錚眉眼冰冷,原本清秀陰鬱的少年,現如今更是小小年紀便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酷。
對着夜憐心,他知道這是夜無瀾——他要效忠的人的妹妹,所以尊敬,但是並不打算多打交道的樣子。
或者說,現在的秦錚除了早日練成神功,便無心其他任何事。
夜憐心接連被少年這冷冰冰的語氣態度對待,也不惱,但是銀杏卻很是不滿地皺着眉,斥責一句,“大膽,你怎麼同小姐說話的?”
秦錚面色沉沉,只是脣角抿着,沒有吭聲,但夜憐心看得出,少年眉宇間那凜冽的冷漠與一絲閃過的殺意。
不禁輕輕瞪了眼銀杏,“銀杏,多嘴。”
銀杏被夜憐心這個眼神瞪得忙垂下腦袋,甕聲道,“是,奴婢知錯了。”
“秦錚,我並無惡意,只是想問問,你身上的傷都好了嗎?這才七八日,就下牀練劍,小心着傷口。”夜憐心將銀杏手中的籃子遞上,這是她本來要帶回海棠苑的點心,想着,還是送給少年。
秦錚淡淡地擡眸,看了眼夜憐心溫和柔美不帶一絲惡意的善意笑容,他心底自是分得清這好意是真是假,可那又如何?
他冷淡地垂下眸子,看都不看一眼夜憐心遞過來的籃子,只嘶啞着聲音回道,“謝小姐關心,秦錚很好,不牢小姐費心了,秦錚還要練劍,恕不奉陪。”
明明才十四歲,少年卻冷硬地像是滄桑的老者。若非他單薄的身子,還顯稚嫩的容顏,夜憐心都懷疑站在她面前的還是不是十四歲的孩子。
微嘆了聲,夜憐心眼裡劃過一絲無可奈何的悲憫,秦錚心裡只剩下仇恨了,她相信,被皇兄教導後的秦錚,會成爲最出色的利刃,卻也……喪失最初的人性和善良。
她或許同情他的遭遇,但這也是秦錚自己選擇的,如果他不選擇報仇,她絕對可以將他送走,去一個安全的地方。但他選擇了報仇,選擇成爲皇兄的手下。人總要爲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她不支持贊同皇兄,卻也明白這個道理。
“嘶——”秦錚轉身,不理會夜憐心走不走,只自顧自地再次拿起劍,笨拙卻堅持地練起來。
忽而,劍一脫手,他眼中戾氣懊惱之色一閃而過,虎口一痛,劍卻不慎甩出去,正朝着——
夜憐心的方向。
“!”他驚詫回身,便眸子一縮。
夜憐心本欲走,哪知秦錚手中的劍便脫手朝她甩來。
她呆滯在原地,手裡的籃子跌落,一時面色一白便輕呼一聲。
“嚯——”
這時,一道白影急急飛來,寬袖一甩,一手攬過夜憐心的腰,另一隻手袖子收勢,那劍被他的袖子一揮,便飛入松樹樹幹中,直直插進去,晃盪幾下,銀光微閃。
銀杏可嚇壞了,她腳發軟,慘白着臉,忙上前,“小姐您沒事吧!”
夜無瀾垂眸,望着被自己一手攬着腰,明顯站都站不穩的夜憐心,眸子裡光芒微暗,“還好嗎?”
語氣雖沉,但到底帶着關切。
誰知道他現在其實內心波糖洶涌,半點都不似面上的沉冷平靜。
他再來晚一點,這丫頭不死也得重傷!
那劍飛來,他遠遠地望見,一瞬心臟都似被一隻手給攥住,若不是他及時,這會兒他怕是要後悔莫及。
夜憐心微微嚥了咽,小臉煞白,脣微張着,眸子溼漉漉地望着夜無瀾,不禁鬆口氣,僵硬地笑笑,“沒事……”
心有餘悸,就那麼一瞬間,她以爲自己又要死了。
聽她聲音都發着顫,夜無瀾不禁面色沉了沉,將人鬆開,銀杏上前攙扶着。
但見夜無瀾轉身,擡手,夜憐心忙眸子一睜,高聲道,“哥哥,等下!”
她見夜無瀾擡手便知道對方是要做什麼了,忙推了推銀杏,而後走上前,拽着夜無瀾另一隻手的袖子,眼中露出幾分緊張和慌忙,看了眼已經單膝跪下,沉默地低着頭的少年,再看向夜無瀾,輕聲解釋着,“不怪秦錚,是我自己打攪了他練武,他以爲我已經走了,不小心的……”
秦錚垂着頭,看不清他此時面上是什麼神色。
夜無瀾冷淡地帶着威壓的目光叫他背脊微僵,但是他依舊保持着他的姿勢,不慌不亂。
“是麼?”夜無瀾涼涼地開口。
夜憐心點頭如搗蒜,“是啊,他還小,纔開始練武,身上又有傷,難免急躁不小心了些。哥哥可別罰他。”
見夜憐心這般維護緊張外人,夜無瀾不禁抿了下脣角,眉梢都擰起,卻是冷冷地看了眼保持着動作不變的少年,“習武摒棄雜念,你急於求成,如何能練成你父母留下的神功?你的敵人更不會給你一分一毫失手不小心的機會!”
秦錚咬了咬牙,眼裡劃過一絲陰鬱,但對夜無瀾的話並無異議,頭垂更低,聲音低啞,“秦錚知錯,請公子處罰!”
夜無瀾面無表情,“去後院跪着,三個時辰後再起來。”
少年背脊微頓,卻片刻後抱拳,“是。”
“等等!”夜憐心不禁目瞪口呆,她拉了拉夜無瀾的手臂,語氣帶着幾分不自覺的撒嬌祈求,“哥哥!他年紀小傷勢未愈的,你就是罰,也得等他傷好了再說啊……”
說着,有些歉意地看了眼秦錚。
然而,少年卻擡眼冷淡地朝夜憐心看了一眼,對她時半點對夜無瀾的敬重都無,冷漠道,“小姐不要再多言,秦錚自願領罰。公子並無不是,秦錚告退。”
說完,毅然轉身,背影挺直。
夜憐心不禁面色黯然。
好像又好心辦壞事了。